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满月两个听见动静连忙掀了帘子进来。
这几日李知担心自己在梦里说胡话,便不要她们在房里守着,白露小心,在隔间里打了地铺,满月也跟着她一道。
两人才掀了帘子便见李知脸色惨白地捂着胸口,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碎掉的玉枕,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直骇得满月惊叫出声。
白露赶忙上前抱住了李知,朝满月道:“快去叫了立夏请五太太过来,再叫人到二门上去,差人告诉老爷,叫老爷快些去请了大夫来,快去。”
满月却被吓住了,白露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胡乱地点着头跑出去了。
“姑娘,姑娘。”白露抱紧了李知,“你撑着些,老爷这便来了,姑娘你万万要撑住啊,最难的一关咱们都过了,咬咬牙以后便都是好日子。”
好日子?
李知用力地抓着胸口,太疼了。
疼得好像是她才刚刚给林显挡了箭,林显就推开了她去抱玉兰书时一样。
疼得好像是她在床上动弹不得睡不着的时候,耳边传来的是林显守了玉兰书一夜终于哄得玉姑娘睡着了一样。
疼得好像那把匕首现在就插在她的胸口上,放肆地嘲笑着她的愚蠢。
她终于可以肯定,那场她以为的大梦,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她确实忙忙碌碌自欺欺人的活到了三十岁,然后死了,然后回到了十二岁。
她没有做梦,三十岁的林夫人是她,十二岁的李知也是她。
都是她。
李知绷紧了身体将胸口护在中间,她再也不要把心掏出来了,那太疼了,那种痛苦承受一次就够了。
她浑浑噩噩地说着‘不要了’‘我好疼’‘对不起’‘我错了’等等话,混像中了邪一般。
立夏请了五太太过来,五太太也被李知的模样吓了一跳,上前抱着她轻轻地安抚着。
五老爷脚程快,一路冲到外院叫醒李如晦进来,把整个李府都惊动了,碍着李如晦回来了,几房人都只能爬起来关心李知,和先前灵堂上完完全全两幅面孔。
直闹腾了一夜,大夫也来了好几拨,针也扎了,药也吃了,李知却还是抱着胸口喊疼。
二太太疑神疑鬼的,道:“我瞧着像是中邪,不如请法师来做几个道场,咱们府里才办了丧事,恐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如晦斜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再说下去了,李知无力地躺在床上,朝李如晦伸长了手,李如晦连忙握住了,心疼地把小女儿的两只手都拢在手里。
“爹爹,二伯娘说的不错,是该做个道场驱鬼。”
李如晦皱了眉头,很是不赞同:“不归。”
李知大睁着眼睛看二太太,口中道:“是该好好驱一驱这满府里心思各异的鬼,什么贪婪鬼长舌鬼两面三刀鬼,一个个的抓出来,扒衣剥皮放在这朗朗乾坤底下,好叫众人瞧瞧,到底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在做怪。”
二太太被她一顿指桑骂槐,脸都挂不住了,沉着脸就走了,几位太太也相继出了门。
二太太拉了大太太,小声道:“这府里别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罢。”二太太半捂着嘴,“我倒不是说四弟妹,只是三娘的行事确实古怪,那么多的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出去了,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哪里知晓厉害。”
大太太待要作答,自来很少开口的五太太站在她们身后,声音淡淡的:“果然有鬼。”
二太太正想要反驳,五太太已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一二三位太太,相互打量一番,各自臭着脸走了。
屋里李如晦轻轻拍了拍李知的手,不轻不重得道:“病成这样,还不积口德。”
李知闭着眼睛没做声,昨夜见了林显,她又惊又怒,这会子才想起来,好端端的林显做什么来见她,照她现在的年岁,他们本不该有所交集才是,而他却寻上门来。
除了林显与她经历了一样的事,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解释了。
“爹。”李知反手握住李如晦的手,“我的确见着鬼了。”
李如晦微微皱了下眉,柔声道:“莫要胡说。”
李知见他不信,便挣扎着起来,不顾几人阻止下了床,踉跄着走到了书桌前。
她右手按着心口,左手提起笔便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寥寥几笔,十几岁的林显便跃然纸上。
李知怔怔地看着画纸上的林显,这是她全心全意爱过的人呐,她从前不知画过这人多少次,一年一岁便是些许变化她也能第一时间发觉。
“阿爹,便是这个了。”李知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白露连忙拿了毯子把她裹起来,免得又受了凉。
李如晦拿起画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他看了看李知,道:“不归,你同爹说实话,这究竟是昨夜的鬼,还是……你的意中人?”
“爹!”
李知气极,反呛出几声咳嗽来,李如晦连忙给她抚背,连声道:“莫急莫急,爹不过就是这么一问。”
“爹爹。”李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虽则她最近哭得多了,偏这一声爹爹叫人听出了一种深刻入骨的悔恨和悲伤。
“好了,好了。”李如晦也看出不对,低声道:“爹爹记下了,你安心在家里待着,且待爹爹先去同陛下复命,回来了咱们再捉这鬼,可好。”
李知点了点头,白露便扶了她到床上去歇着,李如晦将画像收在袖中,赶着出了门。
“姑娘……”
李知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白露姐姐,你莫要问我,我……心里乱得很。”
白露应了一声,给她仔细地盖好了被子,又取了温帕子给她擦汗。
午后郁逻儿又来过,李知并未再见她,满月便将人挡在了园门之外,不止郁逻儿,便是几个姐妹来了也一起挡了回去。
李知一直在假寐,林显也回到了这个时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想着永远也见不到这人了,她把他放下了,可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脏还是不由自主得跳得更快了些,如鼓如雷叫她想欺骗自己都不成了。
甚至在看到他额头流血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开口关心,若非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恐怕她早已露了行迹。
十数年的全心爱慕,果然不是她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李知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可是一个人那样活一辈子就够了,她虽不是绝顶的聪明,却也知晓一个人不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既然老天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她无论如何都不该再辜负自己。
往事已散,她该向前看,方能不负自己,不负真心。
“白露姐姐,我有些饿了。”
白露很快的睁开眼睛,朝她温柔地笑了笑,说:“炉子上温着小米粥,别的还想吃些什么?”
李知也笑,“这个就好。”又道:“再给我拿些水来。”
满月忙将水递过来给李知,又趴在床边问:“心口还疼吗?”
李知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说:“这会子不疼了。”又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满月点头,“吓死我和白露姐姐了。”
“呸呸呸。”白露戳了满月一指头,“什么死不死的。”
“是是是,白露姐姐说的是,是小的说错了话,姑娘不听不听。”
三人便都笑了。
竹熙园上空一夜的愁云这才散了。
白露见李知好些了,又想起其他事来,一时拿不准要不要在这时候同她讲这些。
李知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便道:“白露姐姐,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只要你觉得想说,便该和我说。”
白露这才道:“园里的人多起了二心,我瞧着是不是顺势换些人进来。”
竹熙园里的人除了满月,李知一个人都不想要。
白露谷雨立夏云朱四个大丫头都是母亲的,并不算她的,而从前一心跟着她的便只有满月这个死心眼,旁的人,她也不在乎了。
“你和满月看着办,我不耐烦管这事。”
李如晦掀了帘子进来,道是:“那就都不要了,待你好些,咱们带上白露满月回旧都去。”
“爹爹。”李知对她爹绽放出一个笑容,林显总算还不是只给她带来不好的回忆,至少他让她确定了眼前这个爹爹,是真的爹爹,并不是在梦里。
“回旧都去?”
李如晦点头,“我向陛下请辞了,陛下也准了,爹爹带着你到旧都你祖母那里去养病。”李如晦状似神秘地同李知说:“你祖母最是有钱,咱们爷俩过去了,也不必再为银钱烦扰,岂非一举两得。”
他本以为李知会满心欢喜,可李知却像是愣住了一般,没有立刻给他回应,而是重复了一遍:“去旧都?”
这个走向出乎李知的预料,爹爹不是应该知道害死娘亲的真凶吗?他们若是去了旧都,离永王十万八千里的,大仇如何能报?
还是说因为她的重生,因为她没有大闹灵堂,于是有些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她护住了娘亲的名声,而爹爹也因此没有知道娘亲死亡的隐情。
如此……如此也好,这样爹爹就不会深入虎穴,拿自己的性命去博弈,娘亲的仇,她去报。
李如晦看她脸色几变,担忧是不是心口还疼着,着急问:“怎的了?可是又不舒服了。”
李知回神笑笑,“我都快记不得旧都的模样了。”
李如晦看她不像昨夜一样凶险,便也笑了,“咱们在旧都的时候,你才多大一点,忘记了也正常。待咱们回去了,爹爹带你好好游玩一番,旧都里可不似东都,女儿家几乎要圈养起来。”
“嗯。”
只是她若是去了旧都,永王又在东都,事情办起来就要更麻烦些,只传递消息一事便千难万难,更何况现在她手底下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筹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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