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大晋皇宫,御书房内。
晋文帝坐在紫檀园椅上,翻了翻手中的奏折,抬眼审视地看着立于房中的俊美男子,半晌笑道:“思衡,你此番击退契丹可是立了大功,朕心甚慰啊。”
说罢,看了总管太监高易一眼,扬声训斥:“你这狗奴才,还不快赐座上茶,没点眼力见。”“皇上恕罪,奴才这就去”高易心里暗暗叫苦。
晋文帝又笑着对魏宴安说道哦:“这个狗奴才笨手笨脚的,也学不会看人脸色,养着也没多大用处。”
魏宴安眼神一暗,沉声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高公公凡事也是听凭陛下吩咐。”看来这几年,晋文帝实在没什么长进,还是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下马威。
君臣二人,表面言笑晏晏,实则早已过了几道机锋。最后,晋文帝便以“路途遥远,爱卿想必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整休整”结束了这段刀光剑影。
等魏宴安彻底走出御书房,晋文帝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火气,怒摔茶盏,指着门口;“你看看他,还有为人臣子的样吗?”
说着,再拿起先前看的奏折,怒极反笑:“好,都是朕的好臣子,让朕封赏这魏宴安。”
高易吩咐小太监把茶盏碎片收拾干净,要是不留意伤到皇上,他们这养心殿的人可都不要活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凑到晋文帝身旁:“陛下,这镇南王立了功,当然是要封赏的。”顿了顿,又谄笑道:“陛下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仁德之君,这赏什么东西不还是陛下您决定吗?”
晋文帝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眯了眯眼,突然笑了。虚点了点高易:“还是你这奴才聪明,能为朕分忧啊。”
高易拱手,讨了个巧:“在陛下身边,那便是朽木也能变成美玉呐。”这心计、这口才,不愧是能做到总管的太监。
晋文帝闻言更是开怀:“摆架关雎宫,朕去看看贵妃。”
出皇宫后,魏宴安径直回了镇南王府。白管家早已吩咐奴仆打扫干净王府的里里外外,迎接主人的到“来。魏宴安听完白管家禀报完事宜,便道:“白叔,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魏家人大多时候都居于幽州,京城里的府邸不过一具空壳。只有白管家这两年才守在这里,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从建康到琅琊倒不算太远,大约八百里的路程。但顾及初次出远门的谢姮,马车的行驶速度放得比较缓,足足走了半个月,才看见了琅琊巍峨高大的城门。
出示通关文凭进了城,城内店铺林立,路边小贩叫卖声不断,行人来去匆匆。冬堇啧啧称叹:“这琅琊还挺繁华,也就比我们建康差了一些。”
谢姮便笑道:“那是自然,琅琊是鲁南门户,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这还是至圣诸葛亮的故乡呢”秋鹭也接了句话。
马车渐渐行过人声鼎沸的街道,再穿过几道小巷,就显得静谧了。
不多时,王家府邸便到了。谢姮扶着秋鹭的手,掀帘而出,只见这门楼十分讲究,上边有滚道瓦槽,琉璃兽脊,金柱大门前立着两座威武石狮,瞧着便气派不凡。
待进入王府,谢姮便瞧出此处的独特了。与谢府的端肃华贵不同,王府处处竹林摇曳,更平添了一份文人居处所独有的雅致。
敬和堂,一个身着杏黄襦裙的侍女匆匆掀帘而入“老祖宗,王管家刚刚派人来传,表小姐快到了!”
王老夫人闻之,精神一震,激动得从主座上站了起来,想向外走去。被旁边的二儿媳崔氏劝住:“老祖宗且等等,只有晚辈前来拜您,哪有您出去迎接的道理”
谢姮此刻的心情也并不平静,距离上次她随母亲来王家已有八年之久,那时她才七岁,还不晓事。古人有诗言:“近乡情更怯”,她现在何尝又不是如此。
但当她踏进屋内,便什么惶恐也没有了。老夫人瞧着慈眉善目,额外可亲,使得谢姮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孺慕之情,哽咽地叫着外祖母。
王老夫人便将她搂进怀里,心肝肉地喊着。
正当二人沉浸在祖孙情深中时,一个穿着杂裾垂髾服,气质灵动的女子掩嘴笑道:瞧瞧,外孙女来了,祖母便全然忘了我们。”
此话一出,她旁边的崔氏便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王老夫人拉着谢姮坐在了她的下方,才笑着虚点了点那女子:“这妮子,我哪敢忘了你,还不得吵翻了天?”接着转头继续对谢姮说道:“你那时还小,这屋子里的人怕是都不记得了,这是你大舅母。”
谢姮抬眼望去,是一位长得十分标志的美人,只是脸上稍显病容,颇有弱柳扶风之姿。她此刻正笑望着谢姮,谢姮低头,微微曲膝,唤道:“大舅母。”
她便连忙扶起了谢姮,将一支金丝八宝琉璃簪作为见面礼赠给了谢姮。饶是谢姮也不由在心里咂舌,这礼可算十分贵重了。
只因这簪上的金丝,采用的是花丝镶嵌工艺,其工艺以“精细”著称,每一根比头发丝还细,制作过程十分复杂。这是庾家所特有的工艺,被誉为建康八绝之一,并不外传。
王老夫人接着说道:“这是你二舅母,府中中馈有她掌管,你有什么需要的问她便是。”
崔氏起身,拉住正要行礼的谢姮,笑着道:“老祖宗,您放心,这天仙般的人儿我可不敢亏待的。”说着便也给了见面礼,是一副镶绿松石金耳坠。虽比不上大舅母庾氏给的琉璃簪,倒也称得上精品。
崔氏拍拍谢姮的手,指着先前插话的女子道:“这便是你三妹妹,玉鸾。你们小时候还因老祖宗更疼爱谁这件事,争吵过呢。”
此话一出,谢姮顿感羞赧。王玉鸾也不满地撅起嘴:“阿娘,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你怎么还提?”三人一阵说笑,倒是拉近了不少距离。
谢姮说着,眼光一转,望向了端坐在庾氏身旁的女子,只见她秋水般的双眸,新月似的弯眉,如桃花鲜艳的唇色,美得就像工笔画中端庄秀丽的仕女,看一眼便能涤人心目。
谢姮心中便有了计较,这应当就是她的大姐姐,在琅琊颇有盛名,甚至可以说是最受郎君们爱慕追捧的世族小姐,王春郦。
王春郦似乎也注意到了谢姮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多年未见,阿宓可还记得我?”
谢姮摇摇头,似是很严肃的模样:“那是自然,郦表姐仪表不凡,便是回到建康,阿宓也时常会想起呢,又岂能忘怀?”王春郦便笑起来,如春日盛放的牡丹:“阿宓妹妹,你可别捡些好话来哄我。”
这时,崔氏突然接过了话头:“那必然是真话,郦姐儿可是我们琅琊最美的小娘子,不然怎么能让三殿子,那样的龙子凤孙也做出当宴请旨的事呢?”
王春郦嘴角的笑意陡然凝固,她看向崔氏,显现出一种如山间暮雪般的冷清:“二叔母还请慎言,非议皇室可是重罪。”
崔氏倒不以为意,毕竟皇室衰微,拿世家毫无办法,所以她才会借此刺一刺王春郦。但不管内里如何鄙夷,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她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缓声说道:“瞧我,真是不应该,只是有点替郦姐儿高兴罢了。”
。
“够了,好端端的,你讲这些做什么?你多操心玉鸾才是正事”,王老夫人神情略带不满,训斥着崔氏。
王玉鸾跺跺脚,拉着老夫人衣袖,软声撒娇道:“祖母,我哪里不好了?”
“好,你是哪里都好”,老夫人露出一丝疲态,对着谢姮道:“好孩子,我今儿就不留你了。你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就是你母亲出嫁前住的院子。我让采薇随你去吧。”
采薇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贴身侍女,将谢姮带到谢夫人未出阁前所居的蘅芜院,细细地嘱咐了院内侍女婆子一番,便告退了。
谢姮打量了一番院落,院里小塘池水清可见鱼,谢夫人最钟爱的洛神月季开得正艳,白里透红的亮色让人心生喜爱。
整座院落不染纤尘,似定格在了主人出嫁那日,仿佛一直在等着谢夫人归家。
春朝和秋鹭正忙着收拾东西,将谢姮惯用的茶杯,古籍,焦尾琴等物什一一摆放完毕,从建康带来的玉壶春瓶,花丝金器等摆件也完全按照谢姮的喜好陈设。
这来来去去的事情,也花费了不少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崔氏差人唤谢姮前去正厅用膳,算是为她接风洗尘。
待到谢姮到时,人差不多都齐了。她观居于主位的中年男子,面色清正,颇有儒士之风,这应当是她的大舅舅,而他旁边瞧着举止随性,眉眼带笑,较为年轻的男子,便是她二舅舅了。
谢姮上前一一见礼,大舅舅王怀瑾对她说了些勉励之词,问了问荣国府的近况。二舅舅王握瑜则笑眯眯地夸赞了她一番,尤其称赞谢姮有其母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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