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到底还是顾着脸面,虽说国公府的下人们规矩严谨,不敢明面散布府内的消息,但苏雯口中的内宅家事,被这些平日闲散的仆人们听了,不免私下在府里也是要嚼舌根子的。
于是,老太太便把一家子人都叫进了屋里谈。
苏雯进了屋内才发现,苏晚晴正在侧厅做着女红的活儿,想来祖母先前正教着她绣纹样的技法。
见着一众人都进了屋里,她只起身对长辈们行了礼,便又自顾自地坐下,头也不抬的继续她手上的绣活,就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这倒是符合苏晚晴一贯的行事作风,虽然是庶出女儿,但依仗着祖母的疼爱,她总端的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贵女子仪态,以彰显她娴静温雅的气度。
苏雯是知道的,她这位姐姐面上娴静知礼,若是真触到她的霉头,她也是同秦小娘一样,是能掀起大风浪的。
苏家老夫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福禄图样的袄子的端坐在堂前,鬓间已满是白发,待丫鬟厅堂的门合上,老夫人才发了话。
“我可真是老眼昏花了,之前竟没看出你还是个这么能说会道的娃娃?”老夫人一开始便没给苏雯好脸色瞧。
“孙女不敢。”苏雯跪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孙女只是想尽孝道,不能让母亲含恨九泉。”
“哦?你还知道孝道?”老夫人靠着桌子,轻揉了揉自己太阳穴,“我倒是见你刚口口声声指责的都是我与你小娘的不是呀?这也叫孝道?”
秦小娘识趣地走到老夫人身旁,一边帮她按摩着头上的穴道,一边说道,“老夫人近来本就因着你母亲的事伤神的不行,你倒反打一耙起来,真是让她老人家寒心呢。”她低眉垂眼颇不屑地看了一眼苏雯,煽风点火的伎俩使得是炉火纯青。
倒是苏清杨看不过眼了,对秦小娘一拂袖,道“你便少说些吧。”
转而又对着老夫人拱了拱手,“母亲大人,我这女儿平时是极乖巧孝顺的,这几日确实是情志反常,许是真有什么内情。”
秦小娘一听他夫郎这话,眉头一皱,看来这仁国公对这小丫头的说辞,已经有了几分相信。
“这事能有什么内情?”老夫人闭目养着神,似是不想继续听了。
“祖母,雯妹妹在院里说的,您应该也听了几分。孙儿去找了那稳婆来,稳婆可是愿意作证的。”苏明盛踏出一步,躬着身子向老夫人禀明。
“唉。你们这些个孩子,定是要不依不饶的。”老夫人叹了一声,“那今日,我就顺了你们的心意,给你们下个定论吧。”
苏明盛闻言,面带喜色,又一拱手,“那我替雯妹妹多谢祖母了。”
“嗯。别忙着谢。若是你们这帮孩子在这瞎胡闹,要罚,我可是一同都要罚的。”苏老夫人年纪虽大了,但年轻时的干练劲还在,言辞间也满是威仪。
苏明盛闻言倒是不惧,“是,祖母。那我这就叫那稳婆子和那几个知事的丫鬟过来。”
不少时,他便拉着一个婆子进来了。
这婆子一身素衣,身形臃肿,见着老太太和国公爷便恭敬地作揖行礼,脸上挂着恭敬的笑。
“你便是稳婆了?”老夫人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问道。
“是,小的姓李,这帝都城里做给夫人们接生的活计。”老婆子不敢抬头答话,只恭敬地应着。
她本也不想掺和这贵胄府邸的家事的,奈何,这苏家小少爷可是拿着剑挟着自己来的。
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可不敢得罪这贵家公子哥了。
“兰汀,你那日去请的可是这位李大娘?”苏明盛对着旁边的小丫头问道。
这兰汀原本只是个厨房杂役,平常也没见过府上这么大的阵仗,她显得有些瑟缩,但还是轻声应了一句,“是,那日,三小姐托我去请稳婆,这李大娘是帝都出名的,我便去请了她来。”
“既然是请了来了,为何那天又未见稳婆去西偏房?”苏明盛又接着追问道。
“这...”兰汀有些害怕,偷摸余光瞧了一眼站在老夫人身侧的秦小娘。
“你有什么便说,只要说的是实话,便没人敢拿你怎样。”苏清杨看着这小丫鬟忸怩的样子,便知道这其中定有内情,于是便插了一句。“若是像这样支支吾吾,知情不报的话,罚的更重。”
苏清杨这么一吓,兰汀便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老爷,当日我请了稳婆来,却又被秦小娘的丫鬟素情拦了下来,非说是要让李大娘瞧她身子的妇人病,又说是秦小娘吩咐的让我再去找旁的稳婆来。”兰汀哆哆嗦嗦把这些事说了。“可是...可是那日都近了黄昏,府门规矩没得主子吩咐,我便出去不得...”
稳婆也站在一旁,低着头应了一句,“旁的男大夫看不了这妇人病,小的见那丫鬟言辞急切,也不敢拒。”
苏清杨眉头一皱,“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说着,便看向一旁的秦小娘。
“此事都是下人们不懂事,与我有什么关系?”秦小娘倒是一句话,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这素情丫头,回头我定要好好教训她,竟敢误了这府里主子们的事!”
言辞间说的是咬牙切齿,说的好像是真与她无关一般。
可是,这府上的下人谁又能真的是自作主张,就敢去耽误正主事情的?
苏清杨听了,心里自是知晓了一两分。但面上又不能说什么,毕竟这口头上的言辞,就算是秦小娘使了绊子,倒也不至于真的就能害了苏雯的娘。
“这婆子就算是被拖住了,你们房里的丫鬟下人呢?竟没一个帮的上手的?”刘依凝听着也是困惑起来了,这赵氏虽是个妾,但她临回娘家前,还是安排了两个得力的丫鬟在赵氏身边伺候的,虽说不及稳婆有经验,但是在旁还是能看顾不少,不至于到了危及关头,才赶得上去叫大夫。
这时,就只见如烟,含青两个丫头也跪在了地上,“禀主母,我两是府上伺候赵小娘的,可是临产前几日被秦小娘调了来上房照顾老夫人起居了,便是想顾着主子,也顾不着。”
两个丫头跪在地上,想起过世的赵氏,又哭了起来。苏雯的娘对下人可是相当恩慈,从不苛待,所以这两人也是记着她的好的。
刘依凝闻言,也是心头一惊。临回娘家前,她特意安排了得力的人去西侧房照顾的。
只是她没想到,她走了没两日,这府上倒是变了不少气象。
苏清杨又看了看秦小娘,她并未有什么狐疑惊奇的神色,只回避着国公爷的眼神。
倒是老夫人开了口,“你们的证词便是这些了?”她是半字不提秦小娘的事。
在苏家老夫人心里,这些人的供词都是做不得数的。
“这下人们不听话,不识规矩,挨个罚了就是了。”老夫人皱了皱眉,“这下人们不会训,训不好,总算是她赵氏自己也有过失。”
苏雯听着祖母的话,真是刺耳非常,眼下老夫人仗着没有真凭实据,明摆着就是要偏袒秦小娘了。
“若是这般情势,雯姑娘!我替你出头。”老夫人拍了拍桌子,“这相干的丫鬟下人都痛打三十板子,统统逐出府去!此事也便是做了了结。”
闻言,厅堂里的几个丫鬟都吓得不行,纷纷叩首求饶。
苏雪晴和两个哥哥们,也是心头一惊。
怎么平日里,威严有度的祖母,今日变了样?面对着这么多人的证词,突然就要偏袒起这秦小娘来?
苏清杨被刘依凝推了一下,他倒是也知道此事不妥,只好硬着头皮再上前拱手道,“母亲,这...”
“怎么?这些个小娃娃不懂事,非要把事情闹破了天,让满城人看笑话,你个做大人的,难道还不晓得该怎么息事了?”老夫人言语中带着不可动摇的威慑力,“眼下,又没什么顶要紧的关节证据,你还想真就定个别的罪出来?”
老夫人的言下之意便是要息事宁人,毕竟就算是秦小娘使了绊子,便也不是这赵氏难产死亡的直接原因了。
如果因为这点侧面因素就要去给这国公府的人定了罪,那岂不是昭告全帝都,他国公府里,宅斗恶劣,家风不正,难道真要让全帝都的人都拿去嚼舌根子,看笑话?
苏清杨是个分得清主次轻重的,家宅内府的事情,是一个为官之人的家风清誉,如果真是因为家丑闹得满城风云,在官场上,不免要被些别有用心的异党同僚在皇帝陛下面前参本,说他家风不正,为官不端。
苏清杨只好让屋里这一众相干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这才又为难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女儿,这个小人儿一直未发话,就那么安静地跪在那,神情冷峻,似是一块冰霜一般。
只有跪在她身侧的苏雪晴偶尔为她整理披在身上的大氅。
“雯儿,这事情,确有管教不严之错,但爹爹和你祖母也是要多维护咱们家的家风清正,以大局为重,此事...”
还不等苏清杨把说辞理顺,冰冷冷的苏雯先冷笑一声,开口了。
“父亲,祖母。今日的事情,若是真这么简单,我又何苦劳动这么多人,闹得如此脸面上过不去?”
“我自是有证据证明,这个人!”苏雯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说话的每个字音都变重了,虽音色依旧稚嫩,但却能听出铿锵沧桑之感,她用手指着秦小娘,硬把眼角的泪逼了回去。
“就是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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