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古以来也就唯独他一个,这个下界小妖当年还在三千小世界引起一阵小风波。如今独处在这上思宫内,不是天地唯一的一个相思妖还能是谁。
“我若不肯见,使臣就算得了令牌,也未必见得。”好清冷的声音,像三月湿润寒凉的春雨。
他果然就是相思妖,好大的口气。
“不是在下好大的口气,见或不见,本就是个人所愿。”淡淡的回答,“使臣不是有要事相商吗,还请入座吧。”
洛轻挽惊得怔在原地,方才自己没有说话,而且也不信有妖精能用术法强行进行读心。
思索间,上思宫主已经拿起紫砂壶,往对面杯中缓缓倒入一杯热茶,手一抬,做了个相邀的姿势。
洛轻挽只好撇去心中疑问,就当是一时巧合吧,合上纸伞,跨过水帘,踏着雨雾,进入那亭中,亭中愈发寒凉,洛轻挽缓步走了过去。
离得这样近了,还觉得是隔了层雾气,朦胧好似在梦中,上思宫主倚靠在木椅上,身量纤长消瘦,眉色清浅,脸色苍白过分,唇也比平常人少了些血色。
唇边清浅的一抹笑,一头乌黑的软发铺满了一身,雾气好似有生命似的,依恋的缠绕在他四周,仿佛立于云海的佛,清浅淡漠,温和慈悲,让人捉摸不透,永生永世无法靠近。
那传说中的相思眼却被一层灰色的细纱蒙住,整个人淡的如同要化成雾气,只有眉间一点朱砂,殷红刺目,洛轻挽被那朱砂恍了神,怔在原地。
那双被轻纱笼住的眼睛一直看向远山,在洛轻挽愣神的刹那,突然看向洛轻挽,洛轻挽本来在偷偷打量他的容貌,被这突然的一看,心底猛的一惊。
慌忙间只好将眼神转向杯中的热茶,洛轻挽心里还在打鼓,他的眼睛明明已经被蒙上了,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
亭外雨声就像敲打在心上,滴滴答答。
他抬手呷了呷杯中的茶,茶水沾湿了那淡色的唇,如同三月临风含露的粉色花瓣,开口道:“在下上思宫宫主,思六,见过使臣。”
思六……好娘气的名字,洛轻挽笑道:“宫主不必多礼。”
天色灰蒙,思六静默的望着空山,见过礼之后,就再不多话,洛轻挽以为他终会耐不住性子,开口问自己前来的原因。
没想到思六就好似洛轻挽不存在一般,静默如参禅,终究还是洛轻挽熬不住了,坐也坐不住,走也走不了,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吗?”
“使臣想说,自然会说。”寡淡的仿佛无欲无求。
洛轻挽也算明白,要他主动比登天还难,也对,一个相思成的妖精,骨子里就有优柔寡断的劣性,要是什么都肯不顾一切的去做了,那还相思什么。
“三尊者请宫主前往陆门,共商要事。”
思六将手中的茶抿了抿,最后一饮而尽,嘴边的笑容了然而悲哀:“谢陆门抬举,只是……”
思六顿了顿,后面却没有了下文,洛轻挽急道:“只是如何?”
檐下水滴如泄,雾气飘渺中可以看见远处的一林子桃花,思六望着那远处,被轻纱笼住的双眼看不出悲喜,只有嘴角一抹笑的悲哀。
“我在这上思宫待的久了,并不愿离开故土。三尊者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我才疏学浅见识寡陋,并无才德引魂入体,使臣还是请回吧。”
洛轻挽惊到凤目圆瞪,这妖精,果然是能读心,当时听那传说,还以为不过是识别凡人心思的小把戏。
凡人心思单纯,那样的术法是个精怪都能施展,现在他竟然能对自己读心,这妖精的功力到底是有多深不可测。
思六突然笑了,不是清淡的笑,而是像荡开的一圈涟漪,他手指微微蜷起,用食指轻点住鼻尖,微垂下头掩住漫开的笑容,美得如同妙兰绽放,远胜过雾气深处的那一丛桃花。
这一笑看的洛轻挽也痴了只听思六道:“既然生为思妖,那就能掌控天下相思,相思存于心,思妖才能读心,这是思妖生来的天赋,换句话说,在下并无术法,你若心中无相思,我便无法知你心中所想。使臣也是个痴心之人啊。”
洛轻挽这样被人看穿又揭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道:“都说上思宫主能识心,善占卜,如今看宫主善识人心,可见传闻果真不假。”
“使臣谬赞,占卜不过是在下用来打发无尽岁月的小把戏罢了,难登大雅之堂,配不上一个善字。”
“宫主好雅兴。”占卜术是三千小世界排位第一的术法,这妖精竟然说不过是小把戏罢了,种种行径真是好不嚣张。
洛轻挽想到一个主意:“既然如此,宫主可敢和我赌上一局,我问三卦,宫主若都能占卜我当下便走,永不相扰,但若是有一卦不准,你便和我前往天城陆门,宫主可敢?”
雾气氤氲在四周,洛轻挽凤目泛红,明摆着一副不甘心就不会走的模样。
思六看他一眼,轻叹道:“也罢,只望使臣兑现诺言。”
叹气间忽的起了一阵风,纷纷扬扬的飘进了一阵桃花瓣,落在地上,升腾变化成一张遍布星罗的短桌,上面盛着黝黑的卦片,思六席地而坐,白袍铺在地上,恍若一地细雪。
思六翻掌为上:“使臣请。”
洛轻挽陷入了沉思,传言百年前人间有一卦师善算卦,每次都可令渔民满载而归,因此惹恼了龙宫太子,龙太子找上门来,与卦师赌一卦降水,龙太子一心求胜,最后违背天命被三尊者处以极刑。
洛轻挽心想若问降水他应能准确占卜,但她现在已经有了呼风唤雨的术法,于是嘴角一挑,眉眼一勾,笑道:“这第一卦……测将来,就问天城明日三月初九,雨水如何?”
思六开始摆动桌上的卦片,卦片黝黑,更衬得手指洁白胜雪细如削葱,轻轻拨动,如同轻拢细弦,四周仿佛都出现了琴瑟之音。
“明日怀安城未时落雨,戌时止,共计二百一十四毫,雨水浸谷茎有余,至谷叶不足。”思六缓缓道出。
洛轻挽心中窃喜,这赌局赢得也太过容易了,还没来得及动身求雨,只听思六又道:“但若有修仙者私自授雨,明日怀安城便降雨二百一十八毫,乱因果,负天命,生灵涂炭,祸从东来。”
“你!”洛轻挽恼羞成怒,脸红窜到了脖子根。
“在下不才,能识人心,使臣想必是忘了,好胜到违背天命,乱了三界的因果循环,就算是三尊者也难辞其咎,使臣还请三思。”
“不必了,第一局,便算宫主胜。”洛轻挽还不相信一个传言中善卜卦的妖精连雨水都要算不出,一时大意忘了他还识人心,此番失策,一定要在剩下两局中弥补回来。
思六道:“这……怕是不妥吧。”
“不妨事,我相信宫主,凡人卦师尚且能算雨水,何况盛名在外的相思宫主,不是还有剩下两局吗,来日方长。”
思六又是莞尔一笑,连眉间朱砂都似乎变得温柔起来:“那便请使臣出题吧。”
洛轻挽望向他,他也从容如斯,隔着轻纱与洛轻挽对视,满目的冷清,轻纱随风轻轻飞舞,不由又让人想起那句“愿得人间相思眼,不羡天上桃花仙。”
这轻纱背后,究竟是怎样的一双眼,让人满心的想一探究竟,洛轻挽看的痴了,开口道:“这第二卦,问现在,问人间相思宫主,长了怎样的一双眼。”
思六身子微微一僵,笑着摇摇头:“使臣,这算什么卦,我揭下轻纱,你便输了。”
“那你便揭吧,能得人间相思眼,输也甘愿。”洛轻挽也信若是能轻易揭下,那便不会一直以轻纱示人,赌一把,无论揭与不揭,自己都不算输。
思六的笑凝在脸上,手上迟迟没有动作,茶盏里的茶蒸腾起袅袅热气,他的手摩挲着杯上的一抹翠叶,沿着纹路来回回旋。
良久,方道:“人间相思宫宫主,眼如秋水眸若寒星,柔比人间千年泪,深如寒潭万尺水。见之神魂颠倒,一世难逃相思劫。”
洛轻挽真没见过这么夸自己的,不仅把自己的眼睛形容得风华绝代,而且还说什么见之神魂颠倒。
换言之,岂不是说自己用轻纱蒙眼是因为太过人见人爱,担心迷倒众生天下大乱,笑道:“那便揭下轻纱,看看这颠倒众生的相思眼吧。”
面如冠玉的相思宫主不羞不恼,面对洛轻挽的嘲笑从容如斯,唇间一抹轻笑淡漠而慈悲。
缓道:“颠倒众生并非因为这双眼睛如何风华绝代,这不过是相思妖的本能,见相思眼者将终生沉沦,不死不休。使臣莫非想永生沉沦在下的一双眼睛么。”
洛轻挽收住了笑,眼波流转,最后落在了那一层轻纱,没想到琥类还有这样的天赋本能,一双眼睛竟可迷惑人心,这下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道:“那该如何印证谁赢了此卦呢。”
“在下再不才,难道连自己的眼睛都会说错么。”
洛轻挽笑:“那可不见得,我又不曾见过,如何证明你赢。”
“使臣不曾见过,如何证明我输。”
“哈哈哈哈……好!”洛轻挽抚掌大笑,“有趣,有趣!我可不愿冒这个永世沉沦的险,那这第二卦,便算平手,第三卦,一卦定胜负,宫主意下如何?”
“好。”
第三卦……洛轻挽沉思良久,成败在此一举,这是第六个妖精。
雨水交织成线,时间早已过了凡世一昼夜,这上思宫却无入暮之意,春末夏初,细雨纷纷,美景如画,美人如玉,如茶,如烟雾,如轻纱。
一切都是寡淡,只剩那眉间一点朱砂痣,殷红如血,鲜艳刺目,仿佛美人凭栏远眺的绛唇,如同世间所有啼血泣泪幻化而成,洛轻挽看的痴了,心中突有所想。
“第三卦……”洛轻挽笑容含义不明,“我要问过去。”
“哦?”
“我要问宫主你的过去。”
思六用杯盖轻抚茶盏:“还请使臣赐教。”
“宫主相思成妖,第三卦问宫主是谁的相思幻化而成,那人姓谁名甚,如今又在何方。”
洛轻挽知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轮回就是给凡人一个摆脱过去的机会,让他毫无牵挂去完成今生的使命,所以卜卦最难卜轮回之事。
要是卦师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此人前世今生,那要轮回有何用,人将永远带着前世的阴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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