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
“泥脸是谁!”
迈尔和维吉尔同时叫出了声。
“泥脸可以模仿任何人的样貌,刚刚从工厂回来时,我扫描泽塔通道时扫描到了芬奇,发现她面罩下的脸变成了其他成员的样子!这说明真正的芬奇在任务中途被替换了!”
漂移女掐着我的脖子阻止我继续发声,先后回答了维吉尔和迈尔的问题。我因为缺氧而头昏脑胀,失去了护目镜后视野也变得不再清晰,我模模糊糊地看到拉甘跳上离我们最近的一个书架,变回原形,回头冲他们喊道:“她在说谎!这就是芬奇真正的样貌——”
堵住他嘴的是又一发冷冻呼吸,漂移女直接把他冻结在书架顶,并吹倒书架,让他砸在了我们脚边。
“湖少侠,你不太对劲。芬奇明明是蝙蝠家的人,又一直戴着面罩,你没有红外视觉,怎么能确认她到底长什么样?而且她现在变得和我一模一样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漂移女突然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她松手任我掉在地上,从我和拉甘身上抢走通讯器,又冲到维吉尔面前,把他也冻在了一旁的墙上。
“嘿!漂移少女,你在干嘛!”维吉尔大声抗议。
“我们所知的最后一次脑魔的现身,是阿尔忒弥斯说他出现在了黑蝠鲼的船上。我们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也不能排除他在卢瑟那边的可能。有梅根在,他不会在明面上进攻,但他可能在任务中暗中影响了单个成员的思维——迈尔,你一直待在这里,快点帮忙判断一下,我们的思维逻辑有没有不对劲?”漂移女从维吉尔口袋里掏出通讯器,与我和拉甘的一起丢到房间角落里,急促地问道。
我咳嗽着支起身子,让自己从晕眩中缓过来。在恐惧之余,我感觉我脑海里还萦绕着无法散去的违和感——我想不通漂移女为什么要搞这么一出。她为什么不像五年前那样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有所动作?且不提她是不是可以等到我们解散后单独来找我,以她的能力,在这个房间里的另外三个成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我掳走也不算难,那她为什么要留在这儿演这么一出戏呢?……
“湖少侠说的话确实很奇怪,而且如果你被控制了,犯人应该不会浪费这个把我们都撂倒、夺取正义大厅的机会……”迈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眼看着漂移女快要把他们说服了,拉甘也从冰中挣脱,正要反扑过去,我连忙把他拉住。无论我把声音压得多小,漂移女肯定都能听见,于是我操起一口生硬的亚特兰蒂斯语,疾速问道:“你相信我吗?”
“相信啊,怎么——”拉甘惊诧地望向我。
“我们分头行动。”我站稳脚步,用自己能想得起来的词汇勉强拼凑出一整句应该能让拉甘听明白的话。“我拦住她,你去找我叔叔,施行七号战术!”
“你认真的?!”
拉甘在发出质疑的同时身体就已经动起来了,他双手交叠让我踩上去,然后膨起身子,卯足了劲把我丢向浮在迈尔和维吉尔面前的漂移女。漂移女闻声回过头,我一把抱住她,带着她摔在了维吉尔身后,拉甘则趁机撞出窗户,跳上二楼,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漂移女翻身而起,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反压在地上,挑起一侧眉毛:“厉害啊,那孩子现在是不是为了你愿意与任何人作对?”
“湖少侠的思维没有问题,他只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我试图挣扎,但漂移女一条腿压在了我的膝关节上,让我使不出力,我只能让自己喊得尽可能大声。
“什么人?谁是什么人?为什么芬奇在说话?谁能解释一下?”迈尔警惕地后退几步,抓起了放在控制台上的守卫臂甲。
“好了,即使有人脑袋出了问题,那也是湖少侠!可以放开我了吧!”维吉尔操控井盖从地上飞起来,打碎禁锢他身体的冰层,他乘上井盖飞到半空中,和迈尔一样拉开距离观察我们。
由于现在的场面完全就像是内斗,抓不住关键线索的另外两人不敢轻举妄动。漂移女看上去竟十分放松,对于拉甘的逃脱也毫不在意,她低下头,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懂的中文嗤笑道:“你是不是白长过一年超人脑袋了?居然以为我会听不懂亚特兰蒂斯语。”
“哦?那是我赌错了,我以为你不会谦虚到去学习这种用不上的语言。”我明知她能听到我因紧张而越来越快的心跳,但我还是哑着嗓子也对她发出了干笑。
“就算我不感兴趣,你难道没想过绿灯侠是靠什么与宇宙里各个种族交涉的?”漂移女手上力道稍加,我能吸入的空气顿时更加稀薄,她指根处的戒指也隔着手套深深陷入我的皮肉。“不过……算了,他逃走也没事。我觉得琼恩也该来看看这场落幕。”
在疼痛中,我一边胡言乱语拖延时间,一边抓住她这句听上去像是死亡预告的威胁,大脑继续疯转。
“——我倒还想知道,你是怎么开始怀疑我的?难不成真是因为我打架的风格不对劲?”
——只要这座安全屋里有一个人逃出去求援,肯定就会引来小队或联盟的其他人,没人会容许她杀死我,就算在这里的真是泥脸也不行,也就是说,就算她能骗过迈尔和维吉尔一时,我也肯定会有机会说出真相,这场戏对她来说注定是败局。
“打架风格是其次,你不觉得作为蝙蝠侠的徒弟,却不戴万能腰带也不用道具,实在太不走心了吗?”漂移女用手肘蹭了蹭我那条摆设似的无袋腰带。“不露脸、不说话,难道不是明摆着你的身份有猫腻吗?而且蝙蝠家的新人唯独和海王家那个因为我没认出他而讨厌我的孩子走得近也很奇怪不是吗?”
——她完全可以无视我的阻挡,拦住拉甘对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可她为什么偏偏要放走拉甘呢?按照我的指示,拉甘会优先去找火星猎人,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啊,我好像想明白那种违和感是怎么来的了。这一次,漂移女根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
想到这儿,如释重负的感觉和悲哀感扫清了我的恐惧,我居然真的笑出了声,漂移女抬起另一条腿踩在我肚子上,表情有了要失控的倾向。“——有什么好笑的?别告诉我你现在已经不怕死了?”
“谁说我不怕了?我怕你怕得要命!你曾经杀了我啊!”我强迫自己扬起颤栗的嘴角,向漂移女露出一个我所能作出的最尽嘲弄的笑容。“可难道你就不怕我吗?你可是钢铁之躯!而我还是阴魂不散地从沼泽里爬出来找你了!”
“漂移少女,你好像也不对劲。”维吉尔被漂移女的举动引得往下降了降,小心地说:“你们都别动。守卫,我们先联系夜翼吧。”
“说得对,漂移少女,冷静一下,我们无法证明假扮芬奇的就是泥脸,你会伤到她的。”迈尔走上前,按住了漂移女的肩膀。“你不是常跟湖少侠说的吗?不要成为愤怒的奴隶——”
“你又懂什么?!”
漂移女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样怒吼出声,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怒火,反手抓住守卫的胳膊把他摔倒在地,血液从她自己的嘴角、眼眶和鼻腔中溢出,一脱离她的身体就化作燃烧的火焰,四溅蔓延。
滚烫的血珠落到我的脸上,灼伤我的皮肤,铁锈味渗进我的口中,我紧咬牙关,想要忽视眼前冒出的金星看清漂移女的脸,视野却被一幕幕记忆遮盖了。
那些画面在我脑海中快速闪回,就像以前陷入回忆时一样是第一人称,其中的一切欢欣、悲伤、期冀、以及愤怒尽数灌注到我的心里。
我看到漂移女坐在距学校两条街远的餐厅里,用红外视觉观察我在学校里的生活。她混在快乐港沙滩上的旅客中,聆听我在正义山的基地里与小队队友们的交流。她趁没人在家钻进我的卧室,把绿色的手套藏到我的柜子里。
——在真正动手解决我之前的那半年里,她就在随时准备着接手我的身份。
我看到漂移女在车站搬行李、在沙滩上叫卖饮料、在热狗摊打工、跟偷懒的报童商量着替他送报然后三七分成。她在藤蔓肆虐的大街上救走昏厥的消防员,在路易斯安那长沼引燃藤蔓。
——全无身份证件,隐藏着自己的行踪,她像个偷渡客一样在这个世界生存,同时延续着在自己世界时的工作。
我看到她在詹美又一次叫“中国佬”的时候走上前去,指着她的胸口告诉她“这是个不礼貌的词”。我看到她又被实践活动小组分到打杂的任务时,开口说“我认为我可以承担这之外的工作”。我看到她利用超人体质,成为优秀的学生,主动申请奖学金,告诉爸爸妈妈她一个人也能留在美国继续学业。
——她就像我小时候憧憬过的虚构女主角式人物一样,成为了值得家人称赞的标杆留学生。
这些泉涌的来自各个时段的记忆让我终于明白了,我和漂移女确实还是相连着的,而凭依之物就是我们的血脉。
风声划过我的耳畔,带给我一丝清明,包括我和漂移女在内,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向破裂的窗口看去。拉甘从那里冲出,双手握拳,咆哮着向漂移女砸了下来,漂移女迅速闪过他的攻击,抬头用热视线打垮天花板,拉甘不得不躲向另一边,维吉尔也连忙抓住迈尔,带他飞到了安全地带。拉甘没有急着下一次进攻,而是解除变形,急匆匆地向他们解释起来龙去脉。
没了天花板,漂移女掐住我的脖子升到了空中,俯视着地面交流着的三人,但我与她面对面,一眼看到了她身后从大厅外降落下来的那个身影——火星猎人。
“别怕,希恩,我们会救你的。”他的精神交流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不担心。”
我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漂移女就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转过了身。她像见到旧友一样抬起空着的手打招呼,展开一个灿烂得堪比詹美的笑容:“哟,琼恩。”
“希恩的生命已经步上了与你完全不同的轨迹,你没有控制和摆布她的权利。”火星猎人沉声说着,在空中与漂移女周旋,但漂移女周身燃烧的火焰让他难以接近。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的一生走过了怎样的轨迹对吗?亲爱的琼恩琼斯?”漂移女对我的挣扎视若无睹,朝火星猎人扬起头笑道。
火焰已经破坏了漂移女的制服,现在裹在她身上的是一套黑红相间的紧身衣,那枚戒指也褪去了绿色的伪装,袒露着它上面红色的标志。我憋住一口气,抓住她的手,借力悠起身子用双腿剪住她的脖子,像鳄鱼捕猎一样向右拧动身子,迫使她松开了我,我随即蹬在她的胸口,把自己踹离她身边,火星猎人立刻操纵一块楼板接住我,缓缓放到地上,让我不至于直接摔落到地下室去。我在楼板上翻身起来,深吸一口不再灼热的空气,大吼道:“想让我干掉你?没门!别想逃掉你应得的审判和惩罚!”
漂移女微微低下头,意外地看着我,我喘匀了气,站直了身子,一手拍在胸口,高喊:“你有超人的智商和脑力没错,但我拥有的,可是你的记忆、你的个性、你的思维方式!除了爸爸妈妈以外,越是对你来说重要的人,你就越想在他们面前破坏自己,妄图用罪恶感拴住他们的心!我能想得到,我都理解,你以为我没有一次又一次地在尹雪面前伤害自己吗?”
看到漂移女突然哽住的样子,我知道我猜对了。
“但是,无论我的前十五年人生被我过得多失败,至少我是无罪的!我本该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本该有自己的梦想要追求,我拥有这一切的资格——”
我用力凿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吐出了那句话。
“——所以我宽恕你了。”
漂移女身周的火焰跳动得更猛了。“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宽恕我——”
“我不就是你的一种可能吗?你之所以找到我、将力量给予我,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我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但我无法安然接受你对火星猎人的感情,正如你无法完全理解我与我的朋友之间的羁绊,我们虽然有着一部分相同的出身、经历和性格,但我们早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了!我想要自由地爱别人、被别人所爱,想要寻找自己的价值!为了做到这些,我必须先接受自己——包括自己的一切,自己的过去、未来、自己的所有可能!”
“我不理解。”迈尔的声音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你说那个辛想杀死那个辛,可怎么能——那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己啊?”
“不,迈尔,正因为是自己,她才能狠心下手。”我改口讲英语,叫住了他们。“因为她和我一样,只有对待自己才毫不手软。她打心眼里否定自己,所以才能轻易把我当做罪人裁决、取缔——”
我转回面对漂移女的方向,望着她的脸,问道:“你之所以阻止别人叫你希恩,不只因为这是火星猎人给你起的名字吧?你觉得自己愧对所有人,对吗?只有在火星猎人面前,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一丝谅解?我理解,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的。你想让火猎来看的落幕,其实就是你自己的吧?你就是想让他眼看着你被逼上死路,借此在他心里拥有永远无法被撼动的一席之地吧?”
被揭露了目的的漂移女说不出话了,火星猎人绕到她正面,一点点地飘近她。
“我曾不敢在希恩脑中调查有关你的真相,以至于将她置于了危险之中。现在我明白了,要想解决你的事,我就得直面恐惧才行。”他说着向火焰中伸出一只手,一如在佛罗里达的火箭发射基地发生的那一幕。“我愿意相信你。”
“你相信我什么?你又了解我什么!”漂移女终于露出了一点慌乱,她想要后撤,但火星猎人果断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与此同时,漂移女身周那些腾跃的火焰瞬间偃旗息鼓,微微闪烁一下,收敛熄灭了。
被高温扭曲的空气恢复了正常,眼中那大片不正常的红色消失了,我暗自松了口气。果然,在对付漂移女的时候,最厉害的杀手锏不是戒指,而是火星猎人啊。
这时,拉甘绕过地上的大坑跑了过来,他在我身侧膨胀,似乎是要等到谁一声令下就要出击了。漂移女稍微有所动作,我们不禁都警惕起来,但火星猎人的声音忽然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没事了,她已经没有战意了。”
我看了看拉甘,他好像也收到了火星猎人的嘱咐,缓缓放下了戒备的姿势。
漂移女的动作很轻缓,好像在品味每一个瞬间,她环住火星猎人的腰,随后将自己的身体拉近,让自己依靠在他胸口。从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在火星猎人身后交叠的双手,她握住中指上的戒指,将它褪向指尖。
——当心!……
火星猎人反应的速度比我提醒的速度更快,他从背后生出第三只手,攥住了漂移女的手腕。
“希恩说的没错,你不能一死了之,你还没有忏悔和弥补。”
漂移女好像也没指望自己能成功,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抬起了双手。“那么,请你亲自逮捕我吧?”
——到了这一步,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
接下来的事务可以全权交给火星猎人来办理,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那一刻,两腿也不听话地发软了,我瘫坐到地上,感觉后背一直在冒冷汗。
“希恩?你没事吧?”拉甘赶紧蹲了下来,扶着我的肩膀让我抬头看他。“漂移女伤到你了吗?”
我用力摇摇头,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前,交杂着疲惫、恐惧与更多更复杂的感情的泪水滴落在铺满尘土的地面上。尽管我很自信自己猜中了漂移女的目的,但就在刚刚短短的几分钟里,我还是无数次地产生怀疑,生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活着触碰到拉甘了。
梅根告诉我,漂移女还对詹美说过,英雄的意义不在于战胜,而是在于拯救。
我有没有尽到作为一个英雄能尽的全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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