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风午后悄悄跟人走了趟。
取水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此处近山脉,周边小溪河流数道,这人却舍近求远,非要绕行半日,赶车跑去护城河畔提水。
不仅温家,此处民居不出三十户,看得出取水一事惯来如此。
若非护城河藏着什么长生不老十全大补水,那就是此地河流用水有问题。想查因,得溯源。
两人一直走到天色擦黑,才察觉到猫腻。不远山腰处,错落散着几个荒庙,外墙破败,像是废弃多年。
再往前走一段,硫磺、硝石的味道顿时没入口鼻,简直熏得人扎心挠肺。
陆行风没有忽视月下的沙烟袅袅,面露讥诮:“这么晚,还有人来这荒山废庙点烟拜佛呢。”
“总不会是你我这样私奔求姻缘的诚心人。”叶知秋顿了片刻,忽然侧头望向他:“刚才是不是……打雷了?”
陆行风耳根一动,在山兽俯首的寂静里,听到了碎石微震的爆裂声。
脚下溯源而来的水流中,几近焦黑,浮着残渣,被打横立起的网漏滤过,逐渐清亮,而后蜿蜒汇入山底的河溪中。
“不能再近了。”陆行风停下步子,目光凛冽。“有人私制火药。”
叶知秋心中一跳,下意识挨紧了他,蹙眉道:“所以,那天晚上的,不是雷声。”
陆行风也想到了。
他那夜睡的沉,又被夜袭的刀光杀的耳眼混沌,居然真以为是打雷。
“现在看来,官沟堵塞也非巧合。庸城乃旱地,人口不多,官渠分明,城内冬雪早化了,却偏偏春巡的队伍一到就堵成这样。”叶知秋看着逐渐暗下来的阴云,又看向陆行风,“还有今日的饭菜,你没觉出古怪?”
陆行风一早便想到了。
武川镇是庸城下辖的大镇,虽有禁军暗地旁协驱逐难民,短暂地营造出一派国泰民安的假象。但难民既然长途跋涉蹿至乌京,理论上说,庸城百姓能饱腹已属不易,居然还有肉吃。
这农妇也许实诚,却显然不够谨慎。
“所以,有人不想让春巡的队伍过庸城,是怕暴露端倪。官沟堵塞不成,便又使出夜袭这招。”陆行风回想起那夜厮杀,也觉得未免过于轻易:“难怪来人虚张声势,杀伐并不果决。”
除了第一个拔刀相向的,那人是真想要他命。
陆行风勾起唇角,危险的眯了眼眸,看来乌京的敌人远比想象中多,且难缠。
两人沉默片刻,气氛有些凝重。
“会是谁呢,所图为何。”叶知秋在夜色中视线混沌起来:“此地三十户人家,又扮演的什么角色。”
陆行风无法回答。
一来,他才出南陆,在叶知秋面前无异于朝堂文盲。二来,他亦深有所图,绝非眼前佳人所期待的良将忠臣。
原著中他父亲陆渊手握重兵、最有反的资本,无奈傻逼作者却浓墨重笔的给人安了个忠臣扼腕的剧本,活成了男主宋离一朝雪耻的垫脚石。
陆渊看着是个糙人,却十分重情。他不反,不杀少帝,既是顾念与先帝的君臣之谊,也是对赤雁军的实力过于自负。
陆行风是要反,但绝不是现在。
他需要时间策反他老子,还要等一个名正言顺去反的时机,同时他必须积攒人脉,厚积薄发,兼握一击必胜的实力。
可如今看来,要反的不止他,不止宋离,还有旁人。
他已站入四面孤壁的绝境,岂料山巅处波谲云诡,竟看不清来人是敌是友。
还好,叶知秋可以。
两人沿来路返去。
天已彻底黑了,山间云膏烟腻,荒草密布,每滴夜露里都落着一轮新月。
叶知秋脚腕有伤,撑着走到现在已是极限。夜幕愈深,她眼前愈是一片虚空,她还在犹豫下一脚该落在哪里,眼前却压下一片暗影。
陆行风连跨几步,曲膝在她身前背身蹲下,说:“上来。”
叶知秋没动。
陆行风微微侧头,他眼神很柔和,却总喜欢将话说的又狠又坏:“再不上,信不信我把你丢在山里,走到明天晚上都回不来。”
“我也没说不上。”叶知秋咬牙片刻,还是伸手环紧了他的脖子,“回去的路还很远,你恐怕要背很久。”
“瞎操什么心。”陆行风臂力强健,毫不费力就将人背起来了,他甚至还有余暇偏头蹭了蹭她温软的脸颊,恶意的将她朝背上猛的一颠。
叶知秋原本仰高了头,被他这一颠,只能被迫趴平。陆行风感受着脊背处挤压而来的重量和弧度,下巴立时绷紧了。
林间风声簌簌,远处是延绵无尽的山影乱叶,陆行风走的并不快,却也生出一点薄汗。
背上的短腿猫,忽然凑过来,在他颈侧嗅了嗅。
“别闻。”陆行风偏过头,有些窘迫:“都是汗。”
叶知秋拿袖子擦掉了他颈侧的汗珠,莞尔一笑:“也不难闻。”
是属于陆行风的味道,不止不难闻,还有种致命的诱惑在里头。她甚至很突然的想到一个词,葳蕤生香。
陆行风被她笑的脚步也乱了。
两人鼻息交错,她指尖的汗珠垂成半滴饱满的圆,滴答一声,落在他领子里,淌过的地方全是潮湿和滚烫。
叶知秋是憨,但不妨碍她憨的勾人。
“叶知秋,有没有坐过旋转木马。”陆行风忽然问。
陆行风人这样高,草野的风将他的声音也吹散了。叶知秋匐在他背上,两手拽住他的衣襟,她在他耳边问地一派天真:“什么马?”
陆行风不知怎么,忽然埋头笑起来,声音里洋溢着难以言表的畅快和自由。他将叶知秋掂高了,像背着个小孩子,边笑边转了两圈。
叶知秋不明所以,紧张的将他箍住,也在他背上笑起来。
“好玩吗?”他问。
“嗯。”叶知秋说完有些沉默。
陆行风在她的沉默里感到一点忧伤,但他没问,只挨着她的头,轻声说:“那我再转几圈。”
他转的这么卖力,但是背的却很紧,像是生怕她掉下去。这种保护的姿态如此久违,叶知秋感到心里某处暗疮突然醒了过来。
不知过了许久,她眨着眼,将头埋在他颈间,沉闷的哽咽道:“小时候,我爹爹……也经常这样背我。”
陆行风喉间微动,他回眸望她,那注视里的温柔盖过了今夜的草野和星光:“叶知秋,想哭就哭出来吧。”
虽然他自己的父亲从未这样背过他,但陆行风觉得他懂叶知秋,那必然是种极其深刻的,永不复有的伤离之痛。
月皎星垂的夜色里,叶知秋笑出了眼泪,她眼尾缀红,柔声说:“我不想——”
“那就抓稳。”
叶知秋话音未落,陆行风却忽然猛地弓身,他像只低伏野猎的兽,转瞬的爆发后,在山野间飞快的跑了起来。
他背着她,在树荫里携风穿行,踩着春月和夜雾,踏的新草溅入深泥,连夜露里的那轮月亮也被一脚碰碎了。
两人都笑的有些疯。
那笑里盛着年少无忧的恣意,极致的颠簸里,什么阴谋圈套、人心叵测都被吹得销声敛迹。
叶知秋趴在他宽阔有力的背上,在被风兜住的广袤天地里,真正感受到了尧天舜日,廓然清明。
这一刻,她忘掉了智者和爱的关系,只觉得快乐至极。
光影明灭的街角已近在眼前,陆行风慢下步子将人从背上揽至身前,他擦掉叶知秋眼角沁凉的泪痕,轻声说。
“我们回家了。”
倦鸟重栖旧巢,满地星光终又斑驳的落在他脚下,片刻的放纵后,这妖鬼恣行的世界还等在那里。
叶知秋捏紧了手中攥着的衣衫,忽然紧张起来,她无声开口:“外面有人。”
“我知道。”陆行风神色一沉,抱着人轻松的跃过后院高墙,在无人察觉的夜幕里,又翻窗而入进了屋内。
檐下无光,一片漆黑。
窥探的人并不高明,脚步踏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院墙根脚处不动了。
陆行风鼻尖生汗,他的手还摸在叶知秋的腰上,隔着布料能清晰的感受到她腰臀的曲线,再往上一点,就能去到她景色更绝佳的领地。
叶知秋他的臂弯里微微仰头,密睫如鸦羽低垂,没有一点声音。
“有人想看。”陆行风用力环紧她,将人带到身前咫尺,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怎么办。”
叶知秋瞳孔微微睁大,在他过于靠近的体温中,慌乱而无声地摇头:不行,不要,不——
“不准说不。”陆行风像被这话刺伤了,语气闷闷地,抬头时深色眸里泄着几缕红。
叶知秋几乎承受不起这样重度渴望的注视,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剧烈地跳动起来。
陆行风微微侧了头,目光和手指一起,顺着叶知秋的下颔缓缓滑落,最后停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我想吻你。”他凑的很近,压过来时火热的呼吸堪堪擦过她面颊。
他这次没有醉,他要亲眼看到叶知秋点头。
“我……”叶知秋怔怔望着他,几乎被他眼里的温柔和隐忍瞬间击败。
放纵是最低级的猎捕,男人情动时克制的眼神是这样令人心动。
陆行风的掌腹很热,厚茧摩擦带来的战栗,让叶知秋逐渐收紧了手指,抓的陆行风肩骨微痛。
“我想你同意。”陆行风蹭着她,眼神是讨要,姿态却饱含侵略,他用柔情攻打着她薄弱的意志力。
但同时,他做好了时刻收手的准备,直到他看到叶知秋耳后忽然涌来的红潮,和颤抖着闭上的双眼。
陆行风记住了这一刻心动的滋味,被接受的巨大喜悦让他呼吸滚烫又急促。随即,他低下头,含住那惹了他一夜的唇,夺走了她反悔说不的机会。
即使他低着头,叶知秋将他的衣襟抓出褶皱,仍要费力踮起脚尖,才能笨拙而仓惶的触到这个吻。
陆行风感到她仰首时几乎吃力的呓语,手指沿着她的腰骨探入,稍一用力,便将人抬到腿上。
叶知秋很轻,坐在他腿上时,肌理肉眼可见的紧致。
叶知秋感觉自己被托高了,悬在他线条悍利的怀抱里,被人用炽热而虔诚的视线擒住。
她几度张口,却只能被人侵略的更深入。春夜分明还带着寒意,可她的衣裳居然汗涔涔地全被润湿了。
理智在叛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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