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在昏暗的台阶上一步步向下走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站在了楼下, 走出了这栋烂尾楼。
夏婉忍不住抬头, 再一次夸今晚的月亮漂亮。
之前在楼上的时候，她也这样是看着月亮，而那时他眼里却是满地的青苔, 以及枯枝败叶，不过是抬头放空自己而已。
如今说出这一切后, 他也终于可以看看月亮。
夏婉说自家的司机马上就要过来了，宋之礼便将她送到了路边。
夏婉再次问宋之礼:“要和我回家吗？”
但是他说:“明天我会回去上学的, 我还想在这里再待一晚上。”
“我就知道你会拒绝, 等我一下。”
夏婉说完便走向了自家停着的车, 不过她没有上车，而是从司机手中接过了两份羽绒被, 以及一大袋面包牛奶。
夏婉提着这些东西回来，将羽绒被毫不客气地塞到了宋之礼手上，说:“愣着干什么？我们回去吧。”
还是之前那句话, 她不劝宋之礼走, 他也别想让她走。
反正对夏婉来说在这里待一晚上, 也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夏婉走在了宋之礼的面前, 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面包，一边啃一边催促宋之礼快些跟上。
宋之礼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了夏家的司机, 皱眉想要说些什么。
司机连忙道:“宋少爷您放心, 您的行踪我们家少爷已经提醒过我了会保密，如果有什么需要都请您和我们少爷随时吩咐, 二十四小时待命。”
说完，司机便立刻打开车门，将油门一踩就没影了。
宋之礼也看出来夏婉是铁了心要留下，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跟在了她身后。
夏婉将带来的羽绒被，一张垫在了床上当垫子，另一张则是放在床尾。
然后她从袋子里拿出面包牛奶分给宋之礼，将手机重新开机。
手机刚一打开，就是99+的未接来电，吓了夏婉一跳。
其中有几个是江遇时打来的，其它全部都是尉迟衍打来的。
可以说每隔一分钟，他都会打一个电话来尝试。
果不其然，手机开机还没一分钟，尉迟衍的下一个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尉迟衍的声音焦急响起:“你怎么报个平安就也关机了？你们现在在哪里？宋之礼他还好吗？”
夏婉直接道:“你等着啊，我把电话给他。”
宋之礼接过了手机，简单和尉迟衍聊了两句，然后那边拿手机的人也换了。
江遇时解释道:“我们没有及时看见夏慕发的消息，现在还在回去的路上，可能没那么快去找你们。”
宋之礼则是说:“不用过来，我没事了，明天学校见。”
而尉迟衍的嚷嚷声又在另一边响起——
“夏慕！宋之礼哭了没有？能不能拍张照片给我看看？我还没见过他哭……啊！江遇时你打我干什么？”
江遇时又叮嘱了宋之礼几句，让他遇见什么事记得随时和他们联系，然后让夏婉好好照顾宋之礼，就将电话挂断了。
而宋之礼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夏婉:“对了，还没来得及祝你考了第一。”
这两个字在此刻略微让夏婉有些不适，所以今晚在面对宋之礼的时候她甚至刻意去忽略这件事。
而似是看出了夏婉在想什么，宋之礼安慰她道:“你不用愧疚，这些不是你造成的，对我来说反而是新的挑战，因为我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超过我的人，这会让我觉得很有动力。我知道你的水平，所以下次考试我也能看出来你有没有正常发挥。”
夏婉一副生气模样，说:“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下次我会悄悄放水让你赢吗？不可能，我这人胜负欲强得很。你是不知道，今天苏启看我那个眼神就像看见鬼了似的，我知道他是羡慕我，可满足我的虚荣心了！还有咱们学校那个f4的评比，我现在的人气可是第一了。他们都说，因为我超过了你，从此我就是超过了神的男人！”
神这个浮夸的字，在圣樱的论坛只会被用来形容宋之礼，也就能看出他在学生们心中的地位。
然而说到学校f4的评比，夏婉的笑容突然僵硬。
光顾着宋之礼了，她居然忘记了自己的事。
因为超过宋之礼她现在的人气的确大涨，可如果她一直排在第一怎么办啊？她不想当f4啊！
圣樱的f4评选，在整个帝都的高中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相当于高中生们眼里的“偶像”，不止是圣樱的学生，任何一个高中生都可以注册参与每天投一票，所以圣樱的f4可以说是整个帝都的高中生们一起评选出来的，曾经还出现过外校女生组团来表白的情况。
离谱，太离谱了。
于是夏婉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宋之礼，她说:“救救我。”
宋之礼:“……？”
在夏婉第不知道多少次表达自己不想加入f4成为学校的明星人物之后，宋之礼终于点了点头。
他说:“其实这件事也很简单，办法只有两个，要么让别人的人气增长，要么让你的人气下降。”
夏婉:“……”
这是什么新的废话文学吗？
但随即夏婉也安心了，宋之礼居然有心情和她开玩笑了，那就证明现在真的没什么事了。
等等，也不完全是废话。
让别人的人气增长，她的人气自然就下降了。
于是夏婉道:“那我给你们都刷点票？全部超过我。”
宋之礼则是否定了她的这个想法:“投票的最后一天会进行检查，如果有刷票现象将被取消评选资格。”
夏婉:“！！！”
刷票会被取消比赛资格？懂了！
于是夏婉道:“我知道了！那我给自己刷点！”
于是夏婉立刻给夏父发了圣樱f4评选的链接。
【晚上好】:爸，帮我刷点票吧，用机器刷，多刷点。
夏父秒回一个收到。
夏婉得意洋洋地放下手机，在内心感慨自己的聪慧。
而另一边。
夏父点开这个链接，看见第一是自家宝贝女儿（儿子），觉得非常骄傲。
然而没过几秒，宝贝女儿的第一就被尉迟衍反超了。
夏父:“？？？”
瞳孔地震。
他立刻仔细看了看票数，发现自家女儿和尉迟衍的票数不相上下，两个人的排位随时会更换。
也就是说，女儿的第一名并不是稳的，所以她会来找自己刷票。
既然是女儿想要的，他这个作为父亲的当然要好好支持。
他才不会用什么机器刷票呢，那叫作弊！
但是人工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公平的拉票！
但是夏父也不准备和自家女儿讲这些，反正女儿想要的他就一定弄到手。
于是夏父将这个链接转发到了工作群，里面都是公司的高管。
夏父只发了一句话。
【家里有孩子的可以投一下，不强制】
所有人:“！！！”
没想到夏总平时那么令人敬畏，但是为儿子拉票的模样却依旧这么像一个平凡的父亲！
虽然夏父没有明说，但是是个人就知道该把投票给谁，又纷纷向下面的群转了过去。
每个人都让自己的孩子、甚至是亲戚家孩子帮忙给夏婉投票。
而夏婉却抱着反正最后刷票会被查出来的想法，已经完全不关注这个投票了。
她和宋之礼又陆陆续续说了很多话。
聊以前的生活，聊期末考试的准备，聊寒假想做什么，聊未来想去哪里读大学。
夏婉觉得自己一直在说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可能是因为冷风吹在窗户纸上发出的声音让她不喜欢，所以她总想用说些话把这些声音都压住。
也可能是她想多说点话分散宋之礼的注意力，这样他就不会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而宋之礼也很愿意听夏婉说话，他会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就像曾经同样的地方，曾经木工叔叔也在这里和他说了很多很多话。
然后夏婉便问出了一个自己一直以来很好奇的问题。
她问道:“为什么你和谢厌会是最好的朋友？你们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夏婉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已经认识他们了，光看着谢厌和宋之礼两个人，甚至都不会觉得他们是朋友。
而且还是，最好的朋友。
面对这个问题，宋之礼并不意外，因为从小到大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他了。
他想也没想便说:“谢厌啊，他也是很好的人。只是每个人表达爱与善意的方式不同。”
夏婉又问:“那你们当朋友的契机是什么？”
宋之礼仔细想了想，然后说：“我妈去世后我又回到了宋家，我记不清是为了什么举办的宴会了，其它来参加的孩子都嘲笑我，说我是家里多余的那个人，说我妈死了，我也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爸爸爱的是姐姐和新的老婆。”
说到这里，宋之礼的神色却并没有带上任何痛苦，而是笑着继续道:“然后谢厌就拿着十几块石头，把他们砸到全部哭着告家长，他也被揍了一顿。”
夏婉有些诧异，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往事，问道:“那谢厌这算是英雄救美吗？还是他本来就想和你做朋友，所以才出面帮你？”
“其实谢厌不是在帮我，我们之前也见过不止一次，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还是挺讨厌我的，后来他也解释过，因为他最瞧不起软弱的人。只是那天正巧，其中一个小孩踩了他的鞋没有道歉，所以当那群小孩追我的时候，他也跟了过来。”
宋之礼顿了一下，继续道:“后来那些小孩们都去告状，说谢厌拿石头砸了他们每一个人，当时他们跑得太快了不敢回头看，谢厌总共就砸了两次，其它石头都是我砸的，是谢厌在替我背锅。”
夏婉:“？？？”
夏婉也很错愕，看向宋之礼:“你居然做过这种事情？”
宋之礼解释道:“因为他们还骂了我妈，所以没忍住。”
与此同时，夏婉也明白了，谢厌为什么会和宋之礼做朋友。
看起来可怜到不敢反抗在家里毫无地位的小绵羊，这种时候石头砸的却比他还凶，这很显然引起了谢厌的兴趣，在谢厌心里，宋之礼可能也算是有意思的人。
夏婉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又陆陆续续聊了很多东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夏婉实在困得受不了还是合了眼。
她身体向前倾，把腰完全弯下，脑袋都快磕到腿上了，却依旧没有要醒的意思。
这姿势看起来实在是伤脊椎。
宋之礼看不下去了，帮着夏婉在床上躺下，然后把羽绒被打开，全部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将夏婉的手机从手中拿走，想要放在床头，却看见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是一个视频电话，来电显示人备注——
狗屎。
宋之礼:“……”
于是宋之礼道:“有人给你打电话。”
夏婉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眼睛都没睁开便问道:“谁啊……”
宋之礼:“……狗屎。”
说出这两个字，对于宋之礼来说也很艰难的事情。
然而夏婉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狗屎是谁，翻了个身捂住自己的耳朵嫌手机铃声吵闹，吐槽道:“谁家狗乱拉啊……真没素质。”
显然，夏婉没理解此狗屎非彼狗屎，她只想睡觉。
随便接别人电话是没有礼貌的事情，但是夏婉困成这样，而这位“狗屎”还在不放弃地继续打过来。
是视频电话，感觉像是有什么急事。
于是宋之礼犹豫了一下，坐在床边接通了电话。
虽然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电话接通之后，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他可以及时喊醒夏婉。
然而当电话接通，宋之礼的神色却僵硬了。
电话另一边。
夏慕和沙发上的几条裙子面面相觑。
他的舍友最近准备回国了，提前给女友准备了礼物，几条漂亮的裙子，非要让他先挑一条也送给女友。
夏慕哪有女朋友啊，但对方盛情难却将裙子送了过来，非要他留下一条。
于是夏慕就想到了自己的姐姐。
算了，打个视频给姐姐，让她自己挑一件喜欢的吧，夏慕是这样想的。
然而当视频接通的那一刻。
夏慕发誓，自己的大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空白过。
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后悔过，为什么不能随便留下一条，非要手贱给夏婉打这么个电话。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会是宋之礼接通了他的电话？他姐姐的手机怎么会在宋之礼手上啊？
哦，他看见了。
自家姐姐此刻正躺在宋之礼身后的床上，睡得还挺安详，根本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可爱的弟弟此刻到底在面对什么。
夏慕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救命。
谁能救救他？
自家姐姐的马甲之所以在谢厌面前掉了，其实也和他有点关系。
谢厌天天在国外和他朝夕相处，然后国内又回了个夏慕，而尉迟衍又和谢厌提到了这件事，自然直接就被识破了。
但如果姐姐的马甲又因为他在宋之礼面前掉第二次，别说姐姐原不原谅他了，爸爸都会先骂死他。
那一刻，夏慕已经想到整容跑路了，跑到谁也不认识他的地方去。
而这一幕，对于宋之礼来说也有极强的冲击力。
两个夏慕。
一个在镜头里看着他，另一个在他身边熟睡。
他看了看手机里的夏慕，又看了看身边的夏慕，然后问前者:“你是？”
“哎呀之礼哥哥！”夏慕拼命眨着眼睛，用一副害羞的表情看着宋之礼，捏着嗓子说话:“好久不见，你怎么和我弟弟在一起呀？”
宋之礼愣了一下，问道:“你是夏婉？”
“对呀。”夏慕只能咬牙点头承认。
宋之礼看起来还是无法理解，他的目光足足在夏慕身上停留了好几秒，问道:“你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夏慕的脑子转得还算快，找到了一个看起来离谱但是又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是我们学校最近的活动，为了支持跨性别者，所以同学们都自愿组织一起这样打扮。”
宋之礼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点头道:“你和你弟弟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像，需要我把夏慕叫醒吗？”
夏慕立刻摇头:“不用不用。”
如果他姐现在睁眼看见自己，可能会疯了吧。
宋之礼又问道:“那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述。”
夏慕硬着头皮道:“其实我就是有一件小事，不需要夏慕，找你也可以解决。”
宋之礼立刻热心问道:“是什么？”
夏慕而是将手机放在桌上，深呼吸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最后的脸面和尊严。
毕竟脸和命，他只能留一个。
最后，夏慕翘起兰花指拿起了两条身边的裙子在自己身上轮流比划，娇羞问道:“之礼哥哥，你觉得我穿哪条裙子会比较好看？快点帮人家选一下啦~”
宋之礼:“……”hsy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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