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首饰的工具是自带的,除了需要火用的部分,其他的应有尽有,寒霜把它们装在一个小箱子里,随身携带,就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纯粹的首饰工匠。
两位受邀入宅的星灵子配合默契,寒霜技艺娴熟,改造首饰的动作流畅优美,下手果断稳当,大大小小的工具在她手里如同活过来一般,任她驱使,剪钳剪断了凌乱的挂件,镊子衔来银环,勾住饰品边缘,银环唤来珍宝,陪自己在首饰上玩猴子捞月,诸如此类,每一下万小姐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寒霜把阿林卖给她的零散配件都带来了,最得万小姐欢心的是贝壳打磨成的配件,小丫头从里头挑出几片星星、花朵、树叶形状的,在桌子上摆摆弄弄,摆出一幅山林图来,能玩一整天。
每一块贝壳片都藏了一道彩虹,一碰到太阳便潋滟流光,虹色落入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里。
对首饰制作一窍不通的筱悠找了个机会溜出去,小万小姐沉迷于珠宝首饰,根本不关心她要去哪里,去做什么。筱悠没有走太远,四下观察,确认周围无人后,直接走到了寨主所在的书房前。她站直了,没有做出附耳贴门的可以动作,用手臂贴着寨主书房门,好似只是无意中路过,风属元灵不声不响地从门缝里钻进去,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返回到主人的掌心,带着某些讯息。
“老乌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回万先生,老样子,没什么精神,不过乌先生说了,他最近为了交接的事忙前忙后的,没怎么睡好,加上又是上了年纪的人了,难免精神头差些,吃些延年益寿的方子,调理调理身体就好了。”
“那就好,要是交接出问题了,那可就麻烦了。”
接着,是一阵轻微的杯盏碰撞的声音。
“万先生,您也保重些,您为依林操劳好些年了,肯定累坏了。虽然您没有说,但我知道,您和几位老先生一样,现在都要喝补药养身子。过几天您就卸任了,往后好好休息休息,多多关心自己。”
这厢语重心长地劝着,那边却静默不语,过了许久才再次发声。
“老啰老啰……”
万寨主用拐杖敲了敲木地板,似有些快。
“二十年前,我和老乌他们在战火中死守依林,同吃同住同睡,一起拿武器,一起受伤旧伤,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如今上了年纪了,当年留下来的旧伤时不时会发作,我们这帮老东西,只能靠着喝苦药续命啰。”
拐杖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变得有规律起来,看样子,寨主由坐着改为了在房间里踱步。
“忙活三年了,总算又能清闲自在一会儿了。”
听着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筱悠收了元灵,打算先回去。
“喂,你在这里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震如雷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开,筱悠一个战栗,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竟因听得入迷而忘记了警戒,以致被轮守的卫兵抓了个现行。卫兵迈着阔步,三两步就来到了筱悠面前,半出鞘的弯刀寒光。
“怎么回事!”
卫兵的大嗓门惊动了书房的里人。
门开了,万寨主和一个左右文员一类的人一起走了出来。文员比较年轻,一看出现了状况,也不管事情如何,直接就是一声怒吼,老寨主倒是气定神闲,静观一切。
“抱歉,我是万小姐请回来的首饰工匠,方才我去解手,没想到宅子太大,我迷路了,没想竟冲撞到了寨主和客人,实在是罪该万死。”
面对三双眼睛的审视,筱悠不慌不忙,装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颔首弓背,双手不安地相互揉搓着,讲话磕磕绊绊,眼底流露出惊恐,那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了。
“囡囡请回来的?”
谈到孙女,万寨主的脸上便浮起了笑意,就算是带着责备含义的话语也会被他语气中。
听到祖父叫自己过去,小姐姐高兴坏了,没用上的贝壳片、水晶珠因她大开大合的动作从桌子滚落下来,若雨点般,画画淌了一地。寒霜按照卫兵的吩咐,紧随其后,与她同去面见寨主。
“阿爷,阿爷,你看,这是好不好看呀?”
本该严肃的询问却因万小姐的出现而变得气氛愉悦。小丫头跳着扑到祖父怀里,双手举起一条亮晶晶的项链,邀功似的展示给祖父看。万寨主一见到孙女,登时乐得合不拢嘴,用不怎么有力的双臂一圈一题,把女娃娃抱起来,笑呵呵地听她讲话,眼睛眯起来,与眉毛成为了并行的两条线。
“阿爷,这个工匠带来了好多漂亮的东西,我去拿给你看。”
万小姐带来的“春风”并没能延续多久。待春芽般的小姐一离去。寨主立马换了副面孔如凛冬的寒风。寒霜半弯着腰,做出了恭敬的样子,余光偷瞄寨主的表情,好为下一步做规划。寨主此刻的表情她见过,在一场闹哄哄的宴会上,依林地区的治理官冲过来同寨主报告,被搅了宴席之欢的老爷迅速处理完了报告,治理官退下去时,他的脸上就像现在这样寒如北风。
[对不起了。]
与她并列而行的筱悠投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寒霜暗自捏了捏手指,把所有的埋怨都咽进肚子里。
“首山寨就这么大点地方,我怎么觉得你们很眼生啊?”
“回万寨主,我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哪里有机会在寨主面前露脸啊,要不是万小姐发善心,相中了我的手艺,进入寨主家中面见寨主这种事我连想不都敢想。”
寒霜尽量把自己往不起眼的小工匠上靠,好打消寨主等人的疑虑。
“你……”
万寨主还准备问下去,这时,小小姐捧着一堆料子回来了,缠着寨主进房间慢慢看。老寨主溺爱孙女,又觉两个姑娘没什么威胁性,便应了小娃娃的请求,牵着娃娃进了书房,完了命令寒霜和筱悠一起进来问话,年轻文员因还有事务在身,先行告退了。
“阿爷,我跟你说,我找的人可厉害了,三两下就把我的首饰变漂亮了,好像在变戏法。”
“是吗?”
寨主慈爱地摸着孙女的头,忽然想到了一个新的验证方法。
“既然这样,你们来给我展示一下制作过程,让我看看,你们的手艺是不是真有囡囡说的那么神奇。”
两位星灵子立即按照寨主的话去做。寒霜为主力,一切精细的活计都由她来完成,筱悠在一旁做她的助手递东西,打磨边角,传递配饰,擦拭成品,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点儿也看不出筱悠是个外行人。为了预防今日的状况,她们特地通过气儿。
老寨主看看两人娴熟的动作,又瞧瞧孙女得意炫耀的神情,当场判定两位“工匠”不是什么值得警惕的人。
“寨主,小姐,请看,这条手链怎么样?”
又一件首饰改造完成了,寒霜擦了擦手将成品呈送到万家祖孙面前。
“做得不错,这花纹样式有什么学问吗?”
不等寒霜回答,小小姐就一把夺过那手镯,美滋滋地戴上了,接着,又和祖父讨了几句夸赞话才消停。
“回寨主,我在单环镯的基础上给镯子多加了一环,镯面刻的是蝴蝶和鸟儿,求个吉祥如意的彩头。装饰的配件以星型为主,群星闪耀,赐福人间。还有两个小铃铛,这个小姐跳起舞时,清脆的铃声就能为她伴唱了。”
首饰工匠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创作心得,祖孙听得津津有味,要求她再多说一些。筱悠不动声色,溜到老小的视线死角,偷走了几根放在桌边的药材。
两位星灵子从进屋的那一刻起就展开了行动,长达十年的训练,极大地培养了她们快速观察周围环境的能力,一进门,她们就发现了寨主放在桌上的,忘记收回去的一包药材,看样子是什么花草的风干物。紧挨药材的是一杯隐隐泛着蓝色的药饮,作为医疗型星灵子的寒霜即刻断定这就是她们要查验东西,忙用眼神加嘴型的暗示自己的同伴。后者没费多少功夫便读懂了她的意思,两人绷紧了神经,寻找合适的机会下手。
老寨主自以为自己的主意完美无缺,不料竟意外给了星灵子们一个方便,她们正愁找不到机会,机会倒主动送上门来了。寒霜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祖孙的注意力,筱悠下手拿东西,一明一暗,达成目的。
得手后,两位姑娘把戏演完了才告退。万家小姐收获了一套崭新的首饰,兴奋得在宅子里跑圈。寨主瞧着了,多给了她们一袋赏钱。回去路上,一行人还在为今日的行动而激动不已,筱悠不知是不是参与其中太过紧张,全程心神不宁,总疑心有追兵。
回到住宅,五个姑娘对着那一小撮草药发愣,怜心花和熏心花本身就长得就很像,风干后更是看不出什么,再次,二者的味道都很淡,从味道上去分辨也行不通。
“闻着像是熏心花,但好像有一丝杂味。”
寒霜和沐家双子挨个去嗅草药的味道,努力吸气却一无所获。
“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寒霜从厨房取来煎药锅,又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一包蓝草菇药粉。
“只剩下以身试药这条路了吗?”筱悠皱起眉头。
“没有什么大不了,试药是每一个医疗型星灵子学习时都必须经历的,况且怜心花和蓝草菇混合产生的毒性长久要淤积才有致命性,一次半次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寒霜一脸无所谓,把试药的活儿揽到自己身上。沐家姐妹打小身子不好,她可不敢把这项任务交给她们。
“不过,这次的量有点少,单靠它们效果可能不明显,等会儿我用元灵催化一下药效,看看会是个什么效果。”
蓝草菇和草药搭配的药饮煮起来没有什么讲究,沸水煮出药汁即可。寒霜凝视着手里那碗泛着蓝色的液体,吞咽了几次。
“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两个要马上救我啊。”
嘱咐完双子,寒霜就以赴死的姿态喝光了药剂,元灵同时跟上,在筋脉骨骼里运行将药效最大化发挥,神奇的事出现了,药效流淌过的地方,疲惫都被驱走了,感觉浑身上下都变得轻盈了些许,轻盈过后,是源源不断涌现出来的力量,好似接下来,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感到疲劳。
“怎么样,没事吧?”四人小队担忧凑过去看寒霜的情况。
“没有什么异常。”
寒霜眨眨眼睛,有点疑惑。
“跟我以前尝试蓝草菇搭配熏心花的感觉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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