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宁,是济原江下游的一座富庶小城,城中馆肆林立,街市喧嚣热闹,百姓靠江而生,多以打渔为业。
两名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在街上闲逛,二人各背了一个竹篓,手中提着长剑。
只听其中一名少年仰天叹息一声,说道:“这便要回山了,下次再出来不知是几时,真不想走啊!”
另一名少年回道:“此番出来已耽误了不少时日,回去免不了被师父责骂。初阳,肖师叔要的东西你帮她买齐了吗?”
初阳一拍脑门:“坏了,我忘了!”肖红槿冷若冰霜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成奕白了他一眼:“肖师叔的事你都敢忘,你怎么不把自己忘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买。”
初阳扯着成奕的袖子,找人打听城中最大的药店所在。二人一路小跑,进了药店将药单交给伙计,坐在一旁等候伙计备药。不足一盏茶的工夫,药便备齐了。初阳将药小心放入背后的竹篓中,付过银子之后,与成奕一同往店外走。
刚走到店门口,一个戴着斗笠、一身鱼腥气的人冲进来,与成奕撞了个满怀。
“抱歉啊公子,急着找大夫冲撞了你,你没事吧?”渔民与成奕道歉。
“无事。”
那人打量成奕一番,见他确实无恙,这才快步走进去找大夫。
“赵大夫!赵大夫在吗?”他看到了自己要找之人,便过去扯着他的袖子要将他拽走,“赵大夫,您快随我走一趟,我们在江边救下了一位重伤的姑娘,您赶紧去看看吧,迟了那姑娘怕是要没气了!”
赵大夫见他着急,提上药箱便与他一同出了门。
初阳戳了戳成奕的胳膊:“我们去看看,正好要去江边坐船。”
初阳最喜热闹,成奕虽无奈,但却不能放任他独自行事。
江边看热闹之人围得水泄不通,初阳拉着成奕往人堆里挤,总算挤到了前面。地上躺着一位昏迷的姑娘,赵大夫正在为她把脉。
“这是谁家的姑娘?没见过。”
“李四从江里捞上来的,许是遇了难事一时想不开,被冲到了这儿。”
“好好的姑娘可惜了。”
……
这昏迷之人正是云奉月,她坠下峭壁之时被一棵枯树挂住,她便死死抱住那节断木坠入了江中,被江水带到了云宁。
赵大夫站起身来,朝渔民摇了摇头:“这姑娘全身内伤严重,更身中剧毒,只剩一口气撑着,老夫医术浅薄无力回天。”
“连赵大夫都束手无策,这姑娘可惜了。”人群中叹息声四起。
初阳凝视着云奉月的脸,自语道:“这姑娘原本定是个美人,可惜脸上被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连命也保不住了。”
成奕忽然想起一事,一拍初阳的肩膀说道:“下山时肖师叔给的药呢?拿出来试试。”
经他一提醒,初阳这才想起下山之前肖红槿给了他们两粒保命丹药,再重的伤都可保他们撑过三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里面的两粒丹药,半蹲在姑娘身前,轻声说了一句“冒犯了”,捏开她的嘴将两粒丹药灌了进去。
“希望能暂时保住她的性命。”
丹药只能救急一时,时日一到云奉月仍要殒命,初阳和成奕商量之后,决定将她带回沧元山,找肖红槿救治。
沧元山在济原江下游,自云宁顺水而下,不足半日便可到达。初阳和成奕租了一条小船,带着云奉月一同上路,到达山下已近黄昏。二人片刻不敢耽搁,用从渔民那里借来的渔网,绑在两根竹篙上,将云奉月置于其上,抬着她上山。
沧元山以剑道秀于武林,门下弟子众多,前任掌门顾元江以其所创“飞泉漱玉”剑法被誉为武林剑道第一高手,可惜天不假年,壮岁而逝。现任掌门是顾元江的亲传弟子穆倾风,此人光风霁月,在江湖上广有侠名,初阳和成奕便是他的旁系师侄。
今日严青榆负责巡视山门值守,遥遥便听到了初阳的呼喊,他担心有事,施展轻功便到了山门外的台阶上,看到初阳和成奕满头大汗抬着个人。
“啊,严师叔!师叔快去找肖师叔,有人等着救命!”初阳看到严青榆,如见到了救星,激动大喊。
严青榆走近看到他们抬着一位昏迷的姑娘,心下了然:“师姐今日在药圃,我先去寻她,你们带这姑娘去天沐阁。”
“是。”
严青榆带着肖红槿回到天沐阁时,初阳和成奕已将云奉月安置在了诊床上。云奉月左颊被石头划破的伤口渗出血迹,整张脸看起来有些可怖。
肖红槿在床边侧身坐下,搭手为云奉月诊脉。她眉头渐锁,片刻之后起身对严青榆说道:“师弟,麻烦你跑一趟,将我师父请来。”
严青榆一听须荀中越出手,便知这姑娘伤势定然不轻,不做耽搁立刻去请人。
肖红槿取来银针给云奉月封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初阳和成奕,问道:“说说吧,这姑娘从哪来的?”
初阳本就惧怕肖红槿,一听她冰冷的语调更是双腿发颤,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肖红槿沉默半晌,说道:“你们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肖红槿师承沧元山长老荀中越,虽未逾花信,医术却已大成。眼下严青榆又去请了荀中越,二人料想这姑娘定然有救了,便先行离开。
肖红槿将云奉月的经脉封住之后,用止血的药水将她脸上的伤口擦拭干净,虽然她脸上多了一道口子,却瑕不掩瑜,仍能看出原本姣好的面容。
这张脸要是毁了,着实有些可惜。
她取来自己做的愈痕药膏,轻柔地涂抹在云奉月的伤口上。
肖红槿自小跟随荀中越行医,却未见过如此病患,身中奇毒、五脏受损,全身经脉几无完处,又在江中浸泡许久,却还能留住一口气在。
她用银针刺破云奉月的手指取血验毒,此毒她并未见过,像是多种毒药混在了一起,一时难以分清具体有哪几种毒,想要做出解药并非易事。若是单纯经脉和脏腑受损倒不难治,难的在于这毒。这毒若解不了,即便是荀中越也无力回天。
“乖徒弟,青榆说你遇到了一位棘手的病人,要我过来看看。”荀中越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肖红槿起身迎接。
“师父。”
“就是她吗?”荀中越瞥见躺在床上的云奉月,声音有些兴奋。自从教出了肖红槿这个徒弟,门中之人的大病小痛都由徒弟代劳,他无处发挥,只能闷在屋中以丹药为伴,不免寂寞,如今英雄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肖红槿还未回话,荀中越已在床边坐下,搭上了云奉月的手腕。
探下脉搏,荀中越一脸震惊:“竟是千机噬魂散!没想到还能再见它。“
“千机噬魂散?”肖红槿曾在师父的手札中见过,此毒服用之后人的五脏六腑如同被万虫噬咬、痛苦不堪,此药不会立时要人性命,饱尝三日蚀骨之痛后,中毒之人才会全身经脉爆裂而亡。此毒来自苗疆,制毒之人当年被丹霞宫所擒,已然伏诛,此毒便绝于江湖。现下出现在这姑娘身上,属实匪夷所思。
“师父可知此毒解法?”
荀中越捋了捋胡须:“我年轻时行走江湖,曾见过中此毒之人,可惜那人承受不住痛苦,不过半日便自戕了,当时我未能做出解药,一直是心中一大憾事。这些年我扎在药庐里苦心研究,倒是做出了解药,只是这毒却再未出现,如今有倒霉蛋儿送上门来,我老头子的心愿可了了。”
荀中越眉头一皱:“这姑娘身上竟还有另一种毒,毒性很浅,似乎是被千机噬魂散吞噬了。”
“另一种?”肖红槿搭上她的另一只手腕,果然,她刚刚疏忽了。
“这另一种毒似乎在她体内存在已久,应与性命无碍,但我却对这种毒毫无头绪。身中两种奇毒,这姑娘或许有些来历。不过眼下还是先将千机噬魂散解了,我这便回去取解药。”
荀中越走后,肖红槿打量着云奉月说道:“看来,你有救了。”
严青榆一直在旁默默望着肖红槿,他柔声问道:”师姐,可有我能帮忙之处?“
肖红槿瞥了他一眼,又飞速垂下了眼,出口便是冰冷的拒绝:“此处有我和师父,师弟请回吧。”
严青榆攥紧了袖口下的双拳,又无奈地松开,落寞道:“那便不打扰师姐了,我先走了。”
直到严青榆的脚步声已不可闻,肖红槿才转过头怔怔望着他适才所站之处,手掌被指甲掐出了清晰的印子。
既然无法说服自己,那便连希望也不必给。
荀中越的药庐离天沐阁不远,他却去了两盏茶的工夫才回来。
“想起来我那还有一株云英草,对接续经脉有奇效,翻箱倒柜可算找到了。门中小辈一个个活蹦乱跳,应是用不到这玩意儿,这姑娘福气不浅又根骨奇佳,回头将她治好了收入门下,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荀中越看着别的长老被人喊师公,早就羡慕得紧,自己唯一的徒弟红槿自从六年前那件事之后便将自己封在了天沐阁,断了他做师公的念想。如今有个现成的送上门来,若收了给红槿做徒弟,他也能一尝做师公的滋味。
荀中越从瓷瓶内取出自己前几年做好的解药,放进云奉月的嘴里,以内力助她吞下。他拔下肖红槿封脉的银针,接下来只需等待解药起效,将她体内的毒血放出便能保住性命。
等了一刻钟,云奉月的口鼻处突然有黑血流出。
肖红槿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荀中越气定神闲:“莫担心,解药起效了。”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刀子,说道:“你拿一只大碗来,我要放血。”
他将云奉月的右手挪到床边,在她手腕轻划了一刀,黑血顺着伤口不断涌出,很快便盛满了一碗,接了三碗血之后,血色终于变为了鲜红色。
荀中越探上她的脉象:“看来解药没有问题,我开个方子,给她吃上半月,毒性便可完全清除。她体内的另一种毒已探查不出,应是因祸得福。”
他端详起云奉月的脸,眉头微蹙:“这张脸……为何会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他沉思了片刻,又兀自摇了摇头,“这般年纪的姑娘我应是未曾见过。这姑娘也是习武之人,可惜这一顿折腾武功全废了,不知是何人下此毒手,等她醒了我可得好好问问这千机噬魂散的来历。”
荀中越走后肖红槿按着方子将药备齐,天沐阁平时只有她一人,所有事皆是亲力亲为,熬药的火候、时辰早已烂熟于心。
她扇着炉火,思忖荀中越适才所言,若治好了这姑娘,师父一定要她收这姑娘入门该当如何?一个人待惯了,多一个人不知该如何自处。况且这姑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醒过来得知自己的情形不知会有何种反应,她曾见过许多失去生存意念之人,不知这姑娘是否还有让自己活下去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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