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住宿式学校,学生们一年内能回家的次数是不多的。埃莉的故乡所在地并非学校所处的中央区域,故而她一年到头归乡的次数可用五根手指数清。齐环和阮磬宁的故乡虽属于中央区域,但出于某些原因,她们的归途每次都异常艰难。结果最后,在回家问题上,最幸运的人是文言冬。
文言冬出身于大陆的中央区域,且她的家就在距学校两个小时马车程的一个城镇,于是乎,她家便成了这几个有着思乡之苦的孩子的避风港。而文言冬一家亦可怜这几个有家难回的孩子,常常邀请她们到家中,让她们能定时吃上家庭炉灶烧出来的饭菜。
“诶呀,来了来了,等好久了,快进来,快进来。”
还没完全打开家门,一个洪亮的女声便从门后传了出来,而后大门打开,一位年轻的妇人从门后探出头来,引着她们进了屋。
文言冬和她的家人们一起住在镇上的一座四合院里,推门入目就是一座花架,花架上爬满了橘色的凌霄花,似一只只燃烧的蝴蝶落在了碧叶上,势力尚小的紫色牵牛花依傍着花架底部,等着有一天与架上的凌霄一较高下。与花架遥相呼应的是一只大水缸,缸内盛满了水,水面飘满的了浮萍,金色的鲤鱼躲在绿萍下头,时而吐出几串小泡泡,时而啜一口水面的萍叶。言冬房间的门前立着一株花木,待春末夏初,碎玉琼花便会惹得满庭芬芳。
开门的妇人是文言冬的大嫂,扎着高高的马尾,略微有些黝黑的皮肤,围着一个长长的碎花围裙,身上站有些许油烟的味道。
“大嫂好,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吗?”
“嗨,冬丫头,你猴急什么,相信你大嫂和二嫂的水平,不会亏待你们的。你说是不是,环丫头?”说完,大嫂顺势摸了摸齐环的头。
“嗯,秀梅姐和婉娥姐的手艺我绝对放心。”
齐环的话夸得秀梅心花怒放。
“乖环儿,等着,你秀梅姐我这就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待秀梅哒哒的木屐声逐渐转向厨房后,四人便熟络的在客厅里坐下。
文家是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同辈的兄弟姊妹多,到文言冬这一辈有四个孩子,言冬是家中老幺,其兄姐分别为长兄文论春,长姐文念夏和二哥文述秋,除文言冬外,三人各有嫁娶,与之同住的往上有父母,爷爷以及曾祖母,总共算来,这一家足足有十一口人,一同挤在四四方方的围墙内生活。
坐下的齐环抬眼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给即将远行的自己多留几份关于这屋子的视觉记忆,还顺手接住了文言冬扔给她的饮品,她突然意识到,早在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成为了她的另一个家,与一开始到文言冬家做客时的拘谨不同,现在自己在这间屋子里所做出的一举一动都早已成为了习惯。
房子的客厅面积很大,但装潢却朴素大方,素洁的地板,素洁的墙,没有过多的雕花,角落处添上几盆幽兰水仙,墙上挂了几幅自家的丹青和书法。最令齐环印象深刻的是言冬二哥二嫂的房间,巨大的棕黑色书柜嵌满了整整一面墙,柜里摆满了厚度不一、颜色各异的书籍,打开柜门,扑面一阵芸香。
这一切与言冬从事考古历史、文物鉴定工作的父母、大姐大姐夫以及从事文学工作的二哥二嫂有关。受父母和兄姐的影响,言冬在历史方面的学识比其他同学要深厚些。
思考在思考着,齐环的身体往坐在其右手边的言冬倒去,头枕靠在了言冬的肩膀上,原本双手枕头靠坐在沙发上的言冬腾出一只手,像摸小动物那样,摸了摸齐环的头。
“真受宠呢,环儿,感觉你才是这个家的老幺。”
话语内容虽然看上去有些醋味,但所用的语气却是温柔的。
“冬冬……”言冬的话让齐环收回了思绪,也让齐环无奈至极。
“好啦,冬冬你不要开环儿的玩笑了,她可禁不住吓,对吧,阿宁。”
“确实,必须的好好护着。”
“你们三个……”
齐环扒开言冬摸自己头的手,对三人过度保护的态度很是不满。
“叮咚——”
突然传来的门铃声打破了环儿的话。
“啊,或许是爸妈他们回来了,我去开门……”
“冬冬你别动,坐下,让我来!”突然从厨房里传来的叫喊让坐着的四个人都吓了一跳。看向厨房,只见秀梅拿着还沾着油的锅铲便走出来了。
真不愧是大嫂的大嗓门。
冬冬在心里想道。
待打开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名身材矮小,满头雪色的老妇人,她的后跟着一名精神抖擞的白翁和一名身材高大、骨骼健壮的青年。再接着进来的是一对颇具学者气质的中年夫妇和一对刚显成熟的小夫妻,最后进来的是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
进门的一干人等,分别是冬冬的曾祖母、爷爷、大哥、父母、大姐大姐夫和二哥。
“哟哟哟,回来啦,就等你们了。”
秀梅一边招呼着进门的人坐下,一边赶小鸭子似的把四个坐在一起闲聊的小姑娘赶到饭桌上,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末了,她还能走到丈夫身边,捏捏对方的耳垂,质问他为什么回来要这么久,可怜的论春痛得嗷嗷直叫唤。二嫂婉娥没有秀梅那么风风火火,她只是默默地把菜从厨房里端出来,二哥述秋帮着她一起干活。长姐念夏带着长姐夫纬君紧随其后。
饭菜很丰盛,香菇炖鸡滋味敦厚,香煎排骨泛着金黄,油爆大虾饱满酥香,肉丸菜汤鲜美可口,十四个人在一个拼接起来的圆桌前坐开了,言冬和齐环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地挨着曾祖母坐着,言冬的身旁跟上她的父母、祖父、手足,齐环的旁边跟着磬宁和埃莉。
言冬的祖父是个身板壮实的男人,常年在锻造炉边活动,一身肌肉撑得衣服满满当当,在早些年,这个强壮的男人愣是用打铁铸造的手艺养活了一大家子。此时的他正和大孙子举杯痛饮着,想到自己的小孙女就要出门远行了,他就难过,唯有借酒浇愁,喝得面庞涨红,灰白的胡子上都是酒沫。
上了年纪的曾祖母比一众小辈都要看得开,虽年纪大了,精神劲儿倒很足,几乎每天都要去街上逛上两圈,长得可爱讨喜的齐环在过去的数年里,在这位曾祖母那里得了不少关爱,她在饭桌上不停地给几位小辈夹菜,直到几位晚辈的饭碗里堆成小山。喧闹中,唯有父母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顿风卷残云后,三个客人帮着收拾桌椅碗盘。
言冬的父母将言冬这个小女儿拉到了房间里,关上门,几位兄姐依次进屋,不知说了和她些什么临别赠言,言冬出来的时候眼眶通红。
当夜,四个姑娘照例挤在了同一张床上,厚重的被子把她们的身板盖得严严实实。
磬宁正躺在床上,脖子微微后仰,开在枕边的窗户外头,一片清辉明亮,她望了两眼,翻了个身,正好对上了齐环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还不睡……”
磬宁压低声音怪道。
“睡不着,而且,你也,没睡嘛……”齐环不好意思道,“阿宁,你陪我聊会儿天吧,没准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你这小丫头,要求真多。”
磬宁捏了捏齐环的鼻头,当做她晚睡的惩罚。齐环难受地“嗯”了一声,伸手拍开磬宁的手。
“阿宁,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几个故事传说罢了。”
“传说?”
“就是所有星灵子都会知道的那个传说,在大陆的最中央,有一座看不见的山峰,在山峰顶部,生长着一棵奇怪的巨木,名为“蒙”,有着黄金叶片,火焰花朵,若是附耳于枝干,隐约可闻流水潺潺,风雷涌动,它扎根于土地,发出光芒却又洒下黑暗,结出的果实成熟后不是坠落在地,而是飞向天空,化作星辰,而后星辰跌落,化作元灵,落入到每一个星灵子的身体里头。”
“传说总是这样讲,也不知道有一天我们能不能见到这棵古木。”
齐环喃喃自语着,磬宁也跟着她的想法陷入思考,环绕在两人周边的气氛都变得平静了。
“阿宁,我还是睡不着,你给我唱首歌吧。”
安静不过半刻,姑娘们的小麻烦鬼就又出声了,还傻乎乎地笑着。
“你啊,你啊,别是通了灵的古木派你来折腾我的吧。”
磬宁戳着齐环的额头,视线越过对方,望向躺在齐环身后的埃莉和言冬,她们同样没有睡着,一起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她可以放声歌唱。
好吧,看样子,歌唱者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磬宁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齐环柔软的头发,慢悠悠地开口了,如清溪般的歌声里,姑娘们携手走上通往天空的星轨,微风和星点都向后奔去,她们各自摘下一颗碎星抱在怀中,慢悠悠地躺在了暖和舒适的云端上,合眼安睡。
万里之外的屋子里,老人家取了信件后就往二楼还亮着微光的房间走去,房间里,有一个少年窝在桌角,翻看着各式各样的文书,屋内灯光暗淡,叫人看不清他的面部轮廓,昏暗灯光下,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那双倒映着烛火的翡翠绿色的眼睛了。老人家把信件交到他手上,看到信件署名后,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划开信封上火漆印,打开信封,取出信件。
“哦,我的山雀小姐要毕业了。”
少年一手捏着信纸,一手捂着嘴巴,笑声渗出指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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