江尤并没有桎梏方以南太久。
玩闹够了，他便起身松开了人。
他将窗台边的椅子拖过来，坐到方以南身边问：“怎么回来这么快？”
方以南跟着翻身坐起来说：“上校什么事都不肯让我做。”
他的语气仔细听上去，居然有些微委屈。
只是江尤非但没同情，还幸灾乐祸：“早跟你说了，没你的事。”
方以南没理他。
他们短暂地相顾无言片刻，江尤抬手撑着下颌打破沉默：“方先生，跟你说个事。”
方以南嗯一声，直视他的双眼。
江尤看了他好半晌，没了下文。
方以南有些不解：“什么事？”
他没等来回应。
但江尤目光忽然向下滑落，停在他的心口处。
“我想去南岸基地。”
方以南眼睫一颤，缓缓垂下视线。
他还以为江尤会问那张照片。
“好。”方以南说，“什么时候？”
江尤重新抬眼：“越早越好。”
方以南点点头：“我来安排。”
“不用，乔博士会帮忙。”
“……”
方以南蓦地看向他，眼中闪过一抹慌张。
恰巧，江尤捕捉到了。
他放下手臂，站起来朝方以南靠过去。
“今天才跟他谈的，没打算瞒着你。”
江尤弯下腰跟方以南平视，语气是少有的温和：“慌什么？”
方以南轻轻抿了下唇，直接说：“我跟你一起去。”
江尤颔首：“可以。”
没料到他会同意得这么干脆，方以南竟然有片刻的怔然。
他的反应逗笑了江尤，他直起身说：“这么意外？”
方以南似乎一直很怕他会不辞而别。
除了方以南知道的情况，其他时候但凡江尤稍微离开一下他的视线，方以南就会立刻找寻过来。
江尤忍不住想，当年克里斯做了什么，才会让方以南如今这么草木皆兵。
但是很遗憾，有关于方以南的记忆，江尤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方以南起身站到他身边：“南岸基地离这里的距离不算近，出发之前我们要收拾些东西。”
江尤对此没有任何要求，他习惯一切从简。
他们决定先回一趟居住区。
这一路上，江尤终于重新觉得北岸有了熟悉感。
可能是恢复熙攘的人群，也可能是身边这个人。
江尤垂着目光，跟方以南并肩而行。
他刚刚确实有打算跟方以南谈谈克里斯，但念头不是特别强烈，所以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南岸基地的事。
大概没有谁乐意跟喜欢的人讨论“情敌”吧。
即使是个并不清楚还存不存在的“情敌”。
在搞清楚自己跟克里斯之间的关联前，江尤暂时不想跟方以南捅破自己是个假冒的这件事。
但同样的，他也不会傻愣着把人让出去。
如今在方以南面前的人是江尤，那么江尤自然能够让他喜欢的人从克里斯变成江尤。
放在心口的那张照片，迟早会换。
-
回到居住区，江尤才恍然发觉，方以南所说的“我们”里面不应该包括他。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需要带的东西，除了自己。
而方以南衣服只拿了两件，倒是拿了不少能随身携带的冷兵器，短刀长刃塞了好几把。
江尤在一旁看着，懒声问：“带那么多做什么？”
他想起在野外时，方以南用长匕首甚至给自己划过一道，忍不住打趣：“枪玩腻了，改学挥刀了？”
“没有。”
方以南刷一声拉上链子，抬眼看他：“给你准备的。”
江尤双手摊开：“我只有两只手，你拿的没有六七把也有四五把，太看得起我了。”
方以南把背包放到玄关，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说：“怕你用一次觉得脏，有备无患。”
“……”
真是贴心。
江尤无言以对。
他抱起胳膊坐在沙发上，瞧着方以南走到眼前。
“你要不要去睡？”方以南问。
“在塔楼你好像就准备睡觉。”
江尤嗯一声，却回答：“睡不着。”
方以南微微侧头：“躺床上，闭眼就能睡着了。”
“……”
江尤蓦地轻笑出声，无奈又纵容。
“笑什么。”方以南更纳闷了。
“这是你的个人本领。”
江尤懒懒往后一靠：“不是谁都能闭眼就睡的。”
“那你跟我睡。”
“……”
江尤伸腰的动作猛地停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你刚说什么？”
方以南神色如常地重复：“你跟我睡。”
虽然这个提议很诱人，但江尤还是维持了理智。
对着一个刚刚重伤恢复的人乱来，未免太不是人了。
他抬眼看着方以南说：“小小年纪，别乱说话。”
方以南一顿：“……”
联想到某些记忆，方以南只觉耳廓的温度迅速攀升。
他避开江尤的视线，替自己解释：“不是那个意思。”
江尤偏偏要顺着问：“哪个意思？”
“……”
方以南沉默片刻，扔了一句：“反正不是你想的意思。”
“逗你的。”
江尤扫过他泛着红的耳垂，终于良心发现适可而止了。
他从沙发上起身，抬手勾过方以南肩膀：“各睡各的，你也休息会儿。”
方以南亦步亦趋，跟着他来到那两间相邻的卧室，再次建议道：“我可以陪你。”
但还是被江尤塞进了自己的房间。
江尤先把他带到卧室床边，下颌一抬说：“乖乖睡觉，少招惹我。”
真同床共枕了，他还真不能保证可以做到盖着被子纯聊天。
一再被拒，方以南也只好放弃。
等他乖乖躺好闭上眼，江尤才离开回到隔壁。
原本江尤的睡意已经跑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特别清醒。
可当他躺到床上时，一股极淡的熟悉皂香却将他萦绕包围，困意也随之翻涌而来。
在意识坠入空茫之前，江尤忽然记起这个味道为什么熟悉了。
原本的世界里，他所有衣物都是这种浅淡的皂香味。
-
江尤如今做梦都像是身临其境，一个比一个真实。
仿佛这也是他一部分记忆似的。
这次的画面尤为清晰，场景也格外的长。
江尤坐在一张椭圆长桌之前，周遭座无虚席。
哈德在他身侧，嘴巴张合着说了一长串的话：“辛苦各位，冒着危险不远万里从北岸总部来到这里，我仅代表南岸基地生态站所有高层研究员表示感激，接下来一个月将麻烦各位了。”
“目前特疗药项目的进度，由尤多恩博士为各位讲解。”
说完，哈德面带笑容转身看向他。
可是哈德等了半晌，江尤仍然端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
哈德轻咳两声，抬手轻拍江尤后背小声问：“克里斯！你在干嘛？”
江尤眉头轻蹙了下，一边淡声回应一边挡开他的手：“后面需要用到的五组实验分析，你来负责。”
哈德敢怒不敢言，还要老老实实给他让出位置。
江尤几步来到上位，收敛起平时的懒散，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
他手指轻扣两下桌角，右侧的墙壁颜色渐退，慢慢变成透明的玻璃。
众人目光紧跟过去，入目是一面巨大显示屏，上面跳动着各种数据，速度非常之快。
江尤侧眼注视着上面的数据，慢条斯理地出声：“这是一名在港口被变异体所伤的居民服用特疗药后，三小时内特疗药在他体内发挥效应的恢复数据变化。”
“三小时后，这些数值回归正常状态，而这位居民随之苏醒。”
随着江尤话音落下，所有数据骤然缓慢下来，差值也不再是大起大落。
研究员纷纷开始小声讨论，乔博士起身走近玻璃墙，语气很兴奋：“我收回你在异想天开那句话，克里斯，你真的很适合搞研究。”
江尤没有接下这句赞赏，他转而看向所有研究员：“如各位所见，特疗药我们已经试验过，并且取得了非常成功的进展。”
“既然如此，您为何要特地发出请求，让我们从北岸过来呢？”
“是啊。这个项目已经完成了，我们还需要做什么？”
乔博士也将视线从玻璃墙收回，落到江尤身上。
江尤没有卖关子，坦言道：“项目还没有完成。”
在疑惑声中，江尤非常平静地抛出下文：“我需要各位帮我将特疗药作用的三小时，缩短到五分钟。”
“……”
“这太疯狂了，博士！”
“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吧？”
“寻常药物需要半个月才能恢复的伤，特疗药用三个小时就能办到，这已经是很极限的速度了！”
实验室里议论纷纷，哈德闲不住，跟着凑到江尤身侧低声说：“看，我猜得没错吧？你这个想法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是在做梦。”
江尤横扫他一眼，眼神微凉。
哈德立马往反方向迈开一步：“我明白，我知道，离你一米远。”
“克里斯，要缩短将近几十倍的恢复时长，你觉得有可能吗？”乔博士沉声问。
“有。”江尤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目光在这些人中巡视而过，声音低沉：“这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我接下来的时间需要花在另外一个更艰难的项目上。”
说到这，江尤竟然弯了弯眉眼。
“要是各位知道南岸基地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大概就不会觉得缩短一样药物的作用时间是什么天大的难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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