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新见小师叔悔痛抽泣得可怜,解释道:“掌门师伯,让小师叔收徒是弟子的歪主意,我们都不知道这捡来的孩子是剑修资质,就是高瞻师弟当年测他体质,也只是单纯看病没做多想,不然万万不会万万不会”
柳色新看六神无主的穆穆一眼,将‘把剑修天资的战神苗子给小师叔做徒弟’换成“把游师弟带出门派涉险!”
吕人啸极是生气,瞪穆穆一眼,“误人子弟!”
穆穆本有忧虑,心上狠狠一击,低下头不敢言语。
尔炎凉问柳色新:“这游鳞平日表现如何?”
柳色新瞧着掌门和师父脸色谨慎道:“游师弟跟小师叔性子一样,极是温和少事的,虽然平时不起眼,但也不讨厌热闹,遇上其他同门也说会上几句,大家不算熟络,但关系还不错”
尔炎凉锐利的讥笑一声,“呵,给小师叔说好话!和人不熟但相处无碍,也可以说这游鳞是平易近人、均衡通达。柳色新,你久安素波亭的小师叔如何能办到?”
吕人啸脸色一黑,“小穆,让一个稀世剑修跟着你躲藏偏安,平时如何教他?”
穆穆嗫嚅着掉出新泪:“是是我不好,我我”
“你误了他!”吕人啸瞪眼,他浑厚一掌拍到游鳞背心,把灵力源源不断传给小少年,穆穆眼巴巴看着徒弟的气色明显变化得鲜活,在吕人啸目光下又卑怯地缩回去。
柳色新救场道:“游师弟平素好学,常来经纶重楼看书。”
吕人啸又加几分怒意,气得笑了,“我看是这小弟子学不明白,只得自己乱查乱悟吧!”
穆穆心里陷落了一块。
尔炎凉轻轻一叹,“二师兄,是我当年疏忽,没令人做详实测验就将游鳞安排出去,经纶重楼也有责任。”
穆穆怔住。
柳色新不再吭声,目光转向别处,往后只是听师父说话。
吕人啸怒哼,手指在游鳞关键穴位上一点,游鳞哼一声吐出一口水,呢喃说:“师父”
小少年又昏迷过去,穆穆悬着的心放下去,紧紧看着他。
“通气了,游鳞无事。”尔炎凉说:“小穆,二师兄会治好他。”
穆穆呆了呆,点点头。
尔炎凉低头看着水蛟金甲,对吕人啸说:“同属相生金水,这水蛟金甲正契合游鳞体质,化甲妖蛟吞吃他不成,反而丧生在手下,我看正是游鳞的机缘。师兄,这金鳞甲品质上乘,天然可作游鳞贴身护甲。”
吕人啸嗯一声,伸手将金甲收去。
柳色新又嘟囔道这水蛟吃过金精,剩下的灵肉也是大补,说得众弟子又是哄然嘲笑又开始眼馋。
众人追随掌门飞走,穆穆定定站在蛇巢穴硌脚的骨头堆上,空空落落,木木呆呆。
这次历练,她有什么好教给游鳞的?
她唯一一次出手刺金甲蛟妖一剑,剑还断折在金甲上,尔后全靠去用经纶重楼的四相符纸她全靠外物来帮护,这又有什么技艺在里面?让一个少年学习什么?
水蛟的眼睛被刺伤,还是游鳞机警飞剑所作,水蛟也更是被他所杀。
穆穆耳边忽然响起尔炎凉的声音。
“小师妹,我平生只见过两个天生剑修,一个是大师兄,还有一个是今日的游鳞。”尔炎凉淡淡说,“此类人才孰轻孰重,还用废话?”
穆穆说:“我也没见二师兄夸奖过年轻人,所以二师兄要收鳞儿做弟子?”
尔炎凉皱眉:“你只以为他是你的‘鳞儿’,太过自私。”
穆穆猛然抬头,眼睛通红:“我不自私!我只是带养过他一场,看着他长大,在我心里,他总是不一样的。”
“你自然尽全力了,可你实在无能,”尔炎凉说:“但可想过游鳞日后会恨你?”
他看到穆穆脸色黯下去,良久无声。
尔炎凉平静地说:“你失了徒弟,三师兄补你一个。”
穆穆勉强笑了笑,摇摇头。
“又不是游戏我认真养他的”她想起素波亭的屋子里还有一件没做完的衣服准备给游鳞,蓦然想到这微不足道的琐事,更耻笑自己的狭小和清贫。
她接着温声说:“孰重孰轻,小穆晓得。”
“掌门师兄和我难得能欠你人情,你想要什么报偿,想到了对我说。”尔炎凉的声音柔和些许,掷出扇子化为飞行法器,“小穆,师兄送你回去。”
穆穆笑:“三师兄走吧,我还要找大师兄给的剑”
虽然是旧物,但也是代表着那个人的记忆和分量。
她一个人转身翻过山,在狼藉泥壤里找到两截断片。
这是大师兄伊惠风当年给她铸的剑。
穆穆抚摸带着缺口和划痕的碎剑,想着,它也真的是老旧了。
鳞儿离开,大师兄留下的一份念想也去了。
她抱着断剑,深一脚浅一脚在路上走着,希望晚一点回到洪炉大冶,晚一点回到门派,鳞儿好像还是她的弟子。
“师门收养我一场,”穆穆喃喃自语:“我怎么能自私呢?”
她抚摸冰冷的铁片,好像看到一个乞儿跟上来牵她衣角,说:‘神仙姐姐,带我走好不好?’
那个孩子可怜巴巴的努力表现出乖顺有用,在下雪时垫脚抚去她身上的雪花。
穆穆心里一沉。
我是假的‘神仙姐姐’,鳞儿,你才是真道器啊。
她回到洪炉大冶,才看到自己两脚鞋子磨破,早已经磨出了血。
穆穆听到武场的刀修弟子一片沸腾,议论着:“素波亭那儿的游鳞,竟然是个天生剑修!”
刀修之首的四师兄一掌拍得桌案晃动,惊异道:“吕人啸收了个剑修做亲传弟子?”
他的儿子说:“真想不到!爹,我还以为那姓游的小子不过长得周正点,平时跟着小师叔只会种树喂鸟啊!”
四师兄一巴掌拍到少年身上,大声道:“七杀看到剑修资质的就怂了?不战而败?”
少年挺身道:“哼,儿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怕!”他随即‘嗯?’了一声,说:“那边好像是穆师叔?”
穆穆自觉难堪,慌张地借战鼓掩盖自己,匆匆向心湖方向去了。
宫枭明了扫去一眼,哼道:“实力不济,留不住好徒弟!”
有个女弟子低声对同伴说:“实话来说,我可不想以后混成穆师叔这样的现在看着多可怜。”
穆穆来到心湖,鸳鸯们向她游来讨食,穆穆苦笑着安慰:“这些天也没人喂你们”
穆穆把断剑埋在伊惠风坟边,回到素波亭的住处,一头栽倒下连睡几天。
昏昏沉沉起身后,穆穆一件件把游鳞用的东西收起来,送去掌门师兄那里,走到半途又停住许久。
这些旧衣物旧木剑之类的东西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掌门要培养唯一的弟子,怎么不会给他最好的?
穆穆回到素波亭前,看着鳞儿打扫收拾过的花草和亭子,屋檐还挂着游鳞用湖下贝壳做成的风铃。
穆穆的心不住抽痛,她真的疼爱游鳞,把他当作心头肉、最重要的亲人了。
贝壳风铃飘飘摆摆,响动着好听的清音。
她颓然坐在地上,反复说:“师父没用师父不能自私害你”
鳞儿,鳞儿
她呜咽一声,蜷坐下去,抱着腿大哭起来。
“小师叔?小师叔?”
穆穆睁开眼睛,看到柳色新担忧的脸,身后几个面面相觑的经纶重楼弟子,端送来素波亭的份例和用品。
柳色新瞧着她的黑眼圈,带着愧意说:“小师叔就在地上躺了一夜?不是练功吧?”
穆穆揉眼睛笑起来,“想起些旧事。”
“剑修的恢复力快得非同寻常!”柳色新说:“游师弟今晨已经痊愈苏醒了,小师叔能看看他呀。”
“太好了。”穆穆说了这么一句,笑着点点头。
柳色新招呼经纶重楼的弟子放下箱子和灵物资粮,穆穆看了看说:“这怎么还是原来按师徒两人份给的鳞儿不是我弟子了。”
柳色新笑道:“这是师父吩咐的。小师叔辛苦抚养游鳞一场,理所应当该得奖励,小师叔笑纳便是,用这些助长修为吧!”
穆穆摇摇头,耿直道:“说辛苦游鳞跟我出去差点丧命我也没做好师父,怎么还能得奖励不该这样,按我原来一个人的吧。”
她怎么也不接受,一定要把多余的送回经纶重楼。
柳色新为难起来,哭丧着脸说:“小师叔,师侄办事不力,定要受责罚的。”
穆穆心里苦涩,在游鳞跟她受难之后,她已经觉悟自己是不适合去修仙的寻常凡种,一直成事不足,无功而有过。
这样战兢不安的她呆在强大的师兄们身后,受着洪炉大冶的养育和照顾,更是要一次次去拖累门派来救护自己。
她怎么好意思再多贪洪炉大冶的好处,让别人更瞧不起她?让师兄们脸色更难看更嫌弃?
穆穆挤出笑容,“如此把三师兄的心意换成最好的灵材灵植行不行?”
柳色新高兴道:“好,好!小师叔随我去库房。”
柳色新引穆穆走入经纶重楼的重重深院,各色神秘盒柜累累叠叠,上下无边无际,或是烟气缭绕、亮光闪烁或是黑雾弥漫,再有的神秘静置,柳色新张口道出,弹指将物招来。
柳色新啧啧道:“这是火麟角、凤凰羽,出自祥瑞神兽神鸟,可作滋补也可做法器,天下稀有,最上乘的灵材啦!”
他见穆穆惊艳的看来,却收回目光,摇摇头。
柳色新有些不解,接着飞来一个黑盒子,打开说:“这是玄武龟甲,基本的药用功效自不必说,磨粉来服用益寿延年,增强灵力”
穆穆脸色一亮。柳色新说:“小师叔想要这个?”
他又取来几个盒子,“黄玉髓、青龙爪下所生朱木”
穆穆摇头。
“这是极北地清冷之渊的冰雪之精和不化冰。不化冰是铸剑的极佳材料。”
柳色新见穆穆认真的看去,心念一动,用拿出一块灿烂金石,说:“这块槐江黄金,乃是出自天界的天帝园圃。”
穆穆小心问道:“可以给吗?”
柳色新点头,笑说:“小师叔和游鳞都是金水体质啊?”
穆穆躲闪开目光,柳色新想了想,还是没有多话。
小师叔虽然无能,但到底是个好心肠的人。洪炉大冶名高业大,把小师叔养着也是养着吧。
她去高瞻处把这些极上乘的好东西磨炖成灵草汤,知道自己脑子迟钝糊涂,生怕浪费了这些好材料。抬起头来去找医道高明的高师侄,才发现高瞻身边已经围了满了人。
有男有女,年纪相貌不等,争着拿着或者发光或者韬光的灵药灵丹问高瞻。
“高师兄,看我这冰心琉璃丹,平心静气洗涤功脉杂质,正适合要度心魔劫的剑修游师弟,对不对?”
“高师弟,我这玉壶散七年才能炼出两份,助长修为、增强体质那是立竿见影。哈哈哈!游师弟服得受益,也不输给其他的丹药吧?”
“老高看我这儿的”
“我这里还有”
穆穆提着烟气将熄的药炉,怔怔看着热闹献宝的人群。
高瞻被挤在中间称药,满脸地不耐烦。
“可以。”高瞻扫一眼伸过来的密集的手,冷冷道:“都送过去,补得他爆体而亡吧。”
众人听了倒笑了,“游师弟是罕有的剑修,如今做掌门的传人,怎么着也是门派未来的支柱。再说句实话,听得人说他聪慧过人,性子又温良没脾气,堪为上佳道器这等人才以后做掌门也不在话下!恭贺吕掌门呢!我们这些平辈弟子也是有福共荣了!表示亲近友爱是应该的。”
这些话句句戳在穆穆心里,她垂头看得凝成乌黑的灵草汤,印出黯淡平凡的自己。
献宝的门人争争嚷嚷,开始失去控制,高瞻在中央发了几回火都没能驱散掉他们。
穆穆连高瞻周围六尺都不得进,她抱着药炉在外围就被激动投入的人群挤出去。
穆穆惊呼一声,举抱着灵草汤倒地,药炉里灵火灵碳滚出,霎时在她护住药汤的手上烧出一道要融了的红印子。
穆穆手上灼烧得剧痛,眼泪瞬时就疼得下落,还是高瞻的药室弟子跑来扶起她,说道:“小师叔!是哪个不长眼的慢待你?”
她不敢再多事,只笑说众弟子对游鳞太热情好心,问治烧伤的膏子抹。
药室弟子忙碌的擦汗道:“哎呀,小师叔,游师弟被掌门带回来调治,门里好药材都拨了给他用,烧伤膏子里就有几味拿去了,现成的没有,等我们两三个时辰做出来吧。”
穆穆想鳞儿喜欢吃的三花饼的花材就开了,花期又短,不能耽搁,只拿了冰块敷手。她忧心的望见不到脸的高瞻,药室弟子说:“这份熬的灵汤我们看顾着,到高师兄得闲了就给他看!小师叔晚上来再取就是。”
“做这灵汤的灵材极好的你们一定”她叮嘱得过分啰嗦了,才不放心的走。
她急匆匆赶去玄妙高山山脚下采三花,一看遍地的灵花早已经被人采空,只剩下光秃秃的茎,不少女弟子成群的谈笑磨花粉,三花的芬芳扑鼻飘来。
穆穆愣住。
少女们说:“以前听到游师兄夸三花饼呢,看我这个莲花模子做出来三花饼的好不好看?”
“真是好看又雅致!好妹妹也借咱们一用呗!”
四师兄武宗门下的刀修少女叹气道:“游鳞长得俊俏,人又温柔干净,比演武堂每天油汗火气的师兄弟们好上太多了。”
便听女弟子们纷纷夸起游鳞,有人发现了穆穆,叫一声:“小师叔!”
众人围上来,说道:“小师叔提着篮子来,是要采花做三花饼给游鳞的?”
少女四顾歉意道:“我们都采光了!没给小师叔留下”
“这些花儿地生地长的没人养,本就不属于哪个人。”她温声笑着说:“你们喜欢游鳞也是好事啊。”
少女们开心道:“小师叔,尝尝我做的三花饼,合不合游鳞的口味?”
穆穆回应:“好吃又好看,很好的,鳞儿一定喜欢的。”
姑娘们自是欣喜,问游鳞别的口味习惯,穆穆详尽说出去了,直到手上烧伤作痛,才辞别了山下众人。
两手空空,心里也空落。
她平时为徒弟做的那些事原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家能比自己做得更好,她凭什么对游鳞来说是格外不同的?
烧伤火辣辣的痛,她把伤了的手浸入清凉的心湖湖面,在倒影的涟漪中出神。
鸳鸯见了她就一齐游过来讨食,穆穆喂了些草籽果实,星星印在心湖上,已经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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