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1月16日，林乐乐永远能记住这一天。
那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吃完餐桌上林卫娟留的的包子和稀饭，就背着小书包出门了。上学的路上，她嘴里念念有词，背诵着今天要抽查的课文。
到了学校之后，林乐乐发现娜娜的座位是空的，她有点奇怪，娜娜今天怎么没有来。明明说好了，今天娜娜要给她带柯南漫画书一起看的。
上课铃响，第一节课是唐老师的语文课，可进教室的却是数学老师。
“今天……语文老师有点事，语文课不上了啊，先上数学，把数学书拿出来。”数学老师眼圈红红，表情悲痛，声音沙哑，明显刚刚哭过。
教室里一片安静，大家默默把桌子左上角的语文书拿下来，换上数学书。
下课之后，数学老师拿着东西匆匆离开教室。这时，班里一个同学说：“哎，你们听说了吗，方娜死了！”
教室里“轰”地炸开：“什么？”“啊真的吗？”“怎么会这样？真的假的啊？”大家纷纷聚到这个同学的座位边。
“这还能有假？我妈听得真真的，就在农贸市场后面堆垃圾的树底下，方娜整个身子血糊糊的，头瘪了一块，我妈都不敢听下去，吓死个人……”
这个同学夸张地描述着，大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林乐乐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眼前都是小星星。她用力拨开其他人，盯着这个同学：“你说真的？”
“对啊，我妈清早去农贸市场听说的，昨天晚上唐老师他们就开始找方娜，一直没找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哎林乐乐你干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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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不可能。林乐乐在心里对自己说。
娜娜应该是生病了，或者在家睡懒觉迟到了，娜娜家和学校就隔着一条马路啊，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林乐乐以最快速度跑到晴空小区，她凭记忆找到娜娜家楼下。
她看到娜娜家楼下停着好多车，还有警车，一些人聚在娜娜家楼下的门洞周围说话，还有人在哭。
林乐乐的心一沉，她下意识看向娜娜家的窗户。
“啊——！”娜娜家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林乐乐吓得一抖。这不像人发出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吼。
林乐乐听出来，这是唐老师的声音啊！
“孩子！我的孩子啊！啊——”还没等楼下的人反应过来，一个人突然拉开娜娜家的窗户要往下跳。那个人披头散发，上半身已经翻出窗外，幸好这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搂住那个人的腰，把她拖了回去，同时有人在屋里大声喊：“把她拉回来！捆住！别让她动！”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林乐乐还是认出来，那个披头散发像疯子的女人，是唐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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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农贸市场在飞扬一街，到娜娜家小区的直线距离只有500米。林乐乐边走边哭，她实在想不通，这么近的距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小小的农贸市场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外面停着几辆警车，林乐乐抹着泪走过去，想拨开人群挤到里面。
“哎！你不上学在这里干嘛？”林乐乐正走着，听到有个男孩在后面喊。
“说你哪！”男孩跑上前，看着林乐乐身上穿的校服问，“你不上课在这晃悠什么？”
林乐乐瞪了男孩一眼，继续往前走。
“这都拉警戒线了你不能往里走！”男孩一把拽住林乐乐的胳膊，他力气很大，林乐乐被他拽得一趔趄。
真是多管闲事。林乐乐很想骂这个男孩，但她实在没心思去组织语言，林乐乐使劲摆动胳膊想挣脱出来，但男孩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根本无法脱身。
“林乐乐！”不远处响起一声怒吼，林乐乐抬头一看，程景峰和小胖哥哥正看着她。
“小妹妹啊你怎么跑这来了……”小胖抹了把头上的汗。
“我看她一个人在这晃，就问她要干什么……”男孩看到程景峰和小胖走过来，就松开抓住林乐乐的手，解释道。
程景峰没理男孩，他看着林乐乐说：“跟我回学校去。”
“我不回！”林乐乐的眼泪又涌上来。
程景峰也不废话，把林乐乐拽过来直接拖走。
“谢谢哥们！你是铁路小学的吧，”小胖和男孩打招呼，他看着男孩穿的校服说，“离得挺近，以后一块玩啊！”说完小胖就转身追程景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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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峰得知娜娜被害的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跑到林乐乐的班级，果然人已经不见了。林乐乐同班同学告诉程景峰，听说娜娜出事后，林乐乐疯了一样跑出校门，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景峰叫上小胖，两个人跑到农贸市场找了整整三圈，终于找到林乐乐。
“我要去找娜娜。”林乐乐坐在学校外的花坛边，嘴里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怎么拽都不走。
“你要去找什么！我问你！”程景峰气得嗓子都在冒烟，“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你又能改变什么？你再到处乱跑，让大家再去找你是吗？”
“我要去找娜娜！娜娜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林乐乐突然崩溃地朝程景峰大喊，“你也有好朋友，你的好朋友死了，你会安静坐在教室里吗！会吗！”
程景峰看着林乐乐，林乐乐瞪着哭肿的双眼和程景峰对视。
“行，你爱去哪去哪吧，我不管了。”程景峰一挥手，转身走进校门，留下林乐乐和小胖在花坛边。
小胖叹口气，坐在林乐乐旁边说：“乐乐妹妹，你听小胖哥哥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不能再乱跑了，你哥也是担心你……”
“小胖哥哥，”林乐乐打断小胖的话，她抬头看着小胖问，“你有没有听到关于这件事的更多消息？”
“……你哥不让我说的，”小胖面露难色，“你确定要听？”
林乐乐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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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娜是下午三点左右不见的，据周围群众说，有人看到方娜在农贸市场的小摊前买了一个煎饼果子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唐老师在办公室批改作业，方娜肚子饿了就说想买东西吃，唐老师给她零钱让她出去买吃的，方娜拿着钱出了学校就再也没有回来。唐老师以为方娜吃完东西就直接回家了，但是方娜出学校的时候没有背书包，作业本也摊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唐老师批改完作业之后，收拾好方娜的书包自己回了家，结果发现方娜根本没回家，唐老师在家里坐了一会儿，打电话给方娜爸爸。
方娜爸爸匆匆赶回家，两个人想了会，觉得事情不对。他们开始到处打电话问朋友，找邻居，甚至拜托学校的老师寻找方娜。
所有人打着手电筒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找到。
直到今天凌晨，有个卖菜小贩进完货，骑着小三轮到农贸市场准备摆摊的时候，发现市场后面堆垃圾的地方放着一个手提编织袋，这个编织袋非常新，在一堆脏兮兮的垃圾里很突兀。
小贩暗自吐槽谁家这么浪费，这么新的编织袋就扔掉了，他走近之后发现，袋子的底部渗出一些红红的血水。
小贩心里嘀咕：“难道里面是坏猪肉？”他拉开编织袋的拉链。
袋子里装着一个穿着校服浑身是血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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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娜娜的头……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砸过，完全辨不出样子，方娜爸爸是根据手腕上的手表认出方娜，他没让唐老师去辨认，怕她想不开。”小胖不忍再说下去，“大概就这些。”
“……我知道了，谢谢。”林乐乐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乐乐妹妹，你……”小胖刚想再劝劝，林乐乐突然站起身，“好了小胖哥哥，我要去上课了。”
“好，那咱走吧！”小胖发现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很欣慰，他赶紧领着林乐乐进了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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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回到教室后，程景峰问他：“她回班级了？”
“回啦！”小胖说。
程景峰点点头：“晚上放学我带她回家，就不和你走了啊。”
“嗯，你多开导开导乐乐妹妹，她这次受的打击不小。”小胖喝了一口水。
“我知道。”程景峰拿出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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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现场围了一圈警戒线，勘查工作正在进行中。
“这畜生真不是个东西。”黄成涛是平安分局刑事侦查大队副队长，他小心翼翼地把提取到的物证放进袋子里，“对小孩子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就因为畜生不是人了，才会干出这种事。”刑事侦查大队大队长韩定林站起身，看着被围住的现场。
那个叫方娜的小女孩尸体已经被运走，之前韩定林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他也被惊住了。
孩子的致命伤应该在颈部，刀口很深，头和脖子几乎完全离断，校服上全是干涸的暗红血迹，无法想象凶手当时用了多么大的力气。
韩定林叹口气，蹲下来仔细观察垃圾堆旁的电线杆底部，转头喊了句：“梁明辉！把勘查箱拿过来！”
一个穿着警服留着平头的年轻男人立刻拎着箱子跑了过来：“韩队，箱子！”年轻男人把箱子递过去。
韩定林看了眼梁明辉：“吐完啦？”
“……嗯。”梁明辉做错事一样点点头。
“你可真行，我就没见过吐这么厉害的，以后出任务前少吃点啊！”韩定林打开勘查箱，摇了摇头。
“韩队，人家刚进来的小孩，你多鼓励鼓励嘛！”黄成涛站起身，拍拍梁明辉的肩膀对他说，“没事，你要是难受，上外面站会，第一次难免不适应，以后就习惯了啊。”
“嗯。”梁明辉低着头，走到警戒线外的一棵树下，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梁明辉从刑事警察学院毕业之后，就被分到了太原街派出所，一年之后，他又被借调到平安分局刑事侦查大队。这是梁明辉来到刑事侦查大队之后第一次勘查命案现场，他没有想到会见到如此惨烈的场景，再加上血腥的味道混着垃圾堆的臭味直往鼻子里钻，他胃里的食物不禁一阵阵往上涌。
还好不是夏天，不然肯定吐得更厉害。梁明辉懊丧地低下头。
梁明辉的脑海里一直浮现那个孩子的爸爸辨认时的情景，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大个子男人，跪在地上蜷缩成一个球，捂着脸大声哭嚎，声嘶力竭地喊：“这是娜娜啊！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
“……舅舅！舅舅！”正想着，梁明辉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梁明辉抬头一看，惊讶地问：“梁浩？你来这儿干什么？”
穿着铁路小学校服的梁浩跑过来，递给梁明辉一瓶矿泉水：“我来看看你。”
“看什么呀？有什么好看的呀？”梁明辉接过矿泉水，挥手赶梁浩，“你赶紧回学校上课去！”
“我怕你受不了啊，”梁浩说，“你不是晕血嘛。”
“晕啥晕，你别乱说啊！”梁明辉佯装生气呵斥梁浩，“你赶紧回学校去！我要工作了！”说完他灌了一口水，又走进警戒线里。
“知道啦！”梁浩冲梁明辉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就转身准备回学校。走了几步，他忽然想起那个一心想挤进人群的满脸是泪的小女孩。
要是真让那个小女孩挤进去了，她恐怕根本受不了这么惨的场景吧。梁浩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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