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杜拎着营养液回到治疗室时，里面安安静静的。
他探头往里瞧，看清楚江尤跟方以南的姿势，脚步立刻顿住。
江尤听见动静撩开眼皮，声音放得格外轻：“拿来了？”
小杜一句话不敢说，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把手里的营养液递给他。
方以南脑袋埋在江尤颈窝处，呼吸轻缓，像是在睡觉。
“谢谢。”江尤低声说。
他直接拆开一管，喂到方以南嘴边：“喝一点？”
“……”
方以南把头埋得更深了。
江尤想了想，又问：“还是要我喂？”
“……”
显然这次说的“喂”跟刚刚的不同。
方以南闷声道：“我不饿。”
“不行。”
江尤说：“从变异体进入城区到现在，你连一口水都没喝。”
其实江尤自己也是如此，但是他补不补充营养影响并不大。
方以南不同，身体素质再好，连续消耗也绝对会撑不住。
江尤非常坚持，方以南没办法，只能接过来喝完。
一旁的小杜非常称职地当着透明人，时刻盘算着悄无声息溜走。
但是命运一点都不眷顾他，尤其当他跟这两位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
小杜刚刚挪到半路，手腕的通讯仪就滴滴响起来。
与此同时，江尤跟方以南朝他看了过来。
“……”
小杜在心底泪如雨下，却还是乖乖接通。
令他有些意外，居然是霍尔特的通讯请求。
通讯接通后，霍尔特问：“小南有没有在你附近？”
“在的，上校。”
他走回去，把通讯仪交到了方以南手中。
方以南站起身，语气恢复如常：“上校，怎么了？”
霍尔特听见他的声音，径直问道：“你的通讯仪丢了？”
“嗯。”方以南说：“在居住区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我联系白博士，帮你重新分配一个。”
“好。”
霍尔特：“江先生的伤势怎么样了？真的已经完全恢复了？”
方以南偏头看了江尤一眼：“算是。”
霍尔特刚要说话，就听江尤懒洋洋地出声：“恢复了，我们小少校不是检查过了？”
“……”
“……”
小杜没憋住，愣是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
他硬生生把那句“怎么检查的”给吞回肚子里。
霍尔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江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江尤勾着方以南的指尖，淡声回应：“什么？”
“南岸基地，现如今是怎么样的情况？”霍尔特问。
江尤沉默半秒，微垂下目光：“不瞒你说，我也不太清楚。”
他出来的时间太长了。
南岸基地近况如何，估计塔楼的联络人员都比他知道得多。
霍尔特沉吟不语，但也没有切断通讯。
良久，他问江尤：“可以尝试联系南岸基地吗？”
“可以。”
江尤回答完，又反问道：“生态站不是始终跟你们保持着联系？”
霍尔特说：“是这样没错，但都是以讯息的形式。”
某个念头闪过江尤脑海，他忽然问：“你想联系南岸基地，是准备做什么？”
霍尔特没回答，他知道江尤应该猜到了。
他站在居住区外围，沉着脸望向远处陷入狂躁的变异体。
在江尤受伤被送去塔楼期间，霍尔特赶到了居住区。
这里的变异体明显比其他地方的要凶猛，并且更加不受隔绝器影响。
霍尔特确认过，居住区一共有七个备用隔绝器，同时开启的干扰声波，在往常能驱散两公里内的变异体。
而现在待在居住区的这一批却根本没有被驱散，反正变得更加暴躁。
霍尔特没有让士兵硬抗，很快带着所有人撤到外围进行远程攻击。
变异体免疫干扰声波的速度越来越快，这代表整个城区能撑下来的时间不长了。
北岸总部，他们必须要离开。
并且他们的退路也只有一个，便是远在海洋彼端的南岸基地。
但是南岸基地经过三年前的重创过后究竟恢复得如何，霍尔特实在无法确定。
贸然前往，可能会适得其反。
因此他才需要来过问江尤，却没想到江尤也不清楚。
通讯仪两端都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江尤率先打破。
“我可以尝试联系一下哈德。”
霍尔特一下松口气，沉声说：“非常感谢。”
“别谢太早。”江尤语气漠然。
联系上也不代表南岸一定可以接纳北岸所有人。
毕竟当初南岸基地所承受的一切，并不比现在的北岸要轻，甚至要严重得多。
霍尔特没有再多言，应声道：“我明白。”
他正准备切断通讯，却听江尤问：“你们算过了吗，备用隔绝器还能撑多久？”
霍尔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如实告知：“至少还能撑三天，不会超过七天。”
“……”
短暂的无言，江尤重新出声：“我知道了。”
通讯被切断。
小杜从江尤手中接过通讯仪，小心翼翼道：“上校的意思是，北岸留不住了吗？”
其实不用谁回答，他们刚刚的对话已经很明显了。
但小杜还是没缓过神来，不敢相信这一天真的会到来。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北岸总部会被变异体攻陷。
塔楼第一次发出警报时，小杜都没觉得会出什么事。
只是会害怕，会下意识恐慌，却一直都坚信北岸是安全的。
可是霍尔特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北岸撑不下来了。
方以南看向江尤，问他：“你要怎么联系哈德？”
江尤语气平淡：“地下一层应该可以。”
当年江如烟除了运进来人类芯片，也在塔楼地下一层设置了一道秘密序码。
那道序码应该还没有被乔博士他们破解，否则早就能够联系上南岸生态站了。
序码的破解方法江尤也不太清楚，但总归是他母亲的东西，江尤可以尝试解开。
正好方以南也要去找白芸拿通讯仪，两人便决定一同前往。
小杜被这个消息打得迷迷糊糊的，没跟着他们，转而去找乔博士了。
备用隔绝器开启后，几名首席博士检查无误，陆续回了原本的楼层。
江尤跟方以南到达地下一层时，这边只剩下白芸跟两三名研究员在盯着光屏。
白芸正在给新的通讯仪输入程序，转头看见江尤惊道：“江先生？您不是受伤了吗？”
江尤这情况三两句说不清，索性长话短说：“不严重。”
但他脸色真的很糟糕，喝了营养液也没能有所好转。
不过也只是看起来吓人，江尤完全没有什么不适感。
可是别人并不清楚，尤其是白芸。
她只知道乔博士匆匆带着特疗药出去，然而江尤服用后还是被送进了十二层。
白芸以为情况肯定是不容乐观的，结果一天都没过完，江尤便站在了她面前。
白芸上下打量江尤好几遍，的的确确没什么伤口，也没少胳膊少腿。
“人没事就好……”她没有过多纠结，轻叹一声说。
话落，白芸看向方以南：“先等等，我帮你把之前的通讯序号恢复过来。”
方以南颔首：“我不着急。”
白芸这才转过身，重新把注意力放在光屏上。
江尤牵着方以南，轻车熟路来到角落边的某台光屏之前。
“是这个？”方以南问。
然而江尤慢条斯理地回答：“不是。”
方以南一愣：“那为什么过来？”
江尤没回答，抬起手指点亮光屏，然后飞快输入一串数据。
成功进入秘密序码的界面，江尤才低笑着说：“其实任何一台都可以，序码是套在整个地下一层系统里的。”
他用了点力道把方以南带到身侧，弯腰靠近在他耳畔轻声细语。
“选这边，是因为没人。”
“……”
方以南抬起手肘，把他往旁边推开些许：“很痒。”
江尤轻轻啧了声：“这么快就腻了吗？”
方以南莫名其妙的瞥他一眼，不懂他又在玩什么文字游戏。
江尤嘴上跟他玩闹，敲击光屏的手指却没停下来过。
他一次次尝试破解序码，却屡屡受阻。
江尤微微眯了下眼眸，停止了动作。
方以南抬眼看着，问他：“不行吗？”
“有两道完全不一样的加密程序。”
江尤松开方以南的手，加快了敲击光屏的速度。
上面堆叠了无数变换的数值，江尤神情慢慢变得专注。
方以南没有出声打扰，目光却忍不住从光屏上飘到江尤身上。
真好看……
他喜欢江尤平日里懒洋洋的模样，也喜欢江尤在研究上认真的模样。
“别一直看着我。”
江尤忽然出声，语气漫不经心。
但是他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方以南依然直勾勾盯着，一刻都没有收回。
江尤敲下最后一个序码，终于偏头对上方以南的视线。
“方先生，我们可能需要打个商量。”
“什么？”
“你这么看着，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啊。”
江尤像是在指责，话音里却满是笑意。
方以南抿起唇，没有回应。
江尤倾身跟他平视着：“怎么办呢，我也不想你走开。”
“……”
方以南说：“江尤，你要求好多。”
江尤扬起嘴角：“这算什么要求。”
他把人带过来，轻轻吻上去。
江尤没深入，贴了一下就退开：“说了别一直看着我，你很像在邀吻。”
方以南语气平平地反驳：“我没有这个意思。”
江尤很不讲道理，双手一摊说：“可你的眼神是这个意思。”
“……”
方以南不理他了，转头就走。
江尤轻笑出声，拦住他问：“去哪里？”
方以南撩开他的手臂：“拿通讯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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