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卿看着洛轻挽开铺子,心里也馋,他不能一天到晚都这么玩啊,总的找点什么正事敢啊,说到正事,盛卿想到了。
晚饭的时候,因洛轻挽身子不好,这几日又受了风寒,盛卿特意在菜色中都放了些草药,本来就忌油腻忌荤腥忌辛辣的菜色变得更加寡淡,只看餐桌,两个人好似在吃斋念佛。
盛卿扒拉着饭没有胃口的样子,洛轻挽正细细咀嚼着一叶青蒿,烛火在眼睫上投下的阴影好似黑色尾蝶,开口道:“上个礼拜我们挣了那么多钱,可以歇上好一阵了。”
盛卿低着头,答道:“那怎么行,应该趁热打铁,明天我再到集市上去,你不是还囤了几匹半枝莲嘛。”
那两片黑色尾蝶轻轻颤动,洛轻挽停下手里的动作,道:“不用了,你就在房里好好待着,我来应付就可以了。”
“为什么啊,”盛卿放下手里的筷子来抗议,“我为什么要待在房里,我又不是大姑娘。”
“你不待在房里,你要去哪?”洛轻挽反问道。
盛卿楞了一会儿,眼里映着烛火,眨巴眼的样子像极了星空闪烁,半响,才想好了回答:“我可以和你一样,你开绣坊,我就开个药铺,这样……”
“不行。”洛轻挽断然拒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不行?”
洛轻挽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盛卿这么受欢迎,心里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如同当年墨澜寂给她的感觉。
可是盛卿怎么能跟墨澜寂比呢,洛轻挽和他认识才多少天,但更奇怪的是,这才认识多少天,为什么盛卿会给她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
洛轻挽想不明白,干脆不说话。
盛卿急了,刚想开口争辩,但转念一想,对啊,为什么要征求她的同意呢?自己明明可以一夕之间游遍千山万水,为什么在几条街外开个铺子还需要经过同意?
难不成真把自己当成凡人了?不,自己绝不是凡人,也绝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盛卿下定了决心,就是要开家铺子。
盛卿不说话。
洛轻挽微微抬了抬眸子,今天盛卿怎么这么好说服了。
烛火昏黄,两个人在阴影里各怀心事。
盛卿逛天城逛了一个多礼拜,要说起旺铺,四方街挨着府衙,每晚都得宵禁,再热闹那也是白天,百里巷曲径幽深,跟轻狂绣坊不相上下,白虎街就更别提了,开了家寿衣铺子,要多晦气有多晦气。
盛卿眉头一皱,要想热热闹闹,全卞城可能也只有这一条街。
卞城,洛神街。
盛卿正站在这洛神街上,整天街满满当当的人挤人,四处高楼红纱舞动,茜纱宫灯一路挂着的像是烧到天边。
四处欢声笑语,人潮涌动,隐隐还听到高楼内莺歌燕舞,女子的调笑声,赌徒的咒骂声,跑堂的谄媚声,闹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盛卿轻摇折扇,好一副人间市井图啊。
一路慢慢走着,虽然还是经常引来年轻女子的侧目,但盛卿行走世间早就习以为常,他六根清净根本不以为意。
盛卿走到一家客栈前,按说这样的街市开客栈是暴利,但僧多粥少,这一条街就几十家餐馆铺子,像这样陈设简单毫无新意的客栈肯定入不了客官们的眼,这不,接近午时,正厅里也才寥寥几人,好不凄惨。
当盛卿走进去的时候,小二连招呼的心思也没有,盛卿只能自己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抬起一双鼠眼,指了指板凳上的店小二。
盛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是来吃饭的,掌柜的又敛起一双鼠眼,再不看他。
看着账本,眼前突然“啪”的放下两锭金子,金光闪闪,闪瞎老掌柜的眼,下意识伸手去拿,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掩住。
抬起眼,方才那个俊俏的年轻人笑脸盈盈:“这个换这间铺子,如何?”
盛卿出来的时候,揣好了手里的地契,以后他也有自己的事业了,也可以挣银子了,心情莫名大好,风中扬起的衣摆像极飞舞的白色蝶羽。完全忘了自己方才点石成金的本事。
轻狂绣坊。
洛轻挽一早起来便没有看见盛卿,去喊他吃早饭,扣半天门没人答应,想着可能昨夜困了,他一向起的晚些,就没继续打扰。
开了门厅,准备迎客,晨光如丝绒笼罩下来,盖了一室的暖意,五月的雨,说来便来,说停便也停了。
风中吹送了几朵蒲公英,飘进来的时候,像冬日未融的细雪,洛轻挽伸手托住它,抬起头来的时候,门前站着一人。
那是个女子,逆着晨光,周身都勾勒了一层金边,白色的衣裳轻轻摆动,晃动着衣摆上银色的丝线,像是荡起了一层涟漪。
站在清晨的微风中,像是随时都要随风而去,洛轻挽突然想起了手里的蒲公英。
那女子走到跟前来,洛轻挽才看清了她的容貌,那是个可爱娇憨的女子,笑的有些拘束,像是十分紧张似的,一双手背在身后。
洛轻挽从肩膀轻颤的幅度判断她一定在捏着袖子,脸上有两个梨窝,眼神也怯怯的。
洛轻挽浅笑着,开口道:“姑娘,你是来制衣裳的?”
那姑娘嘴唇开合几次,才道:“打扰了,我听人说,这里的绣娘绣的最好,胜过绣云庄,就想,想来试试。”
洛轻挽笑得宽和:“最好不敢当,但为姑娘添些颜色罢了。”
洛轻挽看见姑娘还站在那儿畏畏缩缩,对空中的一切都格外敏感,似乎这屋子里有什么吓着了她似的,洛轻挽笑道:“不必紧张,这里只有我与一姐妹,你且先坐着吧。喜欢的款式,花样告知于我,不出几日过来取便是。”
那姑娘才稍稍放了心神,走过来,怯怯的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洛轻挽给她斟了茶,是春日里留下的花瓣,晒干洗净用来做了花茶。
那姑娘双手捧着茶盏,抬眼看着洛轻挽,欲言又止似的,洛轻挽眼神沉静,鼓励她说话,她才定了定神,道:“我这里有块布料,请姑娘给我做一身最好看的衣裳。”
声音圆润好听,像春日掬起的第一捧山泉。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大段布匹,那是段白丝与银线织成的料子,如同深夜里剪下的一段月光,有沉静起伏之美,看着让人为之一动。
洛轻挽见过无数的织锦绸缎,古代的现代的都见了个遍,这次看见这匹白布,心中竟然有些动容。
但听完姑娘的话,还是忍不住笑道:“布料虽是绝色,但这世上没有最好看的衣裳,衣裳好看与否在于穿的人,更在于看的人。”
“我只想要最好看的衣裳。”姑娘说的并不执拗,但却眼神诚恳,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洛轻挽想不到怎样解释才好,这姑娘看着岁数不大,应该与自己一般的年纪,也许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姐,没经历沧桑变换,只想在生辰那日穿上最好看的衣裳。
洛轻挽用茶盖轻抚了茶面,一片桃花浮动又沉着,复又抬起眼来,浅笑道:“以姑娘的姿色,什么样的衣裳也当掩不住这一身风华。”
洛轻挽是劝她不要再执着最好看的衣裳,还是快点讲款式花色的好。
那姑娘似乎开口还要再辨,突然眼色一凛,神色立刻慌乱起来,将布塞进袖子,忙起身说了句告辞,洛轻挽还没说话,她就急匆匆的奔出门外。
洛轻挽微微蹙眉,一大清早,竟然来了个这么奇怪的姑娘,非要最好看的衣裳,明明等的焦急,却又急忙走掉了。
不过那块布料,真是没有见过的好,要是能在上边绣上二月花,也不知道是如何的绝色。
还在想着,门前又传来了脚步声,不轻不重,步调从容沉稳,洛轻挽不用看,都知道是盛卿回来了。
原来盛卿不在楼上厢房中,这么一大早便出去了,这是去了哪?
盛卿披着晨光进来,一进到正厅,便停下了步子,眼神微变,问道:“方才有人来过了?”
“是啊,是个年轻的姑娘,来做衣裳的。”
盛卿的眼睛犹疑,还是道:“你不要和这个姑娘走的太近。”
洛轻挽把茶盏放下,眼睛迎着晨光,像是掉落了万盏灯火,笑得比花茶更浅,却看得出是开心的,并没有说话。
盛卿眉头没放下,一把折扇轻轻敲了下她脑袋:“我这是为了你好。”
“你可是跟着我的,反了你了。”洛轻挽吃痛的揉了揉头,顶嘴道。
复又想起来,问道:“一大清早看不见你,你是去了哪?”
“城西那家庞记点心铺子,早听说里头的芙蓉糕卖的好,知道你喜欢吃素净的,我起早去,排了这么久的队伍才买上一包,呐。”
说着盛卿从袖子里拿出那芙蓉糕,油纸包着,麻绳搓细了捆好,上边映着“庞记”字样,果然是城西买的。
洛轻挽自然开心,面上却端的沉静,慢悠悠的伸手接过,五指翻开如同妙兰,稳当当的放在膝上,道:“费心了。”
盛卿也忘了方才姑娘的事,负手上了楼梯,心里想着诊所该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又是清晨,今天的天色灰蒙蒙的,木棉在铅灰下变得暗哑,如同杜鹃泣血。
盛卿一个心念便到了僻静的巷口,闲不下来的美人要去开自己的诊所了,昨日午后轻狂绣坊来了许多人,想着今日洛轻挽也该忙上一整天。
此刻洛轻挽已经到了正厅,正厅重新布置成一个衣坊,架上陈设着各色布料,书册上罗列了各种花样,门前悬了副五色琉璃珠帘,像是霞光下采来的雨露。
亏得盛卿上次去街市上卖的那十匹布,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多人找到了这里,不过那几位小姐新衣裳买回了家,还没有好好洗洗就拿出来穿,也就有点不讲究了。
不管别人讲不讲究,洛轻挽要开门迎客了,现在还没有到晌午,小姐姑娘们都还在家梳妆打扮,应该没有人会这么早过来的。
只不过有没有人来是销量问题,但开不开门就是态度问题了,洛轻挽不会把两个问题混为一谈。所以一大早就坐在铺子里翻看书册,想着要不要多添几种花样。
这时门上悬着的五色琉璃珠帘发出玉石相击的声音,有人来了。
洛轻挽正疑惑大清早怎么会有小姐来做衣裳,抬起头来,眼前正好飘过一朵蒲公英,蒲公英落在地上,门口站着的还是昨天那个姑娘。
姑娘还是娇憨可爱,怯怯的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样子,洛轻挽想着她那个问题,心中无奈,但还是招招手,招呼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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