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留在这也没用。”
叶年年三人望向言书回，只听他道：“第一，你们妖界不承认它是妖，我们驱妖师也懒得动它。”
那镜妖听到这话，竟无耻地跟着点了点头，似很满意。
言书回继续道：“第二，它只会制造幻境，但这些幻境都叫我们破了。我们已经知道破解之法，出去给全城百姓难民都去去这晦气，等他们醒来，他们定愿意来这里守着这个东西，让它不要再出去惹多一些无聊的事端。”
他在说什么啊？
知道破解之法？
能恢复那些人类？
真的吗？不可能！
可是他们确实是冲破了我的幻境……
皮囊之下镜妖的笑容凝固了，凝重地等着言书回接下来的话。
“第三，”那恶魔般的声音响起：“我原本有些顾忌这屏障中躺着的那个女子……”
顾忌小蝶作甚？
镜妖迷茫，透过丁重平的眼洞偷偷去看那可恶的言书回。
只见他眼光正绕过它和丁重平的皮囊，正盯着床上躺着的人儿，又意味深长地看回丁重平的皮囊，透过那空洞的眼洞直直望着镜妖。
镜妖有一瞬间被他看得发毛，好像在言书回面前，所有伪装都是没用的。
言书回又终于开口道：“我原本有些顾忌这屏障中躺着的那个女子，以为她是那孽物不知何处掳来的无辜百姓。方才一看清楚，才发现早已是白骨一具。故说了可怜，是这小蝶姑娘可怜，也是这白骨可怜，更是这妖孽可怜。这妖孽自以为是为心爱之人报仇雪恨，是为了心爱的人好，做了如此多的事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还陷得小蝶姑娘的魂魄落入那般悲惨境地。”
什么？白骨？他在说什么笑话，小蝶明明好好地躺在这里，多么真实！
四年前，言书回放过它后，它就苟且偷生，四处躲藏。
吃了不少难民的尸体后，发现竟还能穿人皮。
它化不了人形，便穿着人皮去找那些欺负小蝶的人。
人妖有别，即使他刚刚精变不久，报复三个普通人却绰绰有余。它残杀了那三个恶人，自认自己的本事很大，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复活小蝶，便回头去挖出小蝶的尸体，才发现小蝶的尸身早就白骨毕露。
它又费了好大的劲，搞来一口木棺材，带着小蝶上路。路上腐臭难闻，但它毫不在意。为了小蝶，忍受这些算不了什么。
来到黑山镇后，它又经历了一年左右悲惨流离生活，最后找上了丁重平。
这个身份极好，让它游刃有余地去做各种能恢复小蝶的事情。
当然首先需要大量的活人死人，能利用的全利用了，不能利用的全吃掉，这样能力才会越来越强。自己吸食人尸得来的能力通通都输入给小蝶，总有一天小蝶也能幻化成与它一样的存在。
接着便是要做好另一手准备，不断演练小蝶死而复生之后的事，叫小蝶以后能亲眼看到坏人全部得到报应。
它经过这么多的筹谋，这么多的努力，小蝶的尸身渐渐恢复，实在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只要她有一天会醒来，等多久都可以。
同时间，沧何闻言去看那床上身影，才惊觉床上确实只躺着一具人骨。方才那熟睡的姑娘的衣物塌搭在白骨身上，衬得那白骨愈加诡异。
他不自觉摩挲着叶年年给他的石串子，是这石串子让他看清真实的？那年年怎么办？
还未等镜妖说话，言书回又道：“孽物，你是否仍看床上躺着的是小蝶姑娘？这就是你最可怜之处。”
镜妖急道：“你休要骗我，我不会上当，我看得真实，何来白骨！不准说我可怜，我不可怜！”
言书回微叹一口气，道：“我们走吧。这小蝶姑娘永远也不会醒来的。”说罢便要回头准备离去，不再看它一眼。
叶年年道：“书回兄说的对。这孽物入戏太深，连自己也陷入自己编织的幻境里无法自拔。唉。我们走吧。”她边微微摇头，边抬脚随着言书回要离去。
叶清影和沧何没说话，也不再看镜妖，转身便要随之离去。
“等等！”镜妖大喊。
四人却没有停下脚步，眼看就要走出这堀室。
“等等！快来看，小蝶真的要醒了！”镜妖再一次大喊，此刻丁重平的皮囊已经被它因激动而扯得变了形，十分之怪异难看。
叶年年终于停了下来，回头充满怜悯地看着它，又看看雕花大床上的那具白骨，道：“你不如走出你的屏障，到真实世界来看你的镜中世界。”说罢，她抬脚追着同伴而去。
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不远处又传来那狼妖破坏石壁的声响。镜妖看看身边熟睡的小蝶，又看看屏障之外空无一人。
它从丁重平的嘴巴里钻出来。
这皮囊已经被它撕扯过度，此时难看得脸不是脸，五官不是五官。
它走到屏障前，刚想迈出一步，又害怕得赶紧缩回。
它看看小蝶，小蝶拿着它对它说话的情景，四年间发生的各种回忆，以及方才那几人所说的每一句话，像走马灯似的在它脑子回放。
它想，小蝶已经恢复肉身，只要我再多食些人，把精气全给她，不日她就会醒来，我就是出去看一眼，证实那几个人骗我，我也好放下心。
于是，它终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回望那精致的沉木大床上，真真切切的躺着一具穿着衣裳的白骨。
屏障瞬间消失了，它乌黑一团傻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言书回的声音如圣洁的佛语，在空荡的堀室里响起：“我可以让你见见小蝶的魂魄。”
镜妖失神地望着他如仙人般站立在自己面前，而后才惊觉这人与四年前相比竟毫无变化。
这人多少岁？
它突而生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疑问。
只听言书回道：“我会唤她的魂魄出来，然后让她去往生。你莫要再纠缠她了。”
纠缠？
四年苦心经营，落得纠缠二字？
镜妖悲痛地想着。但它点点头，祈求地望着言书回，只要能见到小蝶，它可以付出一切。
言书回即刻念咒，手中捏诀。
不一会，有一女子如青烟般飘渺而至，仿佛她一直就在这里，从未离开。
那女子向着言书回微微服了服身子，道：“小蝶谢过言公子。”她并没有去看一旁乌黑一团颤抖着的镜妖。
言书回轻轻摇摇头，对着小蝶姑娘道：“自你死后，有一人为给你报仇，为你死而复生而做下许许多多的错事，这，你是否知道？”
小蝶轻轻说道：“知道的。”
她依然不去看镜妖，仿佛好像它不存在般。
顿了顿，她继续道：“小蝶生前只求一死，死后也只想早日轮回，结束这惨淡悲惨的一生。未曾想，生前是噩梦一场，死后更是反复沦陷在梦魇之中，无法自拔。那人一心想为小蝶好，小蝶却实在不想消受，眼见它伤天害理，又见它日日制造幻境，叫我日复一日沉溺于生前噩梦中，我无法与它对话，日日受这禁锢之苦。当真是恨极了它。”
言书回歉声道：“对不起，是我四年前疏忽所致。我现下为你念往生咒，愿你早日轮回。你可还有其他话，想与那镜妖说？”
小蝶决绝道：“只望从今往后，生生世世，都莫要与它再有任何瓜葛。愿它，早日断了妄念罢。”
言书回和小蝶均未望那镜妖一眼。
那镜妖此刻已然泪流满面，震惊在原地，却忍住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随着言书回念起的往生咒，小蝶姑娘如一缕青烟般终于化蝶而去。整个堀室中只有言书回悲悯的念咒声。
蝴蝶翩翩飞舞，毫无留恋，飞出这锁了她许久的堀室，飞过了返回而来找言书回的叶年年身边，飞向天地间属于她的自由。
“不！”那镜妖发出一声难听的嘶叫声，那声音似乎响彻了整一个黑山镇，最后戛然而止。
言书回长身鹤立，缓缓道：“镜妖，现下你明白了吗？”
镜妖仍旧乌黑一团地蜷缩着，不住的发抖，感觉它的整个精神气瞬间萎靡下去，外型没有变化，却让人看出它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它畏缩道：“我会怎么样？”
言书回眉心微微紧蹙，静默片刻，最后缓缓道：“我会杀了你。”
镜妖好似认命般闭上眼睛，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发抖。而后，它睁开眼眼睛。
叶年年竟看到眼泪从它的眼睛里流了下来，泪珠滴落到地上，仿佛无数悔恨埋进了土里。不知它在它生成妖的短暂年岁中有没有这样哭过。
镜妖畏怯道：“会疼吗？”
言书回轻声道：“我会很快结束。”
镜妖突而又笑道：“我这半生全是笑话，对吗？过眼云烟不过半世疯癫，对吗？我为什么要生做妖？我永远只是一块镜子，不好吗？我不懂人，不懂妖，也不懂小蝶。到头来连自己的存在意义也全部摧毁。我……我死了后会去哪里？”
言书回道：“不知道，也许堕入轮回，也许堕入妖道魔道畜生道，也许……也许永远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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