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王琰脩不是一个人来的。她骑着枣红色高头骏马,身着软甲神情肃穆。她身后跟了四五个同样骑着马的男人。
眼前的画面让高甜充分理解了,为什么王琰脩年纪轻轻就被人叫做“小将军”。
那些男人均比王琰脩身形高壮,但当他们同时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集中在王琰脩身上。谁是主子谁是侍从,一目了然。
那份自信、那份威严、那份不容辩驳,这就是王家人的气质。
待一行人破开慌忙闪躲的围观居民们走近,高甜才看到他们旁边跑得气喘吁吁的城主。
王琰脩显然已经注意到了高甜和殷常寿,但她的目光没在两人身上停留,而是一抬手让小队伍停下来,淡淡扫视着竹林。
城主好不容易能歇歇脚,气都没喘匀就巴巴想往王琰脩旁边凑,却被一个侍从横刀拦在几尺之外。他不敢再向前,只能小心翼翼喊着:“王小将军,这这这……这点小事怎敢劳烦您亲自出手?我们……”
“你管四条人命叫小事?林城主,当心祸从口出。”王琰脩冷冷睨他一眼,“从现在起,这起命案以及所有相关事宜由王家接手,直到查明真相。”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那些桀城居民大气都不敢出,想说点什么又怕被王家人听见。
而城主直接往地上咕咚一跪:“这……这……请王小将军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定……”
然而王琰脩并不打算给他发誓的机会:“你是觉得,我无法做出公正判断?”
“我……”城主哑了火,跪趴在地上不停颤抖。
不再理他,王琰脩调转马头吩咐下属:“从现在起进行封锁竹林!等闲人士不得靠近!相关告示尽早安排张贴下去。”之后她又发布了些别的命令,才再次将目光转向城主,“听说昨夜曝尸竹林那四个人,曾是你府上的捉妖人?”
城主身材本就滚圆,如今跪伏在地显得更像个球。只见那个球颤了颤:“……是。”
“我还听说,你府上还有不少捉妖人?”
“是……”
“一个不落,全部带来。你可以走了。”
城主脸色煞白,颤巍巍没走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僵持片刻,直到被王琰脩身边带刀的侍卫一瞪,他才迈着一双小短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下达完命令,王琰脩才看了高甜和殷常寿一眼,目光中的冷冽转为无奈。像是在无声指责家中不听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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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受害者殷常寿辨认,死的确实是昨夜欲行不轨那四人。都是城主林忠从桀城外请来的捉妖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王家人就把他们的家底查了个明明白白。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高甜还是破防了:“捉妖人?用剑?用刀?用狼牙棒?”难道她真的太久没出夷城,捉妖人这个工种变化这么大的吗?
王琰脩摇头:“与其说是捉妖人,叫他们江湖骗子比较恰当。这些家伙从灵气枯竭前就靠些小把戏招摇撞骗,心术不正没有半点真本事。七年前开始,林忠私下里满黎州搜罗捉妖人,他们看准机会想来捞一笔。四个人里,有两个是半年前来的,一个一年前来的,还有一个已经在桀城逍遥了三年多。”
心安理得霸占了守林老伯的小屋,三个人围着张破旧的小木桌,品老伯家的大麦茶。
“这林忠也是奇怪。”殷常寿尝了一口大麦茶就再也没动过杯子,捏着下巴思考,“这七年里,他前前后后从全黎州找来了几百名‘捉妖人’。甚至不看能力,只要自称是捉妖人的就可以,还给予极高的报酬。就算什么事也没办成,也要给那些离开的捉妖人一笔不菲的封口费。实属怪哉。”
“如此大动干戈,简直像是在筹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除了妖物,他会不会还有其他忌惮的东西呢?”高甜真诚提问。
“王家。”王琰脩把茶一饮而尽,将眼底那抹烦躁藏起来,“七年前开始,我会不定期来桀城呆一段日子。”
“竹林妖物的传说也是从七年前兴起的。”殷常寿若有所思。
原本战战兢兢缩在角落的老伯听到这,低眉顺眼挪过来,眼神根本不敢落在王琰脩身上:“小将军,老夫……草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王琰脩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下:“但讲无妨。”
老伯对她还是有点畏惧,不敢坐,更不敢不坐,愣是浑身紧绷地站在那里半天没动。他缓了缓,才颤抖着开口:“残害那四人性命的,定然不是此竹林中的‘妖物’!还请王小将军明、明鉴呐!”说完,他径直跪在王琰脩身前。
他的举动着实让三个人都惊了一把。王琰脩挑眉看着老伯,高甜傻愣愣抱着茶杯不知所措。倒是殷常寿满脸的饶有兴味:“老伯是不是知道什么?王小将军不如听听他说的,或许会给破案带来启发。”
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和老伯,还有两名王家侍从。王琰脩先打发走了侍从才对老伯说:“为什么这么确定,此地‘妖物’不会伤人?”
“老伯坐下讲。”在王琰脩默许下,高甜上前想把老伯从地上搀起来。可她力气太小,老伯腿脚又不方便,扶了一下竟然没扶动。还是殷常寿来帮了把手。
从地上站起来再坐到椅子上,就废了不少力气。老伯坐稳后,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老伯还是垂髫小儿的时候,桀城还没有如今遍地林立的赌坊,人口也没有现在这么多这么杂。几片竹林养活了全城人,家家安居乐业怡然自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桀城居民之间流传有一个关于“竹神”的传说。
据说,桀城的竹子之所以生长繁茂,是因为有位竹子化成的神灵在竹林中修炼。而且这位竹神乐善好施,只要桀城人诚心向他许愿,他便会为那个人实现。
老伯自述曾见过这名神灵。
“草民幼时家母罹患绝症,为母治疗亏空了家中银钱,无奈间草民便想着……便想着去偷些竹子卖了补贴家用。于是草民带着斧子偷偷进了竹林,可没等动手,就被人从身后缴了手中铁斧。回头,是一身着青衫的高挑男子,看面相约莫及冠之年。他问我为什么要偷竹子。小儿只怕若是他不肯归还斧头,回家恐会被家父责罚,一时心急便把缘由如实相告。那男子并未为难,归还了斧子还嘱咐我趁着天亮速速归家。”
接下来的故事就像其他神明显灵的传说一样,三天后,老伯母亲的病奇迹般全好了。本来被诊断活不过半年的人居然能下地干活,所有大夫看了都啧啧称奇。他这才明白,自己遇上的男子莫不就是传说中的竹神!后来他带着母亲做的小食,五次三番进入竹林想要当面答谢,却再也没有遇到那名男子。
高甜听得津津有味:“做了好事还不求回报,这个竹神好善良啊。”不过师尊不是说过,世间已经没有神明了吗?高甜疑惑地歪歪头,余光瞄到殷常寿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副纸笔,正神情兴奋地奋笔疾书。
和高甜不同,王琰脩的关注点并不再所谓竹神上,而是问道:“令堂后来如何?”
“那之后家母又活了十一年,在睡梦中离世。”
“死因呢?”
“……并未查出死因,无疾而终。想来这十年阳寿本就是偷来的,大概是那掌管生死簿的鬼怪发现疏漏,把人收了去。”老伯顿了顿,如实告之。
王琰脩皱了皱眉,眼神冷漠:“你确定这十一年里活着的,是令堂本人吗?我倒听过许多妖类为了延续生命或修炼,惯用夺舍一招。”她在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没等老伯说什么,殷常寿那边先发出了“斯”一声,手底下写得更快更兴奋了。
老伯猛地瞪大了眼睛,想大声反驳又不敢,只能肯定地说:“就算当时草民年幼不能识人,但家父和家母伉俪情深,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善模仿的妖类也不少,未必骗不过枕边人。再者世间庸医比妖物多得多,或许令堂一开始就是误诊。何况就算是绝症,也并非不能靠寻常手段治愈,或许令堂康复不过是无意间用对了药。”王琰脩摇摇头,显然不认为这个故事有什么用。
听着他们争论,高甜突然有了另外的疑惑:“这个竹神现在还在吗?”怎么没听其他桀城人提起过。
谁知老伯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在的!”老伯兴奋得差点拍桌子,“竹神自打灵气枯竭以来便再没现过身。但我相信梦里那双苍绿色眼睛就是他!这是在告诫我们不要打扰他恢复修为。而且昨日!就在昨日!我亲眼看到他了!他还是几十年前我见过的样子!”
老伯声音已经嘶哑,喊到最后竟捂着脸低低啜泣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喃喃低语。
凑近听高甜才听出来,他说的是:“竹神他终于回来了,他一定能把以前干干净净的桀城带回来,桀城有救了……”
眼看着老伯情绪崩溃,王琰脩又无动于衷。高甜没了主意便想问问殷常寿该怎么办。
可偏头过去却看见,殷常寿正奋笔疾书记录的,正是老伯刚讲的故事以及他和王琰脩的对话。高甜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记得还挺详细,不由发问:“你记这些干嘛?”
“还记得吗?我是个话本先生。”殷常寿头都没抬,“这类地方传说民俗怪谈就是最好的素材。等以后集结成册,也许就是下一部《阅微草堂笔记》!”
“啊……你加油。”高甜默默把头转回来。同时开始思考那个阅……什么笔记?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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