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路程还算顺利,到了乡里,花大海父女俩先下车去卫生院复诊,余下的人跟车去前头农机站修车,流程总要走一下的。
花秾休养得不错,经过老大夫同意停药,可以回去上学了。
花大海开心谢过老大夫,按照之前约定的,带着康复的闺女去逛供销社,大手大脚买了一堆东西,花秾劝了他也不听。
爷俩买完东西溜达着去农机站跟村民汇合,那边机器还没修完。
花秾听了一耳朵,那老师傅一会儿说是空气过滤网堵了,一会儿又说是油管上的毛病,好像哪哪都需要清理疏通换新零件,否则就会影响驾驶安全,减少机器使用寿命。
她怎么听怎么像是哄客户多掏钱的套路,总觉得不太靠谱。
果然,老师傅磨磨唧唧修了两个多小时才完事,钱还收得不少,卫新明额外上贡了一包大港,那老师傅也坦然收下。
卫新明求学若渴地还想跟人取经,被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同伴给拦下,叫他赶紧开车回家吃晌午饭。
一路风驰电掣回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花大海回家先给闺女冲了杯麦乳精暖暖肚子,热了热从他妈家拿回来的猪肉白菜包子,爷俩美滋滋饱餐一顿。
吃完饭时间就不早了,村里小学没有午睡的习惯,下午第一堂课已经迟了,花大海干脆叫闺女再歇一下午,明天再正式上学去。
花秾自然不会不同意。
“妮儿,你妈走前和你说过没。”
吃完饭花大海没急着收拾饭桌洗碗,迟疑着跟闺女聊上两句谈谈心。
“没有。”
花秾坦然回答。她还是刚从村民口里得知江娇已经离开村子的消息。
花大海脸颊肌肉明显抽动两下,气得直咬牙,有心想替狠心凉薄的江娇遮掩一下,奈何演技着实拙劣,叫人一眼看穿。
“你妈她,要面子,出了高考那事儿,她觉得丢脸,不好意思来见你。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我明白。”
花秾配合地点头,没有解释她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这个生理学上的母亲。
其实更伤心的是花大海吧?曾经那样深爱过的女人,就这样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很快就要琵琶别抱了。
花秾目光怜悯,想起闺蜜持之以恒转发给她的乱七八糟小视频,里头有句话叫做,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与君共勉。
花大海安慰过闺女,放心地出去上工,锁上门叫闺女在家睡午觉。
等他傍晚下工回来,喊两声闺女没人答应,急忙冲到西屋,一摸闺女额头,滚烫!
“爹?你回来啦。”
花秾迷迷糊糊睁开眼,冲她爹露出个甜笑,皱眉咳嗽两声,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哑。
“你发烧了。”
花大海不用试自己额头温度做对比,就能得出结论。
“啊,又病了啊。”
花秾软软说了句,眼睛里带着笑安慰他。
“爹别担心,我感觉还好。”
花大海听她说话清楚,强压下心头担忧,熟练地去抽屉里找她上回吃剩下的退烧药。
“别说话了,吃完药接着休息。唉,爹头晌不该带你出门吹风的。”
花大海后悔不迭,他也没想到闺女现在身体这样弱,连点冷风都受不住。
都怪江娇!要是没她那顿打,孩子肯定还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病的咋不是她?
花大海心里暗恨,细致地倒温水给闺女喂了药片,又拿出橘子糖给她甜嘴。
“晚上想吃啥,爹给你做面条吃好不好?放香油。”
花秾想起她爹飘忽不定的厨艺水平,本能就想拒绝,可对上他那双自责又期盼的眼睛,话就说不出口了。
花秾顿了顿,给出个安全答案:
“想喝粥,白粥就咸鸭蛋。”
这总不会再失手了吧?
花大海一口答应,忙忙去外头淘米熬粥。
花秾甩甩发晕的脑袋,勉力坐起。感受着酸软无力的身体,她不由得暗暗叹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穿过来鸠占鹊巢的原因,这具身体总没之前原装的那么得心应手。这是不是就是重生的代价?还得接着磨合啊。
于是,花秾又开始了居家养病的日子。吃了药烧倒是当天就退了,其他那些感冒的小症状却缠绵不去,久久没有断根。
天气预报很准,西伯利亚寒流如期而至,带来一场强降温,伴随着连日大雪,多日不曾放晴。
花秾不放心牛棚那边的云爷爷,拜托她爹常过去看看,千万别叫大雪压塌了屋子,取暖的柴火衣物也看看备得齐不齐全,该补就给补上。
云霆小哥哥救过她的命,她帮忙看顾他爷爷是应该的,家里人也都很支持。
花大海带回来的消息不很乐观。天寒雪大,村里好些老人都病倒了,牛棚那边更不能幸免。这个冬天怕是难熬了。
花秾被耳提面命禁足在家养病,无聊得差点长毛。花大海这回没心软,非得看着闺女去了病根不可,好全了随便她折腾。
好在还允许她每天看会儿书解闷,云霆送她的那本《趣味物理学》,都快被她翻烂了。
大雪封路,学校怕出危险,干脆提前放假。花大海特意去打听了他们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又冒雪出去给闺女借下学期课本做预习,生怕耽误了闺女学习。
大队部那边倒是没闲着,趁机把社员一年的工分结算了,该发的发,该补的补。
于国富闲着没事约上哥们一起上山打兔子,花大海也跟着去了,想着弄点兔子肉回来给闺女改善改善生活。接连病上几个月,闺女下巴颌都尖了。
日子一天天过,才过完小年,云霆回来了。
“听说你又病了?身体这么弱,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云霆放下一包吃的,担忧地打量小姑娘苍白的脸色。
花秾早在家躺烦了,见着他来很是高兴,起码养眼啊。
“没胃口。”她草草一句带过,含笑打趣。“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又帅气了不少,在外头没少被小姑娘追吧?”
少年脸腾地红了,强自镇定地从书包里掏出本新华字典递给她。
“别瞎说,没有的事。上回给你的书看了多少,是不是挺多不认识的字,给你带了本字典,会用吧。”
花秾眨巴眨巴眼,这才装作惊喜地接过来:
“我正发愁看不懂呢,你就送字典来了,真是及时雨。不过字典你不用吗?我不着急,有不认识的字去问云爷爷教我就行。”
云霆脸上恢复正常,只两只耳朵还残余点红。
“没事,这本送给你,新年礼物。”
礼物吗?那还真不好拒绝,来到这个世界后的头一份呢。
花秾开心起来,大眼睛骨碌碌四下踅摸找回礼。
“又想什么鬼主意,安生养病。”
云霆伸手按住她毛茸茸的小脑袋,不省心地嘱咐。
“给你带了些罐头点心,要不要吃?”
说着就要出去找起子开罐头瓶,很有探望病人的样子。
“不用不用,拿回去给你爷爷吃吧,我有你送的字典就够了。”
花秾连忙拒绝,怕他不听,立马拉住他的手,使劲冲他笑着卖萌:
“云霆哥哥我可想你啦。你能来看我,我特别特别开心,你还给我带了礼物我好喜欢!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给你吹个小曲儿听好不好?你帮我撕一点塑料袋,不用那么多,够了够了。”
云霆被她软乎乎的小手拉着,跟中了定身咒似的躲都不敢躲,单手嘶啦扯下一块塑料袋,又听她指挥拿牙咬出想要的大小。
花秾接过来,再冲他甜甜一笑,运足气找了找音阶,然后就噗啦噗啦地吹起来。
前世养母热爱古典乐,弹得一手好古筝,她耳濡目染下,也报班学吹葫芦丝。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葫芦丝会吹了,换成别的也一样,比如树叶,比如塑料袋。
云霆安静听小姑娘认真吹奏,她黑亮亮的瞳仁里只映着他一人,这首曲子也只送给他。
花秾断断续续吹出前两句,就有些后力不济,却还不放弃地鼓起腮帮子用力吹。
云霆看着她憋红的小脸,缓缓开口清唱:
“竹楼里的好姑娘,光彩夺目像夜明珠。听,多少深情的葫芦笙,对你倾诉着心中的爱慕……”
少年尚处于变声期的微哑嗓音轻吟慢唱,有种超乎年龄的别样深情。
花秾听呆了。
《月光下的凤尾竹》不是葫芦丝练习曲吗?居然还有歌词的!
云霆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抬手捂住她的眼,呃,脸。
“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你们不要脸!”
闫宝珠兴冲冲追着心上人过来,准备好的惊喜没送出,先受到一波惊吓,伤心欲绝地跺脚跑走。
花秾眨眨眼,眼前是少年掌心赋予的黑暗,隐秘又安全。
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狗血泼来了,伤害值为零?
云霆掌心被她的睫毛刷得痒痒,心思从莫名其妙出现又离开的闫宝珠身上转开,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别理她,一个神经病。”
闫宝珠当然不是莫名其妙出现的神经病,而是闫旭原配亡妻的女儿,江娇的未来继女,同时也是云霆就读学校的低年级学妹,只是他并不曾理会过罢了。
“宝珠,你怎么了?你上哪去?哎,你回来!”
江娇正站在街上,跟以前的旧邻居炫耀身上从省城百货大楼买的时髦新衣裳,才说完裤子价格还没说脚上的新皮鞋呢,就看见准继女闷头从家里冲出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冲她重重哼一声,坐上车砰地摔上车门,哭鼻子抹泪地指挥司机一溜烟开车走了。
走了?她还在这呢!
下这么大雪,叫她咋追?两条腿哪跑得过四个轮子啊!
江娇又气又急,扫一眼旧邻居们看好戏的眼神,再没了炫耀的心思,臊着脸皮进了家。
肯定又是花秾惹的祸,看她怎么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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