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夕月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因为下一秒,神识里就传来了凌尘的声音。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原之卿。”
夏夕月:“!”
她记得这个人。
这是她名义上的师兄,同时也是凌尘的大弟子。只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其实是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从魔宗跑来的卧底。
原之卿也是冲着三伏火来的。只不过隐仙宗看守三伏火这么多年,阵法层层叠叠,地脉又天然错综复杂。原之卿花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
然而上一世,在他成功接触到想要的东西之前,南弦破土而出,带着三伏火翩然离去,只留给魔宗和隐仙宗一个破破烂烂的地底洞穴。
百年多的光阴,就这么白白浪费。原之卿咬牙切齿,不仅把当时拦下他的“夏夕月”抓走残杀,还广布通缉令,放话要把男主碎尸万段。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这人居然又跟南弦混到了一起,损友似的一边勾心斗角,一边谋求合作,倒是无意间帮了渡魂人不少忙。
甚至当初也正是因为原之卿的一些小动作,南弦破山而出时,才能那么顺利。
……
想起这个人,夏夕月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觉得,不管对方的目的如何,至少原之卿做的事,看上去完全是一个渡魂人的友军。
但另一方面,“夏夕月”的躯壳大概是重置前被打得狠了,一提到原之卿,她就本能地涌上来一丝排斥。
凌尘看了她一眼:“不必多想,该做什么便照常去做。”
夏夕月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点了点头。
仔细想想,原之卿出现在附近,实属正常——那家伙本来就一有空便四处乱转,毕竟他不是来隐仙宗度假的,是来当卧底的。而他又偏巧是火木双灵根。
有木系灵根的人,想在山野间隐匿气息,并不困难,难怪凌尘有神识相助,都难以第一时间发觉。
只是……
夏夕月想想先前的事,眼角跳了一下:
刚才她和凌尘做的那些事,尤其是那个不太规范的奇怪树咚。演戏给天道看,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被活人看到……便觉得十分羞耻。
夏夕月忍不住双手合十:“……”希望、希望原之卿刚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看到太多奇怪的东西。
……
夏夕月还在梳理心情、整理乱掉的鲛纱时。凌尘早已很渣地御剑走了,似乎是不想在其他人面前,跟状态不对的夏夕月一同出现、惹来怀疑。
夏夕月:“……”上司演渣男也真的好专业。
摇了摇头,很快不再想这些。她披着薄纱,走到树荫笼罩着的边缘,试探着往外迈出一步,站到了阳光底下。
热气席卷而来。明明是早春,夏夕月的体感,却如同被酷暑时的烈日直射,她不由眯起了眼。
……好在也只是有些热,总算没再刚才那样,连经脉和神志也仿佛在被烈火灼烧。
发现上司友情赞助的薄纱确实有用,夏夕月无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躯放松了一点。
……
白纱斗笠虽然遮住了日光,以及从外面看进来的目光。
但从内向外望去,视线却神奇地不受影响。这竟然还是一块高级的“单向纱”。
发现了这一点,夏夕月默默低下头,望向披在身上的鲛纱,心里大声提醒自己——等日后把它裁剪成衣物,可千万要记得标清正反。否则若是哪天匆忙穿错,她…她就只能期待赶紧完成任务,换一个世界生活了。
夏夕月:“……”不对,不如干脆就制成外衫,从根本上杜绝社死的可能。这样即使反了,也无伤大雅。
她可真是太机智了……
……
解决了在阳光下寸步难行的问题,夏夕月抬手一招。
皓腕翻转,百丈之外一抹荧光骤然亮起,破空飞来,伴随着“嗡——”一声清厉长啸,悬停在她面前。
这是一把沾着泥土的长剑。
这个世界的剑,虽然能滴血认主,但却并没有“剑灵”之类的意识存在,平时挥舞挪动,全靠主人驱使。
是以刚才,夏夕月意识一断线,这把剑也立刻灰败下去,一头扎进下方的泥土里。
夏夕月谴责地敲了敲悬停在自己面前的长剑:“不争气啊。”
灵气自她敲剑的指节涌出,流水般自剑刃上洗涤而过。灰头土脸的灵剑,一瞬间恢复了原本的面貌,波光粼粼,如同一湾成型的泉水。
夏夕月踏上剑,连人带剑升上高空。她辨认了一下方向,往药峰行去。
……
另一边。
山风拂过,卷动漫山枝叶。树枝哗哗摇动,深林如绿浪般起伏。
茂密的树冠下方,阳光被隔绝的阴暗之地,一道暗流穿过林海,乘着草木气息无声前行,没有惊动任何生灵,如同一缕轻灵的风。
很快,暗影停在深林边缘,落地化作一道人形。
原之卿踏上地面,抬袖挥开挡在面前的树枝,目光落在自己袖口,略微蹙眉。
绣着复杂暗纹的青衣上,多了一道利刃划破的裂口。原本埋在其中的阵法被一剑斩断,这身衣服算是报废了——他原本很中意上面的花纹,还没来得及多穿一天。
两丈外的树根下,一片阴影堆叠蠕动,慢慢凸起成一道人形。
那是一个身材枯瘦的青年。他污浊发红的眼珠四处一扫,视线落在原之卿身上,又很快恭敬地垂下了头:“尊主。”
原之卿朝他略一颔首,示意他有事快说。
魔宗的宗主走火入魔,闭关许久,很多事务都落在了原之卿身上。“尊主”的统领身份,也被交给了他。
只是三伏火对魔宗太过重要,原之卿难得打入了隐仙宗,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好在隐仙宗地势广阔,监视难以周密,魔宗的秘法又一向以诡异著称。偶尔派人溜进来交流,倒也不算太难。
此番来的人,正是魔宗的左护法。
他惯例说着宗内近来的事务。很多杂事,他们自己都能处理,但涉及到大事,却需要先找面前这位已被魔神认可的尊主禀报一声。
原之卿虽然不耐烦这些俗务,但这毕竟关乎宗内大事,每一次他听得都还算认真。
然而这次,左护法说着说着,却忽然发现,尊主好像正在走神。
“……”护法不禁迟疑了一下:他此时说的事,事关重大,若是尊主没听……
语气稍一迟缓,对面,原本目光有些偏移的人,一下回过了神。
原之卿望向面前的护法,轻轻倚着身后的树,面色平静:“继续,我在听。”
左护法应了一声,继续道:“混沌魔源的封印似有松动,每到半夜便有哀鸣传出,前些日子还有值守的人被拖拽进去,其中甚至有两个融合期的供奉。”
原之卿蹙了蹙眉:“近些年,异动确实频繁了些。我倒也知道它咆哮的原因,可没有三伏火,没人能压制它溢出的能量……先让所有岗位撤离十里,加固封印。我尽量找个机会离山,亲自去看看情况。”
“是。”护法说完,却没有走。
犹豫片刻,他忍不住直言道:“尊主,若是这边有什么能用到我们的地方,尽管差遣。”
——少宗主是魔修当中千年难遇的奇才。魔宗近来式微,宗主走火入魔之后,原之卿简直是整个魔宗的希望。就这么将珍宝丢在隐仙宗里,他们实在很难放心。
虽说少宗主已至大乘期,离踏入那个传说中的境地一步之遥。但那一步,许多天之骄子终其一生,也迈不出去。
何况隐仙宗里,掌门和凌尘也同样都到了那个境界,两人联手,再加上隐仙宗的地利……一旦原之卿暴露,他们的少宗主,很可能就会这么没了。而没有尊主,魔宗一盘散沙,届时的场面,左护法想想就觉得难以接受。
左护法很信任原之卿的能力。但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次在汇报时,看到少主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再加上衣服上那一道锋锐的剑口……这种事,放在一向注重仪表的少宗主身上,实在令他难以无视——他怀疑隐仙宗里,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
……
左护法话音落地,原之卿沉默了一下,居然还真的开了口。
只不过他的神情,看上去并非想要求助,而更像是在梳理思路似的,缓缓思索着什么。
左护法不敢出声,屏息等待着下文。
数息之后,他才终于听到了原之卿的声音。
尊主说起话来,一贯慢条斯理,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自信。
可此时他的语气,听上去却有些古怪。
“刚才我无意间看到隐雷峰的峰主……”原之卿指尖点了点下巴,试着措辞,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说法,最后只好干巴巴地原样陈述道,“在野地里,按着药峰的峰主灌药。”
“……”左护法呆了一下,“啊?”
“然后又把她……”原之卿声音渐低,似乎是觉得这些事情脏嘴,说起来莫名有些磕磕绊绊的,“把她推到树上,掀开面纱,亲…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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