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怡?”
见到人影后,齐环没有多想,披上外衣来到庭院,冲着影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啊,是环儿啊?”那人回头,脸蛋与齐环预想中的结果重合。
齐环加快速度走过去,眼前人刚才虽已在昨日与自己和菱歌比武论剑、丝竹合乐,心情舒畅了不少,但现下,那人的眉间仍有一股疏解不开的惆怅,那是在大家伙聚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神色。
“还在为饭桌上的事难过?”
乐怡一怔,没有出言作答,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
齐环揉揉头发,埋怨自己这个调停人不称职,居然没有早点注意到。乐怡与菱歌是和好了,但是乐怡的症结并没有消除。说到底,在今天的事里,菱歌只是点燃引线的火星,哪怕今日的诱因不是杜菱歌,以后也会有别人,由来文无第一,只要对方再某一次中胜过乐怡一点点,乐怡都会陷入这样的悲观情绪中。
“乐怡你……很爱你父母对吧,所以才会那么在意?”
被戳中了心事,乐怡的身影顿了顿,抬手拈住了一根花枝,抬到自己面前,没有什么用地挡住了自己的脸。
“不止是亲子之爱吧,我还非常仰慕他们。你也知道,我的这一身技艺,都是他们教我,都是他们给我启的蒙,我的剑术由父亲所教,我的琴艺由母亲所教,诗文则是由他们二位一起所授,连箭术,也是因为母亲喜欢。当然,这些不是他们强行灌输给我的,我也是自己真心喜欢,他们才放开手教我的。”
在讲述时,乐怡的脸上浮现出十分温和的怀念神情,不管什么时候,她提起双亲时总是幸福的。
“菱歌在市井乡风方面比我强,她知晓的俗事俗话也比我多,我写的东西总是有些端着,而且她这些年来吃了不少苦,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很不容易,我由衷地钦佩她,也发自内心地喜爱她。可是……可是,我也有我的骄傲。”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乐怡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地吼道。
“我是他们两个的孩子,所以,凡是他们所授予我的,我都不想输给任何人!”
齐环第一次见到乐怡如此情绪激动,她揪了揪自己的头发,环顾四周,不知该怎么安慰好友,只好先躲进庭院里林木绕圈,盼着能找到什么来佐证自己的劝说。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让她找到了。在满树绿叶下,有一朵小小的杏花花蕾依然傲立。
“乐怡你家真的有好多花啊,梅、桃、梨、李、杏,从寒冬到初夏,你家的院子肯定很热闹。”
乐怡抬头跟随她的视线望了望四方,月影之下,那一朵余下的杏花倔强迎风。
“诗文的事情我不太懂啦,但是我想当你们的功力都达到一定境界后,作品便无高低之分,只留风格异同。而且,不是还有那个说法吗?‘文无第一’什么的。”
齐环轻轻地摸了摸那朵杏花。
“就像这花一样吧,无论是哪种,都有它们的独特之处,不是吗?你和菱歌一定也是这样的。”
齐环蹦回乐怡面前,牵过对方的手。
“你父母夸奖菱歌有乡野市井的自然之风,但并没有说你的不好啊,我看得很清楚,在你自信满面地说出自己的对子时,夫人和先生都笑了。还有啊,你现在不熟悉乡野市井风俗,不代表以后不知道啊?我们还有那么那么多时间呢,大千世界,咱们慢慢看也不急啊。”
看着的齐环认真的表情,乐怡心口渐通,笑了出来:“谢谢你,环儿。”
“不用谢,我是真的不太懂啦,你们比我强多了,还记得我们在清波参加的那场流觞曲水活动吗?我被你和菱歌拉去凑数,结果你们都怕我喝到酒,一个劲儿地代我答这,代我答那,江家府上的姐姐们都说那场面简直像是三只母鸡团团护住一只小鸡仔似的。”
“噗嗤,三只母鸡护一只小鸡仔,那还不得把小鸡仔憋死。”
乐怡不再感到难过,捂着肚子大笑了一会儿,随即想到了什么,从领口掏出了自己的空间首饰——一条由各色宝珠串成的珠璎,取出了一份包裹,油纸包着一个类似画框的东西。
“差点忘了,这是我今天回来的时候拿到的。”
齐环接过包裹,当场撕开,月色之下,一座五彩缤纷的西部花园盈盈闪烁,绣球花锦簇团团,月季攀着白色的石亭,风信子和铃兰点缀边角,郁金香绕着水池欢笑,睡莲敞开怀抱,等待红蜻蜓落脚。信件被夹在了画框右下角,齐环小心地剥开蜡封,落款人还是她熟悉的“灰狐狸”,狐狸信中解释说,自己在赶来的路上,被一对夫妇叫住了,他们邀请自己为他们的花园画一幅画,因花园实在美丽,自己便多画了一幅给“山雀”寄来了。
齐环对着画作露出了笑容,这是她连日担惊受怕后绽出的第一次毫无顾虑的笑。
“对了,你们来益锦前去执行任务的那户人家我也听到了一点消息。”借着这股势头,乐怡将自己打听到的好消息全部抖露了出来,“老丁家的儿子找到了,徐家老爷表示愿意再给他们家一次机会,并帮他们家偿还债务,田管家的儿子也回来了,说是要帮着督促老丁家的那位学好。”
齐环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是吗?太好了,大家都有了好结局。”
与齐环相对的,乐怡的笑正在慢慢消失,她打的是先喜后忧的主意,先报喜事,再报坏事。
“阿宁她们的来信我没有找到,可能是还没送到吧。”
齐环抱住画框的手猛地一僵,乐怡赶忙安慰道。
“放心吧,阿宁可是我们的班长啊,肯定没事的,也许是现在信还没送到,再过两天,信就来了,我会再去打听的。”
齐环有气无力地答:“是啊,现在只能等了。”
两人的身份忽然对了调,安慰人的成了被安慰的,被安慰好的手忙脚乱地去转移话题。
“对了,跟你聊了这么一会儿,竟然觉得有点饿了,你呢,环儿?”
齐环一下没反应过来,呆愣了半天,才摸上肚子感觉了一下,好像真的有几分饿意。
“这样吧,我算了算时间,现在正好是益锦夜市最热闹的时候,今晚就让我来当向导,好好地带你去逛一逛益锦的夜市,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告诉我就是了。”
没等齐环点头,乐怡便过去拉住了她的手,带她往外走。
“诶?可是我要守着冬冬……”
“就一会儿,没事的,而且我问过菱歌他们了,冬冬现在恢复得很快,不用人时刻看着。”
齐环挣脱不得,只得默许了她的做法。
“说起来,城南有个老伯的酿酒手艺是一绝,跟我家有得一拼,那香味隔了条巷子都能闻到。”
“那个,乐怡,咱么虽然成年了,但你今晚别趁机去外头偷喝酒啊。”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真喝了母亲得骂死我,我就是好奇这里头的秘诀而已。”
齐环轻笑着:“你真的,有些地方跟你父亲一模一样。”
“你可别提了,我三岁的时候他带我到酒窖,拿筷子占了给我试了点,完了他自己耍酒疯带我上房揭瓦,事后母亲狠狠地罚了我俩。”
话音刚落,齐环还没来得及笑,乐怡便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被揉的人捂着脑袋,呜咽着为自己的发型哀悼。
“对了,乐怡,这里有什么高楼之类的地方吗?我想在最高处看看全镇的风光,回来画下来。”
“画画?哦,对了,你要画画寄给你的小郎君吧,这么快就想着要给人。”
齐环脸红炸毛,吼道:“不是小郎君啦!”
“好好好,不是不是。那就出发吧,带我们的小鸡仔出去觅食啦!”
她们两个是从后门出去的,值守的老仆劝了她们两句,说夜深了还是不出去的好,最后老仆拗不过,不情不愿地开了门。乐怡一下便冲了出去,齐环走得稍慢,老仆的絮叨听得清清楚楚。
“又不是男娃娃,成天这么闹像什么样子。”
齐环走了两步停下了,她想起了昨日取东西时听到的话,开始思考乐怡会有这么大的执念是不是也跟那些闲言碎语有关。乐怡没有注意到齐环的小心思,兴奋地走在前头介绍满街灯火,跟在她身后的人凝视着她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府上主卧里,杜夫人举着两份礼物,一条镶金缀珠的山水发带,一枚玲珑剔透的白玉环,询问丈夫要在什么时候把这两份礼物送给他们的掌上明珠。
“你说这两样够吗?”夫人问。
“如果是平时的话够了,但如果是及笄礼的话……夫人,咱们再检查一次的礼单吧。”
说完,他们坐在一起,认认真真核对当日要送给女儿的东西,在读到最后一项时,夫人将礼单抽走,握在手里,低声道。
“怡儿她……虽然已经有朋友劝过她,但我觉得我们俩应该找她再单独谈谈。”
“我正有此意。”先生揽过夫人的肩,让其靠在自己怀里,“及笄之后,找她聊聊吧。”
“嗯……”
宅子在满屋子的心事中迎来了黎明,意料之外的事一波连着一波,接踵而至。先是菱歌和宿莽一早便提出请辞归去。
“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带我母亲来见见夫人,不知道夫人是否愿意?”
菱歌的心愿很简单,就是想让母亲见一见父亲的亲人,好有点寄托。
“当然可以,我也想见见青景选的夫人是什么样子的。”
夫人是个洒脱大方的,不受俗世所拘,一口便答应了菱歌的请求,后辈感激涕零,泪洒当场。
“你要赶在我及笄礼前回来啊。”
“放心吧,我会的。”
临别之际,乐怡和菱歌这对“失散多年”的姐妹依依不舍,对彼此千叮咛万嘱咐。
第二件事是磬宁给齐环她们的来信到了。
果不其然,磬宁在信中反反复复地唠叨齐环,直到最后几句才报平安,并让她们把回信放在驿站,她们收到了,养好了伤,就来汇合。
[你给我好好反省啊!]
齐环读完了信,躲在言冬怀里瑟瑟发抖,信中的字句仿佛有了声音,不敢想象与磬宁再见面时,对方会怎么骂她。乐怡在那儿幸灾乐祸,左一句右一句地同齐环说,有事自己担着。
那时的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最后一件事会给她们带来怎样的灾厄。
在菱歌离开后的第三天,一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来。
“请问杜少蓬是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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