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桀城出了几件大事。
首先是那些横行霸道的所谓“捉妖人”,尽数被王家小将军缉拿归案。一时间居民欢欣雀跃,纷纷称颂王小将军英明神武。可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就听闻前一秒在他们口中形象伟大的王小将军抄了城主林忠的府邸。
短暂的快乐之后满城大乱,尤其是那些赌坊。
这个行业本就是随着林忠走马上任引进到桀城的,背后的利益关系网和林忠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赌坊老板人人自危,有些已经暗搓搓开始收拾细软。生怕王琰脩下一个抄的就是自己家。
自打赌坊盛行以来,桀城人口流动性一直非常大。包括赌坊老板们在内,做生意的、游玩的、赌徒……几乎都不是桀城本地人。抄家之事一出,这些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情。
如今竟只剩日渐衰微的竹子市场未受牵连,甚至比之前更加繁华热闹。
最后一件大事发生在今日傍晚,事件的主角就是传闻中已经跑路的城主林忠。
众目睽睽之下,林忠突然出现在桀城最高的竹楼顶。
他身形摇摇晃晃,站在那里还平地来了几个趔趄,笑容癫狂地呐喊着:“我有罪!我是桀城的千古罪人!”接着便语无伦次地列出自己的罪责,比如——用赌坊带坏了桀城风气;不顾居民生死;以怪力乱神之说当伪装,做尽害人之事……
细数完自己的罪过,他大笑着从竹楼上一跃而下……成功摔断了两条腿。
幸好这“最高”的竹楼也不过三层。
不到一刻钟后,收到消息的王家人前来,将再也站不起来的林忠打包带走。没费一兵一卒,省事至极。
这件事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就连王家人都在好奇林忠怎么就疯了。
只有王琰脩似乎毫不意外。指使手下将林忠收押后,甚至没有立刻去审问。而是悠闲地回到城主府前厅,往林忠的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一躺,继续翻看他的藏书。
这些藏书有些怪异,侍卫一本没落全送到了王琰脩面前。
随手翻了几册,王琰脩只觉得这林忠莫不是想成仙?怎么不是修道心法就是志怪轶闻。王琰脩不懂这些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兴趣缺缺地打着哈欠。
天色愈发昏暗之际,她翻到了本没有封面的古籍。
这古籍只有破破烂烂的前半本,书页发黄,稍微用点力气触碰就会发出岌岌可危的脆响。借着微光凑近了看第一页上的文字,大致扫了几眼,王琰脩就把这本书丢到一边。
她其实没看清什么,只勉强读到这样一句话:至诚至纯至善者,潜心修之,可死生而肉白骨。
就连王琰脩这种修道门外汉都看得出来这是假的——“执掌生死”的秘法?大牢里那六十多个骗子手里还有不少。稍微理智点的人都不会上这种当。
她伸了个懒腰闭目休憩片刻,直到古泰拎着两个坛子疑惑地来到前厅:“小将军,这是您要的酒。”
“嗯,放下吧。”王琰脩慢悠悠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坛子,“最近辛苦了,带着弟兄们回去休息吧。”
“是。”古泰抱拳退下,眼神里带着浓浓的疑惑。小主人平日里没有嗜酒的习惯,今天这是怎么了?但他终究没有多问。
留下王琰脩托着两个坛子在手中颠了颠,满意地拎着去了城主府花园。还顺走了林忠橱柜里的两盏酒杯。
能看得出林忠对他夫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除去那些猫儿,这座花园的建成也是为了博夫人一笑。
若不论林忠人品,他和夫人的故事倒是段佳话。
曾几何时林忠还是个心怀远志的少年考生,孤身赴黎城谋求仕途。但路遇匪徒九死一生,等历尽千辛到了黎城,人没走几步就昏倒在路边。幸好一个开甜水铺的少女救了他,大概是看他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不但帮他治伤还承担了他考试期间的吃住花销。一来二去的两人暗生情愫。
这林忠按理说也是个重情的,考取名次后拒绝了高门垂青,将甜水姑娘迎娶回家。婚后生活更是蜜里调油恩爱两不疑。
单说这个花园,连花木品种、园林规划林忠都亲自为夫人把关,四季常开美不胜收。有座凉亭位于花园正中,在此处赏花,四时之景不同却各有各的意境。
只叹这两人注定没有好结局。王琰脩难得有些怅然。可惜了,大晚上的看不了花。
快步进了凉亭,将酒坛和酒杯往石桌上一扔,王琰脩十分随意地坐下。抬头望天,今天倒是个十分难得的满月。她启封酒坛,刹那间酒香四溢,她声音清脆带笑,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早就知道你来了,还不现身?”
一旁树影微动。
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王琰脩对面眨眼间多了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他长发如墨披散在身后,用一根鹅黄色发带简单系着。那张脸上神情淡淡,默不作声地看着面前的两坛酒,嘴角微不可见地撇了撇。
王琰脩动作自然地倒酒:“竹林里死状怪异那四个人,你杀的。”
“三个人。是。”男子一板一眼地先纠正再回答。
“林忠发疯,也是你的手笔。”看似发问,实际上用的是颇为肯定的语气。
“是。”
王琰脩率先干了第一杯酒,双眸含笑:“既然来了,为什么迟迟不肯现身?我说过我早就不需要暗卫了。”
男子同样接过酒杯,毫不迟疑一饮而尽。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因为你不让我跟来。你生气了吗?”
“我要是生气,就不会在这和你交谈饮酒。”
几杯酒下肚,王琰脩没有任何变化,那男子却早已面色绯红,明显有了醉意。即便如此,每一杯递到面前的酒他仍是来者不拒。
王琰脩继续问他:“既然不让你跟来,为何还要来?”
“我很担心你。”
“我看上去像是需要保护的样子?”
男子摇头,虽不胜酒力却仍学着王琰脩的样子,豪饮烈酒。他的声音越来越虚:“我知你不需要,但我不能不护着你。”
“为什么呢?诸升。为什么一定要保护我,我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人?”
这次,名为诸升的男子不再说话,握着空了的酒杯呆呆凝视王琰脩的脸。
月光朗照,给王琰脩略带英气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即使不施脂粉,她的美也远胜黎城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小姐。
就这么看着她,诸升痴痴笑了起来。
王琰脩有些泄气——平日里这家伙一句话说不了三个字,还极擅长逃避,有时候一个不留神人就找借口消失了。好在他足够听话,能趁着酒后能多聊几句。
不过既然酒后他都不愿多说,王琰脩也不打算逼他。只撇撇嘴小声嘟囔:“想听你说一句喜欢真难……”想来诸升陪伴在她身边已经六年,她总以为两人之间只剩一层窗户纸,可恨这窗户纸堪比钢板,怎么也捅不破。
大概她嘟囔的声音太大被听到了,醉到奄奄一息的诸升突然来了点精神,眼中水光闪闪:“不行,不能说喜欢!”
这句话,从前在黎城灌他酒时倒没听他说过。王琰脩俯身向前:“为什么?”
“如果你再了解我一点,你一定会讨厌我。”诸升同样俯身过来,却浑身无力啪叽一下软在桌子上。他右脸枕着胳膊,双眼死撑着没有合上。
“……”王琰脩戳了戳他的脸,换来一声虚飘飘的哼哼。
她逐渐正色,帮他把垂到脸上的头发整理服帖,语气温柔且带着无尽包容:“我知你是妖,诸升。我知道的。”
回应她的是满亭寂静。诸升呼吸逐渐平缓,竟是已经睡了过去。
——————————————
“嗷!妖怪!”
当高甜大叫一声醒来,本能想去拿枕边的符纸。可这次她一回身,首先看到的是撑在床沿守了一天一夜的殷常寿。
向来打扮得一丝不苟的男人,今日下巴上胡渣横行,眼底还有浅浅的乌黑。即便如此,高甜仍觉得这家伙好看得不似凡人。
殷常寿原本在撑着下巴小睡,被她的惊叫吓醒,一惊一乍地环顾四周:“什、什么妖怪?”
“啊……我这是在哪?”高甜脑子乱乱地,呆呆打量不熟悉的环境。她只记得之前自己在和男妖精商量结伴而行的事来着,然后……
殷常寿没第一时间回答她,而是抬手碰碰她的额头,松了口气:“这里是我之前住的客栈。你昨天在小食店突然昏过去,睡了一天一夜还高烧不退。大夫没看出你昏迷的原因,只说如果今天你还醒不过来就危险了。”
好好的她怎么就昏过去了?高甜敲敲脑壳,除了初醒的朦胧并没有什么不舒服。
“之前有发生过类似的事吗?”殷常寿显得比她本人还担心,“如果是突发旧疾需要什么药,你尽可以告诉我,不必担心。”
高甜急忙摇头:“我身体好着呢!”
她隐约忆起,昏睡期间自己似乎做了一个令人心有余悸的梦。这梦的细节一醒来就记不清了,唯独那令人胆寒的惊悚感挥之不去。其余能回忆起来的也只有……
“苍绿色的眼睛!我看到了!殷常寿,桀城真的有妖物!”
在殷常寿半疑惑半无奈的注视下,高甜忽视狂跳的心脏,尽力正色:“相信我一次吧殷常寿!就这一次。”
殷常寿很想说“别想那些了,尽快离开比较好”,但看着那双无比明亮的眼睛。他沉默良久,只吐出几个字:“你想怎么做?”
(https://www.eexsww.cc/76882/30888218/)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