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查!一根猫毛都不准放过!”
一声令下后,桀城城主府便只剩下器物碰撞和此起彼伏的猫叫声。
林忠的妻子爱猫至极,为了逗她开心,林忠便从黎州各地搜罗来不同品种、不同花纹的猫儿供她玩赏。如今,大大小小的猫儿被挤着关进铁笼,上蹿下跳叫得好不凄厉。
古泰看着蹲在笼子前逗猫的王琰脩,整张脸绷紧,半刻没放松过。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小主人了。
自先夫人离世,王将军就变得暴虐好战。每每外出征战他便随手把幼小的王琰脩托付给个看上去靠谱的少年士兵,那就是古泰。说起来,古泰也只比王琰脩年长个六岁而已。
说是照看,实则是让古泰带着她去演武场锻炼。
起初,虽然古泰心软没动真格,但这位王小将军还是经常被训练得哭哭啼啼。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突然开窍了,变得身形如鬼灵巧如燕,古泰竟逐渐不是她的对手。没过多久,整个演武场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王琰脩的名字也在王家军有了几分威望。
那个时候王小将军多大?不过约莫八岁九岁。
王将军听闻非常高兴,只觉得大女儿沿袭了他和先夫人的血脉,必成大器。
不只是他,整个王家都备受鼓舞,都说将军之位后继有人。
唯独古泰隐隐不忍,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承受的。纵是他本人在那个年纪,下了演武场也会扑进爷娘怀里哭诉有多累哪里疼。
而王小将军已经许久没露出过小孩子应该有的一面了。手脚都没长开的女孩,就算从马上掉下来也只是拍拍土勒住缰绳再次上马。
有时候古泰甚至觉得王琰脩是被什么怪力乱神夺了舍,可再怎么观察,这也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久而久之,古泰也只能把她的早熟归结给过于严厉的父亲。
后来王将军放了些权给王琰脩,最为亲近的古泰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副将。即便出门办事几乎形影不离,他还是不能了解王琰脩的所思所想。
譬如在桀城这些日子,其他人只看到了王琰脩表面上的义愤填膺,古泰却看清了她眼底的冷漠。仿佛在她眼里,桀城人活该遭受这些。
两年前古泰成家,妻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性格温婉。两人感情一直稳定而甜蜜。婚后妻子在镇上开了家香铺,两人还顺利于去年得了个女儿。作为上司,王琰脩曾去他家探望,抱了抱他的女儿。可那一刻,古泰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定然不会让女儿变成王琰脩这幅样子。
“古泰?走神可不是你的作风。”
一句调侃将古泰的神智唤回,王琰脩将手里的狗尾巴草扔进猫笼,回头看着他。
古泰急忙上前几步:“小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你说……”王琰脩捏着下巴笑了,“如果林忠一家子回不来了,我们要不要把这群猫儿带回去黎城?你看它们怪可爱的。”
古泰莫名后背一凉,暂且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幸好这时有侍卫来禀报搜查情况,有事需要王琰脩亲自定夺。
临走前王琰脩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眼那笼子猫,低声对古泰说:“就算带不走它们,等回去你也要记得帮我弄几只回来养。”
古泰无奈答应。
王小将军也只有遇上毛绒绒的小动物时才像个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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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下了场小雨。桀城的雨景天生带了水墨画的气质,棉柔雨丝与远处的竹林浑然天成。
高甜呆呆地托着下巴撑在窗前,只觉得这漫天乌云将她心底的惆怅晕染开来。经过一个上午的思考,她成功把自己搞得更迷茫了。
早上从殷常寿那里回来的时候,他给了高甜几本话本。说是他自己写的,尚未发表,让她带回来帮忙看看,若是有什么建议或想法随时告诉他。可话本摊在眼前,她愣是一个字看不进去。
这不像她,往日里在夷城她向来是最没心没肺的。或许是少了师尊答疑解惑,她自然而然一头钻进牛角尖。
在房间里,她整个上午都坐立难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需要找个人倾诉,便再次直奔殷常寿那里。
这次敲门好久都无人应答。问了管家才知道,不久前殷常寿的仆从找来,他便匆匆辞别回了几日前下榻的客栈。
高甜似遭雷击愣在原地,许久才在管家关切的目光下扯出一个笑容,步伐僵硬地回了房间。等门一关,她就把自己缩成委屈巴巴的一团扔在床上。
可恶的男妖精竟然走了!这样的不辞而别让她……让她……
气着气着,高甜终是泄了气——说起来,她和殷常寿也就认识了两三天而已,或许在他眼里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萍水相逢,要走确实不必特意告别。这么看来,倒显得她过分自来熟了。
越想高甜越觉得孤单。
师尊以前还说什么:捉妖人要习惯孤独享受孤独,学会从孤独中了解自己。
可高甜觉得孤孤单单一个人真的好难受啊!心事没人听疑惑没人分享。她好想回夷城!
委屈的高甜团子吸着鼻子缩了许久,直到仆人来叫她吃午饭才舒展开。
这次上桌的只有她一个人。就连昨日离开的王琰脩都没回来。于是小口扒拉着饭菜,高甜更伤心了。
用完午饭高甜终于没有继续自闭,而是拍了拍脸,下定决心一般收拾好全部家当。
殷常寿留给她的那些话本她本想撕了,犹豫了下又端端正正码好摆在桌子上;盯着它们又想了想,还是扁着嘴全部塞进包裹。
最后把桃木剑往背后一背,煞有介事地和管家道别,高甜出门直奔城主府而去。
和她几乎是脚前脚后,换了身行头的殷常寿带着随从回到了王家府邸。
他的确打算离开桀城,这次回客栈也是安排出城的相关事宜。但对高甜他没打算不告而别。虽说真正认识不久,不过扪心自问,这小姑娘实在太让人放心不下,他不想由着她自生自灭。
然而他没想到小姑娘行动力这么强。
简单问了她的去向,殷常寿立刻猜测这毫无城府的小家伙是想去找王琰脩,当面把事情问清楚。殷常寿太阳穴发疼,只得让随从去和王家人客套,自己独身赶往城主府。
可等他到了城主府门前一问,看守却答并没有一个背着桃木剑的小姑娘来过。
殷常寿一颗心刚刚放下就又提了起来。想着被王家大张旗鼓庇护过,那些怀着恶意的人不敢对高甜怎么样。大概率是小姑娘自己半路改变了想法,去了别的地方。
他勉强镇定下来后,顺着王家到城主府的路,沿途找了回去。
果然,他在路边一家小食店里,看到了趴在木桌上,撩着蒙面巾蔫巴巴啃糖葫芦的高甜。
见了他,高甜也是满脸疑惑:“刚才看见你跑过去,忙着排队买糖葫芦没来得及叫你。是出什么要紧事了吗?”说着把剩下的三颗山楂递到殷常寿眼前,眨眨眼问他要不要吃。
本来心口憋了团火的殷常寿瞬间没了脾气。他认命地几步上前坐在她对面,在高甜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毫不客气地接过糖葫芦,一口一个山楂。看得高甜目瞪口呆,直呼“吃慢点”。
随后他又大口喝掉了高甜推到他面前的一竹筒水,才问道:“你刚才到底是不是想去找王小将军当面对质?”
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高甜心虚地缩缩脖子。
她承认,离开王家的时候她确实上头了,可去城主府的路刚走了一半就成功下头。
短短几分钟内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就算她猜对了,造成竹林妖物传闻的罪魁祸首真是王琰脩,那又能怎样呢?要王琰脩向全桀城人道歉?这可能吗?最有可能的是高甜会因此得罪王家,乃至于还有可能赔上整个高家。
想到这高甜怂了,拐了个弯灰溜溜钻进路边小食店,打算靠甜食舒缓心情。
听完她的自白,殷常寿没忍住笑出了声,接着在高甜哀怨的注视下咳了两声尽量正色道:“没想到你其实还算谨慎。”
高甜生无可恋地往桌上一趴,非常懊恼:“你们说得对!桀城这些个事真不是我能插手得了的!我只是个捉妖人,桀城这里只有人心险恶!”
“想通啦?”殷常寿对她的觉悟感到满意。
“嗯……”高甜声音闷闷的,“我打算尽快离开这里了。”
殷常寿心下一动,问道:“哦?下一个目的地决定了吗?”
高甜蔓延迷茫地摇摇头。
“那正好!”殷常寿凑近,笑容里带了些诱惑的成分,“我本也在黎州各地游历搜集故事,同样是走走停停不问目的地。我们不如搭个伴?还能相互照应。”
“好啊!”高甜表情瞬间多云转晴。
看她期待的样子,殷常寿的笑容里也多了几分真心的喜悦。在外游历这些年,他从未产生过找人搭伴的念头。或许是真有些缘分在的,殷常寿打心里觉得和高甜的相处自在融洽,似乎她本就应该在自己身边。
一扫近几天的阴霾,高甜一兴奋说话就没有把门,张口便是:“刚开始被救的时候,我还以为女侠……王小将军是好人来着,没想到也是草菅……”
这可是在大街上!王家人还在城里!尽管她压低了声音,殷常寿听了还是心惊肉跳,立刻想去捂她的嘴。
然而不用他捂。
高甜的声音直接戛然而止,然后当着殷常寿的面,突然“咕咚”一声面朝下直挺挺拍在了桌子上,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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