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尤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只要闭眼就做梦。
意识慢慢回笼，江尤缓缓睁眼，方以南还躺在他身边安静睡着。
有点久违。
以前在南岸基地，方以南睡在他实验室时，江尤醒来他们就是这么个姿势。
大多数时候方以南喜欢蜷在他怀里，如果江尤先起了，方以南就爱闷进被子里。
不过方以南赖床的次数很少，最经常还是江尤一起身，他就会跟着醒过来，然后也起床。
只有江尤做得太过火，他实在起不来才会稍微赖一会儿。
方以南呼吸缓缓，显然还在熟睡。
江尤没有着急起床，他动作极轻地支起头，注视着方以南的睡颜。
他没打算叫醒人，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
毕竟接下来，他们可能很难有这么恬逸的时候了。
这一点点睡觉的时间，都是他们偷来的。
江尤搭在方以南腰间的手轻轻拢了拢，让方以南靠在他心口处。
按照霍尔特的速度，现在应该在安排居民离开了。
江尤原本还以为，此次前往南岸基地只有方以南跟他两个人。
世事难料，竟然会因为变异体，导致整个北岸的居民都要跟着一起转移。
不过去南岸的一路上同样危机四伏，最稳妥便是搭乘军机前往，也能节省路程。
但是军机有限，而居民有很多。
很可能有一部分人是必须要全程开车去南岸的。
江尤想都不用想，开车的队伍里头必定会有方以南。
他自然是跟方以南同行，至于其他人，就看霍尔特怎么安排了。
江尤怀里的人动了动，然后侧过身，慢慢睁开了眼睛。
“醒了？”他问。
方以南循声望过来，眼神有片刻迷茫。
江尤眉梢一扬，低头吻了吻他鼻尖：“不认得人了？”
“……”
方以南轻轻推开他，翻身坐了起来。
他环顾一圈这个小房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南岸基地。
刚睁眼发现自己睡在江尤身边时，方以南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他垂下目光说：“醒了。”
江尤也直起身，靠过去追他的视线：“怎么了？”
方以南跟他四目相对：“没有。”
“那怎么突然不高兴。”
“……”
江尤总是能轻而易举捕捉到他微弱的情绪，即使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方以南抿抿唇：“没事，我睡晃神了。”
江尤打量着他的神情，确认那抹阴郁是不是真的全部消散了。
片刻后，他率先起床，拎过方以南的外衣说：“抬手。”
方以南顺从地伸手，穿好衣服的同时，他被人揽进了怀抱里。
“别不高兴，我就在这里。”
江尤低声说完，松开了他。
“知道了。”
方以南跟着站起来，与此同时，通讯仪响起。
江尤慢条斯理地评价一句：“时间掐得挺准。”
方以南看了眼序号，是乔博士。
接通后，乔博士立即没好气道：“克里斯是不是在你边上？”
没等方以南回答，江尤就靠过来说：“乔伊，别随便对他发脾气。”
乔博士听见他的声音，语气更不好了：“我只说了一句话，算什么发脾气？”
江尤略过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有什么事？”
乔博士沉吟片刻，说：“我听说你在地下一层打开了一个联络系统，跟南岸基地联系上了？”
“嗯，怎么了？”
“可以确定我们向南岸转移了吗？”
“可以。”
江尤一边回答他一边带着方以南离开：“但是我还没联系上哈德，我打算最后离开。”
乔博士有些莫名：“为什么一定要联系哈德？去了南岸不也能见到吗？”
“有些事要确认，关于人类芯片的。”
江尤跟方以南一路来到升降梯之前，在屏幕上按了下行：“我现在去地下一层。”
“行，你来了再说。”
通讯切断，江尤将通讯仪给方以南戴好。
方以南看着他说：“我想去找上校。”
江尤对上他的视线，沉默不语。
方以南握住他的手，往前靠近一步：“我带上特疗药，一定不受伤。”
良久，江尤都没回答。
方以南也没有再出声，静静跟他对视着。
漫长的无言过后，江尤倾身吻在他唇角：“好好保护自己。”
“好。”
“事情解决了就来地下一层。”
“好。”
江尤跟方以南在一层大厅分开，他站在原地，看着方以南快步走出塔楼大门。
直到人影消失在视野里，江尤才再次进入升降梯。
地下一层再次围了很多人，几乎每台光屏之前都有研究员在盯着。
江尤下来时，乔博士正好在研究那个芯片柜。
他看见江尤只有一个人，多嘴问道：“那小子呢？”
然后他面前的人轻飘飘瞥过来一眼，眼底都是恹恹的情绪。
乔博士：“……”
这是什么被始乱终弃的幽怨眼神。
他无语道：“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黏着吧？你们也不腻得慌。”
江尤淡淡地反驳：“你不懂。”
乔博士：“……”
是真的想动手。
他冷哼一声转开眼，抬着下巴示意芯片柜说：“这是你母亲初期的芯片吧？”
“嗯。”
江尤能看出这些芯片未被使用，就是因为这些跟他改造后的不太一致。
北岸现在用来存储大脑数据的人类芯片有一部分也属于初期芯片，但绝大多数还是江尤改造后的。
江尤问他：“北岸的人类芯片都在哪？”
乔博士说：“基本在二三层，怎么了？”
“麻烦你跟霍尔特说一声，北岸的芯片也要全部带往南岸基地。”
“为什么？”乔博士有些不解，“这可不是一两张，至少成千上万。”
“因为我能让他们活着。”
“……”
在乔博士诡异的沉默中，江尤的目光扫过一整面储物柜，慢声道：“这些就没必要了。”
乔博士没有接话，他盯着江尤看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转过身，拿过通讯仪去联系霍尔特了。
江尤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注视着满柜子芯片。
-
半天过去，南岸基地依然没有一点回音。
后来江尤试着再次发出通讯请求，却全都石沉大海。
地下一层忙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在盯着备用隔绝器，谨防出事。
江尤独自站在角落那台光屏前沉思着，片刻后再一次打开了联络系统。
光屏上的数据又开始堆叠更新，江尤手速飞快地敲击着，在联络系统中强加了一道序码。
也就是此时，有人的通讯仪响了。
江尤抽空循声望去，是乔博士的。
他暂时停下手中的事情，看向了他那边。
乔博士查看了讯息，脸色一点点凝重起来。
“乔博士，怎么了？”有研究员忍不住问。
乔博士抬起头：“我们可能要提前离开了。”
“怎么回事？”
“隔绝器不是没有问题吗？”
“……”
江尤还没来得及深思，远处升降梯的门突然打开了。
霍尔特带着方以南快步走进来，语速匆忙道：“各位，请你们先行跟着军机离开北岸。”
乔博士语气沉重：“上校，情况很糟糕吗？”
霍尔特下颚绷紧，声音有些哑：“我们努力了。”
霎时，整个地下一层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方以南脚步没停，一步步来到江尤身边。
“怎么了？”江尤问他。
“居住区的变异体控制不住了，它们再次对城区发起攻击，上校已经让两架军机带着部分居民离开，现在要让研究员也启程。”
方以南说完，霍尔特身后的升降梯又进来了一队士兵。
他们在出口处一字排开，每个人脸色都很严肃。
霍尔特深吸口气，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让士兵帮忙，半小时后在塔楼外集合，我会让人带各位前往相应的军机。”
良久，地下一层的研究员才开始行动。
他们沉默无声地收拾东西，没人再有交流。
霍尔特巡视一圈，大步走向江尤跟方以南。
江尤并没有什么东西收拾，他询问霍尔特：“北岸的人类芯片带上了吗？”
“在第一架军机上。”
霍尔特回答完，望着江尤背后的光屏：“又无法联系了吗？”
“南岸的联络系统应该出了问题。”江尤说。
现在能庆幸的一点就是，至少联络过一次，把北岸的情况告知了。
江尤回眸去看始终没有接通的通讯界面，眼神寒凉。
哈德这家伙……
真是什么时候都格外不靠谱。
地下一层的研究员很快被士兵带着撤出，乔博士离开前问江尤：“你呢？”
“我等人。”江尤慢声回答。
乔博士瞧他一眼又瞧瞧方以南，转身走了。
但是没走两步，江尤听见他哑着声说：“你们小心点，南岸见。”
也不等他们回应，乔博士径直跟着士兵走进了升降梯。
眨眼间，整个地下一层人去楼空，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还未离开。
江尤靠着身后的桌沿问：“所有人离开需要多久？”
霍尔特略一深思：“我预估是两个小时，将所有人送上军机。”
“嗯。”江尤回过身，重新点亮光屏：“那你们继续，我晚点上去。”
“……”
霍尔特张着嘴欲言又止，半晌又重新闭上了。
他看向方以南：“你也留下吧，准备动身我通知你。”
方以南垂着眼帘，好半天才说：“好。”
霍尔特拍拍他肩膀，正要离开，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臂。
他脚步一顿，转头去看拽住他的方以南。
方以南抬起眼，眼神认真：“保护好自己，上校。”
霍尔特愣了半秒，旋即抬手揉揉他的头：“天天喊上校，白养你了。”
“……”
方以南拂开脑袋上的大手，又重新说了一遍：“保护好自己，父亲。”
“知道了，臭小子。”
霍尔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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