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回过头，看着断崖底下尖利的碎石，以及慢慢汇聚过来的莹绿光，手指忍不住颤了颤。
江尤跟他完全是两副面孔，即使受伤浑身是血，脸上还是挂着半真不假的笑容。
而这个笑容在男人看来，恐怖程度无异于崖底下的变异体。
他往后退开两步，稍微远离了江尤：“你是个疯子。”
江尤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很轻的笑了一声。
男人紧紧地盯着他，浑身竖起了戒备。
明明是他把江尤拖上断崖的，但此时此刻却是他感觉到很危险。
男人手中的枪已经没有子弹了，江尤的枪也在打斗中被他扔到了崖边。
他观察过周遭的地形，只要在方以南赶到崖顶之前弄死江尤，就能再次躲到附近的土坡之后，跟方以南岔开逃走。
但是江尤比他想象得要难对付很多，而且他完全看不出江尤到底是什么状态。
明明已经被子弹打穿了一只手臂，血流不止的时候跟他缠斗居然还不落下风，现在脸上的表情更是云淡风轻，要不是一身血根本看不出有没有伤。
单打独斗他就占不到好处，现在又来了个方以南，他肯定不能继续拖下去。
男人在心底暗暗盘算着。
与此同时，在他面目狰狞的注视中，江尤开始一步步走了过来。
“本来不是很想亲手对付你，但你真的让我很恶心啊。”
江尤停在他的面前，微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人终于从疯魔的情绪中抽出一丝清醒，对此时的江尤产生了真正的恐惧。
他扯出一个非常僵硬的笑容，目眦欲裂：“你的小男朋友上来了，你准备当着他的面跟我同归于尽？”
江尤拖着声调啊了一声，慢声道：“是不是同归于尽，总要试试才知道。”
“……”
“试吗？”
男人被江尤一句反问彻底激怒，猛地起身撞向江尤，试图把人撞到山崖下。
江尤往一旁闪开，却不料男人突然伸手扯他那只受伤的手臂。
他只觉得手臂一阵撕扯的疼痛，紧接着彻底没了知觉。
江尤另只手中的刀刃被撞掉，他只能拽着男人头发把他砸到地面上，然后一脚踹到断崖边。
要是任何一个不明就里的人看到这一幕，估计都会觉得男人才是被江尤拖上来的。
江尤半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短刃，目光落在沿着石壁往上爬的变异体身上，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一条命赔不起被你弄死的那些人，不如让它们把你撕成碎块，分一分？”
男人的膝盖被方以南打中过，现在又被江尤狠狠踹了一脚，疼痛让他忍不住哀嚎出声。
可江尤宛若未闻，始终看着那些发出绿光的变异体。
正是此时，方以南终于到了崖顶。
一上来，他看见的便是江尤跟那个男人蹲在崖边的画面，心口顿时剧烈一颤。
方以南径直抬起枪口，对着那个男人又开了一枪。
砰一声响，江尤回过了头。
见到方以南之后，江尤脸上诡谲虚伪的笑容总算散去。
男人被方以南一枪击中胸口，扑到地面上没了动静。
方以南连忙冲上前，走近了才发现江尤一身的伤，左手臂了无生气地垂在身侧。
他哑着声音问：“你的手……”
刚起了话头，就被江尤握着手扯了过去。
落在唇间的吻都是血腥味的。
方以南不敢推他，也不敢迎合，此时的江尤于他而言就像个随时会碎掉的瓷片娃娃。
江尤很快退开，垂着眼皮笑了笑说：“后侧有变异体，解决一下吧，方先生。”
下一秒，方以南转过身，朝着后方扣下扳机。
击毙那只爬上来的变异体，方以南却没有立即转身面对江尤。
他静静地蹲在那里，喉结滚了好几下。
江尤抬起右手勾过他的肩颈，让方以南靠进怀里。
“我没事。”他轻声说。
方以南仍然沉默，手指抖得不像话。
江尤从来没见他这么慌乱过。
他在方以南耳侧吻了吻，低声哄着：“别怕。”
很长时间，方以南都没有出声回应。
直到前方再次爬上来一只变异体，方以南才重新架起枪口，一枪打在变异体的脑袋上。
但这次上来的变异体不止一只，方以南接连开十来枪都还有新的往上爬。
他们所处的位置太靠近边缘，方以南站起来，边开枪边问江尤：“能走吗？”
他的声音非常沙哑，江尤甚至听出了一丝哽咽。
这可比变异体糟糕多了。
江尤慢慢起身，刚想出声，余光瞥到某个影子，所有动作倏地顿住。
方以南没听见回应，击毙眼前的变异体之后赶忙转过身去找他。
下一秒，他瞳孔骤缩。
在方以南回头的时候，地上趴着的男人没死，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向江尤，两人同时摔下了断崖。
方以南飞扑上去，却连江尤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这个断崖的高度只有十来米，但是底下全是尖刺的石头，以及无数被枪声吸引而来的变异体。
不会摔死，但掉下去生还的几率为零。
方以南趴在断崖边，眼睁睁看着江尤跟那个男人相继摔进密密麻麻的变异体里，转眼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慌不择路，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几乎是下意识的，方以南就准备跟着往下跳。
但是身上突然亮起一抹刺眼白光，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方以南双眸失神，怔怔地望着腰侧那个口袋。
那里面放着的，是江尤那张照片。
背后传来变异体的嘶吼声，方以南动作迅捷往一旁翻滚，稳住后举起手里的枪朝着变异体发了疯似的扫射。
方以南眼底一片猩红，脸侧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却满满都是冷冽寒意。
变异体的攻势有片刻停歇，方以南立即再次冲向断崖边缘，底下除了满地乱爬互相堆叠的变异体，什么人影都看不见了。
方以南跪在崖边，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他不信。
江尤不可能出事的。
他说过的，不会离开，绝对不会。
方以南眼前骤然一晃，视野瞬间天旋地转。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在一片模糊中感觉自己朝着崖底栽了下去。
-
霍尔特原本满门心思都扑在对付变异体上，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接着某种奇怪的不好预感爬上心头。
他无法形容是因为什么，但就是直觉发生了某件糟糕的事情。
霍尔特立即打开通讯仪，不由自主地输入方以南的序号。
通讯仪响了很久，始终无法接通。
霍尔特脸色黑沉，暗骂一声切断通讯，飞快朝着队伍后方而去。
他询问补充弹药的士兵：“有没有看见小南？”
大多数都摇头，在霍尔特焦躁涌上心头时，一个士兵慌忙跑上前说：“报告上校，小少校往东边去了！”
这名士兵也是在消灭变异体时，余光瞥见方以南离开的，当时他就不理解为什么方以南要去那边。
只是他不敢跟着方以南随意离队，所以只是疑惑，并没有追上去。
霍尔特看向山脚下仅剩一半数量的变异体，沉声道：“让后方人员直接发射导弹，能拖多久拖多久！”
他点出几名士兵说：“你们跟我去东边，找到人我们立刻走，别跟这群鬼东西耗着！”
“是！”
霍尔特扛着手中的重狙，带着身后的士兵快步冲向东边的碎石堆。
他心口的不好预感越来越强烈。
是不是出事了，是方以南还是江尤？
无论是哪个，霍尔特都希望这只是他的错觉。
可是他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霍尔特跟士兵才跑到一半，只见前方昏暗的石堆中，有一个人影朝他们飞奔而来，似乎还背着个人。
同时在他们背后，一大片荧绿光紧追其后。
霍尔特大手一挥：“开枪！护着他们回来！”
士兵立即架起手中的枪口，冲着那些变异体发起攻击。
枪林弹雨中，每一颗子弹都精准避开那个奔跑的人影。
很快，人影来到他们面前。
在霍尔特意料之外，来人不是江尤而是薛向庆，但他背着的正是方以南。
霍尔特看了眼两人的状态，迅速对士兵喊道：“撤！”
他们一边开枪阻挡变异体往前追，一边飞快撤离这片碎石堆。
等他们艰难回到队伍里，霍尔特连忙让薛向庆把人放到了装甲车上。
他给方以南用了急救设备，随后问薛向庆：“怎么回事？你跟小南怎么去了那边？”
薛向庆喘着粗气，喉咙狠狠一滚：“我也是后来追过去的，刚到就看见小南晕倒……”
其实薛向庆很早就联系不上方以南，随即发现人不见了。
一番询问过后他追到了那片碎石堆，却被变异体绊住了脚步，等他好不容易找到方以南时，后者已经在断崖边摇摇欲坠。
薛向庆如果再晚一步，方以南大概就掉到崖底葬身变异体口中了。
他把人拉回来，发现方以南状态不对之后，背上他就直接往回跑。
好在霍尔特跟士兵半路赶了过去，否则薛向庆也很难保证自己能不能带着方以南全身而退。
急救设备运作起来，霍尔特也从身上翻出特疗药给方以南喂了下去。
没多久，特疗药成功发挥了效用。
方以南眼睫一颤，缓缓掀开了。
霍尔特语气焦急：“还好吗？”
方以南沉默着，眼眸一片黑沉，视线扫视过在场的几个人。
良久，他答非所问：“江尤呢？”
“……”
没人回答方以南。
他们都不清楚，霍尔特皱着眉说：“外面很混乱，他应该在哪里打变异体吧。”
不是的。
江尤掉下去了，他亲眼看到的。
方以南心说。
霍尔特眼看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诡异，连忙出声道：“别胡思乱想，小南，发生了什么？”
方以南抬起眼，眸底是阴暗的偏执。
没等他出声，腰侧忽地再次亮起白光。
方以南缓缓垂下目光，看着那个口袋一动不动。
“这是……”薛向庆原本想问，但看着方以南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很久，方以南才机械地抬起手，把缠绕在腰上的口袋拆了下来。
他拉开链子，慢慢把照片抽了出来。
紧接着，方以南微微睁大了眼睛。
只见卡片上江尤的照片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块小型数据芯片，上面闪烁着蓝白光跟一段文字。
【副芯已毁坏，正在传输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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