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恩师也在住院，就在对面，从门那儿看到你了，就擅自进来了。”男人表情歉意柔和，“抱歉，打扰到你了。”
黎沫赶紧挥手：
“没…没有打扰……我正好也无事可做……”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黎邢。”
男人就站在门口，没有闯入少年的安全范围之内，保持着良好的礼貌和善意，只是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悲伤：
“因为你和我弟弟…很像，所以那天情不自禁…”
“我叫黎沫。”
黎沫显然注意到了男人的难过情绪，猜到这个男人的弟弟大约并不太好，于是主动上前了一步：
“没关系的……”
男人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仔细描摹着少年的脸庞：“你的确和我弟弟很像。”
黎沫被他那种真切又怀念的目光看得面庞发热，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把手中的奶糖袋子往黎邢那里递了一下。
就这一下，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侧脸露在了黎邢面前。
黎邢伸出的手猛地停顿在半空中，失态地快步上前，握住了黎沫的单个肩膀，将他脸颊上的伤彻底印在眼中。
“你这是…？！”
黎沫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条件反射似的不敢动。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捂着脸颊仓皇逃到角落里：“没…没事……我不小心…蹭到的…”
黎邢心疼得无以复加，咬牙切齿道：
“是不是廖觉枫那个混蛋…”
黎沫并没有听到黎邢压低了声音的怒吼，他只是拼命想要在这个把他当做弟弟那样怀念的人眼里，留下一个他弟弟还完好无损的印象。
给别人一个慰藉，黎沫毫不犹豫地愿意做这种事情。
“别怕，别怕…”
黎邢被黎沫这样如同惊弓之鸟的反应弄慌了神，不知道应该呆在原地还是上前安抚。
这是他的弟弟黎沫。
是那个在四年前在亚太仿人脑活动研究中意外失踪的黎沫。
曾经高傲矜贵的少爷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他怎么会到医院里来？
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无数问题将黎邢永远沉着冷静的大脑完全打乱。
他四年里一直都在寻找弟弟，原本已经放弃了，准备接受黎沫已经死亡的消息。
但医院那匆匆的一眼让他整个人仿若石化。
就在这时，黎邢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条短信。
黎邢垂眸看了一眼，脸色一凝，脸上的血色退了下去，脚步虚浮向外走的同时不忘叮嘱黎沫：
“明天我再来找你！”
黎邢手机中的短信是——莫老先生进急救室了。
“诶…等一……”下。
黎沫朝着黎邢的方向伸出手，在后者慌乱的背影中，那句“我明天就出院了”，没有人听见。
黎邢在急救室外焦急等待。
莫老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弟弟之外唯一一个可以称为亲人的人了。
年轻男人握紧拳头，十指都扣入掌心，不安地抿着唇，鲜少有如此焦虑的状态。
突然，一根剥好了的草莓味棒棒糖递到了他的面前。
黎邢抬起头，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少年穿着一身橘色的羽绒服，单手插兜，正含着一根棒棒糖，将另一个根举到了他面前。
看到黎邢通红的眼睛，那少年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张扬又灿烂。
“不用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音色带着一点特殊的沙哑，形成音质极好的少年音。
黎邢看到了他笑的时候，露出来的两颗可爱的虎牙。
他接过了那棒棒糖，却只是盯着，片刻后清冷却带着颤抖的嗓音传到少年耳中。
“谢谢。”
·
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黎沫将仅仅剩下的三粒奶糖放到枕头边上，隔着包装袋戳了一下又一下。
他对从前的事情印象非常模糊，清晰的只有那么一点，但莫名觉得这位黎邢先生……他曾经见过。
难道是在仿生人的研究会上吗？
黎沫躺在病床上，脸颊的伤因为及时上药已经消肿了许多。
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实在是想不起来究竟和这个男人有什么瓜葛。
或许是药物作用，他晚上睡得极快，正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上味道清冽干净，双手正抱着他。
黎沫低下头，发现自己是一个十一二岁小孩的样子。
将他紧紧护在怀里，而身后是人群谩骂刀山火海。
那人摸了摸他的脸颊，温凉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别怕沫沫，哥哥会将一扫清，你只要快乐的就好。”
那人看不清面容，五官都像一张铺平的白纸。
“…哥哥？”
梦中的呢喃连黎沫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
第二天上午，廖觉枫很早就进了病房，将在熟睡中的黎沫提了出来。
空气中的冰冷让少年瑟缩了一下，眼皮微微颤动着睁开。
原本的生物钟在这几天似乎不起作用，黎沫大脑昏沉着，但费力抬起的眼睛看到了男人幽深的桃花眼时瞬间清醒，下意识地开始颤栗。
“先生……”
廖觉枫没有表情，目光懒散地垂着眸看他：“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他看到床头的空糖袋，才笑道：“真是馋嘴的小猫，买的巧克力还没吃完呢。”
廖觉枫低下头，在黎沫耳边亲吻，激得他连指尖都开始轻微颤抖。
他想起来前几天在商场中的场景，小脸吓得煞白。
“先生……不要…不要用那个吃……”
廖觉枫却像是没有听懂，挑眉：“哪个？”
黎沫攥紧他的袖子，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男人轻笑一声，将带来的衣服给黎沫换上，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带着他想要离开病房。
但黎沫居然停了一下。
廖觉枫回过头，皱了皱眉。
“我…我想跟……一个…小女孩……告个别…”
廖觉枫：“什么小女孩？”
“就是…在…在走廊尽头病房的……她很可爱…”黎沫拉了拉廖觉枫的手：
“回去我…乖乖听话……能不能让我跟…她…告个别？”
廖觉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黎沫后背被盯出冷汗，眼神开始躲闪。
就在躲闪看向一边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廖觉枫对门外的人说，去看看那个病房。
黎沫眼睛一亮，期待地望向门口。
但几分钟后，他得到了病房里没有人的消息。
“可能是痊愈后被人接回家了。”廖觉枫派出去的那人低着头道。
廖觉枫点点头，转过来看黎沫：
“那你还想跟谁告别？”
黎沫瑟缩了一下，抓住廖觉枫的手含着软软的讨好的意味：“没…没有了……”
痊愈了就好，哪怕再也看不到了也没关系。
痊愈了就好。
黎沫松了口气。
在被廖觉枫塞进车里回家的路上，黎沫明显有点心不在焉。
所有的东西都被放进了后备箱，廖觉枫在右后方闭眼小憩，两个人中间没有任何阻挡的物品。
黎沫握着手指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看廖觉枫的样子应该不会再在车上对他做那些事情。
他就像一个面对死刑的犯人，看着行刑的时间越来越近，手中却无事可做。
焦虑恐慌将黎沫整个人占满。
他不知道回去之后，廖觉枫会想要做什么。
想了想，黎沫伸出手，小心地勾住了廖觉枫搭在腿上的手的小拇指。
廖觉枫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孩眼睛已经有些红了，就这样自下而上地湿润地望着。
“怎么？”
“先生还在…生气……？”
廖觉枫眯起眼睛，轻描淡写：“你觉得呢？”
黎沫立刻说不出话了，突然的暴躁永远比不上等待着惩罚将近，一点点迫近来得恐怖。
廖觉枫能感觉到少年心跳得很快，但也懒得多说什么。
回到那大平层中，廖觉枫却并没有对他有所动作，只是让黎沫先去整理一下书房。
廖觉枫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让黎沫一颗心吊了起来，他听话地点头，去打开了书房的门。
踏入的第一步他就踩到了一份散落在地面上的黑色封面的文件，黎沫顿了顿，捡起来看向书房里。
各种文件飞得到处都是，文件夹外还有各种细碎的纸张。
男人在这里发过一通很大的火。
黎沫不敢深思是为什么，立刻将所有文件分门别类规整起来。
全部整理好之后，黎沫攥着衣摆走进客厅，看到廖觉枫手中正在把玩着什么黑白色的布料，看清了之后心里一跳。
血液涌上大脑，手脚在这一刻麻了下去。
廖觉枫看到了他，勾起唇角，朝他伸出手。
黎沫脑子里一片空白，慢慢地蹭了过去，乖顺地低下头跪在廖觉枫脚边，将下巴放进男人宽大的掌心里。
“还记得你刚刚答应过我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柔情，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被解开，带着薄茧的手指在精致突出的锁骨上暧昧地滑动。
“记…记得……”少年耳朵红得滴血，锁骨上敏感得泛出微微红色，讷讷道：“我会乖……听话…”
廖觉枫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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