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闷——可以醉,
快乐——可以醉,
这事情的起点有千万种,
结果却往往如出一辙
——晕。』
沉沉的,秦天觉得自己的脑袋上顶着个百十来斤的大沙包;绵绵的,他的身子下面是松软的发糕;甜甜的,是枕边的味道。秦天倏地坐起来,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下子涌上来千万吨的洪水一般,“咚”的一声闷响,他又倒了下去。两眼无神地睁着,心惊胆战地四下里观望。
这不是他熟悉的房间——不是那间霉烂的出租屋。房间的四壁贴着精致的墙纸,屋顶的石膏角线设计独特,中央空调正在徐徐的吹送冷风。六月,房里的温度舒适得让人不想从被子里出来。秦天缓缓翻身,提心吊胆地看自己的身侧——空无一人。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慢慢坐起来,随手拿到个绵软的靠枕,丢到身后。身子一倒,他靠在上面,催自己醒来。
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他又喝多了,三天,两次。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放纵的两个晚上,酒精麻醉大脑的同时,也在不断颠覆他平静的人生。这一回,不会再有什么大事的。他自顾自地笑了。徐仁柱就在身边,不必要的麻烦是不会发生的。想起了徐仁柱,随即想起了“丧心病狂”,想起了丁茹。
“啊!”秦天大叫了一声,在枕边翻找,一无所获。他爬到床边,半个身子挂在床外,从地毯上够到了手机。颤抖着,他按开手机,屏住呼吸,翻看自己的微信——没有,他没有添加新的好友。深呼吸,打开校友群,群里很安静,一个个的,恐怕都还在宿醉后的梦里——群成员里,依然没有何青雨。
“完了!”他大声惊呼,慌乱地爬起来,光脚站在松软的地毯上。呆了一会儿,他松了一口气,旁的人不好问,丁茹一定能联系上她的。跌坐在床沿上,看一眼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的t恤。
“啊!”他放心地舒了一口气,再站起来,朝洗手间走。走到梳洗镜前,看见头发乱糟糟的,他不禁笑了,然后发出一声惊叹:“咦?”
他在原地迅速地转了一个圈,摇晃了一下身子,跑上露台,深呼吸。好清新的空气——他在高管宿舍里。
他欣慰地看向露台另一侧的房间——窗帘没有打开,新来的领导可能还在休息。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里,他冲了个舒心的热水澡,拿浴巾裹着自己,又慌了——衣服,他这才想起自己的行李还在旧屋里,如今……或许,可以去跟领导借一身。心思和身子不能同步而行,他只走到了浴室外面,就走不动了。
叹了一口气,他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往浴室旁的衣帽间里瞧——空荡荡的,宽敞的步入式衣柜里并没有可供换洗的衣物。
“啊!”他又惊叫了一声——他的行李箱安静地躺在衣帽间的中央,仿佛正斜着眼睛瞧他。他傻兮兮地笑,走过去,打开箱子,把个淡蓝色的画桶捧出来,放进衣柜里。再翻出衣服,找一身先穿上。没多少衣服,等休息好了再整理也来得及。
秦天的心安了下来,想要打电话感谢一下董大姐,拿起电话,又放下。今天是周日,董大姐提起过家里的孩子,想来会很忙,不去打搅她了,明天到单位再道谢吧。再拿起电话,狡黠一笑——这个时候,骚扰一下丁茹倒是可以的。
恰在此时,房门“咚咚”轻响。秦天从衣帽间里移步出来,心想许是自己动静太大,吵醒了隔壁的新主管。他打开房门,满怀歉意地微笑。
“秦天,你起了!”戴茜倩笑着站在门外,一身淡紫色衣裙,手中提着个餐盒。
“嘭”的一声巨响过后,秦天料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失礼地关上房门。他惊异地站在门内,手足无措,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门外的戴茜应该是被吓着了的,过了一会儿,她才说话。
“秦天,你是,还没醒酒吧!”
“啊!”秦天哆哆嗦嗦地回应,伸手,想要搭上门锁,迟疑了一下,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我站不稳,缓一下。”
“好的。你慢些,不急。”
退回床边坐下,秦天拼命回想昨夜发生的事情,虽说不是很清晰,但他至少确定,徐仁柱坐在他的身边。正因为这一点,他才放心喝酒——打电话给徐仁柱。他立马拨号,站起来,躲进浴室里。
电话接通了,徐仁柱好像正等着他:“天儿,没死呢!”
“别废话。我怎么回来的?”秦天一手掩着嘴巴,压低了声音冲着手机吼。
“哈哈!又喝断片儿啦!”徐仁柱坏笑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种人呢?”
“什么意思?我干什么了?”
“干什么了?我给你学学啊!香——香——”徐仁柱的声音呜呜的,像是被布蒙住了嘴巴,含糊不清的——真真像个醉了的人,“哈哈!天儿,人才!”
“什么啊?”秦天被他搅得更加糊涂了,“什么香?你说清楚点!”
“我哪儿知道什么香?你死赖在人家身上,谁都拉不走,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什么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爸爸,快走呀!大熊猫起床啦!”徐仁柱的声音忽然变得小心翼翼的。“天儿,不聊了,我难得在家,带孩子去动物园了。”
“不是,你等等。何青雨呢?”秦天急吼吼地问。
“我劝你最好先别找她了。”不等秦天追问,徐仁柱挂了电话。
香——是一种味道。秦天的鼻头抽动了两下,恍然间,是有某种香气的记忆存在。徐仁柱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找何青雨?他不敢想下去了,门外站着的人,是昨夜坐得离他最近的女人,会不会……不,不可能,绝不可能的。
他从浴室里走出来,光脚站在门边,试探着问:“戴,戴茜,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啊!”
“哦。”他稍微松了口气,“你怎么知道这儿?”
“‘烟囱’给我发了坐标。”
“大烟囱?”秦天的嘴里“吸溜”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这儿?”
“他送你回来的呀!”戴茜在房门外轻笑,“你真的喝傻了!大家都说你傻了。”
秦天打开房门,急切地问:“大家,你看见了什么?”
“我?”戴茜把饭盒提到秦天眼前,“我只是来给你送早点的。”看秦天呆呆地接过饭盒,她笑道:“我家里还有些事,这就走了。你同事在楼下等你呢!”
“同事?”秦天赶了两步,在楼梯口站住了,看戴茜行色匆匆地往下跑。
“对啊!他给我开的门。”她在楼梯转角站住了,往回走了几个台阶,站在秦天面前,小声说:“样子还挺好看的,就是比你显老!”说完,她笑盈盈地转身走了。
“显老”两个字,让秦天打了个激灵。
总公司来的领导,昨晚一定看见了他的醉态。这会儿正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等待他下去,会怎样?他连呼吸都不会了,一步一停地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感觉脚下冰凉的,才惊觉自己没有穿鞋。再跑回房间,屋子里没有昨天穿的鞋,来不及寻找,从行李箱中翻出一双皮鞋,匆匆穿上,飞奔下楼。
从楼梯上下来,在书房的门外站定了,秦天悄悄调整呼吸,不经意把手搭在书房门把上。“嗒”的一声,门开了,紧跟着“嘭”的,木门撞在门吸上,好大的声响。秦天不敢动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立在书房门边,听见沉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醒了?”一个看上去将近四十岁的男人走到过道口,站定了,似笑非笑地说话。“怎么,才几天,不认得了?”
“褚,褚成?”秦天惊叫。
褚成,升职竞争中的失败者,穿着慵懒的家居服,颓废地站在那儿,手里捏着半个面包,活像个退休半年的老头子。他淡漠地看秦天,好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转身,往客厅里走,边走边说:“我几天不来,你就被老宋传染了?你自己叫我找你,却赖在这里不去公司。怎么,是想向我炫耀吗?”
秦天正了正神色,走到客厅里。褚成盘腿坐在三人沙发上,像个老僧似的,悠然自得。秦天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没别的意思,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褚成瞟了秦天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的手上。
秦天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捧着戴茜送来的饭盒。把饭盒丢到脚边,他调整呼吸,尽可能放慢语速。“如果你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我可以跟总公司申请,让你调离这里。”
褚成把面包吃完了,打了个哈欠,看向地上的饭盒。
“你女朋友?”
“不,同学。”
秦天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他惴惴不安地想起了徐仁柱的话,恨不能伸手进脑子里,把昨夜的记忆掏出来,看个究竟。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低着头,悄悄调整呼吸。“昨晚聚了聚,她是来道别的。”
褚成轻蔑地笑:“特意跟你道别?你昨晚干什么好事了?”
他这样问,让秦天揪着的心裂开了个口子,残存的一点点侥幸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强撑着,佯装镇定。
“怎么样?你的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褚成把腿放下,弯腰,伸手,从秦天脚边拿走饭盒,打开来,抿着嘴坏笑。“这么精致的早餐!你看着不像是不知足的人,这么漂亮,还不认?她结婚了?有夫之妇?没关系,我嘴巴很紧的,同学聚会,出点事情很正常。大家懂的!”说完,他也不客气,从饭盒一边抽出筷子,享用早点。
“我是在问你关于工作的想法。”
秦天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不喜欢褚成。比起工作中,他傲慢地否定秦天的设计方案时候的样子,这个时候的信心满满更叫人反感。褚成的动作、言语,都在毫不掩饰的说明,他认定了秦天昨晚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最可恨的是,他的这种认定,是所有成年人都会相信的。
“我随便。”他没所谓的回答,样子根本不像是在跟主管谈话,倒像是个在街边饿了两三天的流浪汉,闯进来,吃了饭,随时走人。
“你怎么进来的?”
“我一大早就来了,喊你半天没动静,找物业开的门。”褚成把饭盒吃空了,随手往脚边一丢,懒懒地靠进沙发里,“这儿的物业不怎么样啊!我说是公司找你有急事,随随便便就给开门了。不过我也很随便,看见个美女敲门,就放进来了!”
秦天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他并没有想要责难物业的意图。他的询问,只是想确认,戴茜昨晚不在这屋子里。
“褚成。”他瞥了一眼门边的挂钟——已近正午,“你回去认真考虑一下。要么,调整好状态,明天来上班;要么,你可以申请调动。市场部新任主管已经到了,公司有大动作。另外,钱氏要开始招标了,设计部需要的是通力合作,你做不到,我可以理解,但不接受。”
褚成坐正了,挑了一下眉梢。“新主管?”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秦天暗自得意,“梁芯辞职了。公司立马就调来了新任,昨天到的,一到就要求彻查三年内的所有账册。这个时候,市场部估计还在加班。”
褚成呆了一会儿,站起来,游魂一般往外走,走到门边,停下来。“我再考虑一下。”打开厚重的雕花门,他径自走出去,让门敞着。
秦天见他走了,一下子没了力气,紧绷着的身体松散开来,摊在单人沙发上。他两眼无神地盯着敞开的大门,一动都不想动了。他要戒酒,再不敢喝了。庆功宴那晚过后,他就打算戒酒了的,但是徐仁柱来了。十多年没见面,一时激动,他多喝了几杯。那之后,他下决心要戒酒了的,但是何青雨回来了,他太开心了,开心得忘乎所以,一觉醒来,却不敢联系她了。
他在心里反复玩味徐仁柱的话,“先别”,有可能,他犯了低级错误,但是这个错误并不是很严重,缓一缓,何青雨就会原谅他了。
再根据戴茜的态度判断,如果他昨晚真的抱着她说了那些混账话,她不可能这样一走了之的。要么,徐仁柱夸张了;要么,他抱着的是旁的什么人;要么……猜不下去了,褚成的态度□□裸的,否认了秦天的所有猜测,告诉他,他在自欺欺人。
好吧,暂时的,尽可能的,先不打搅何青雨。她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走的,再生气,也会给他忏悔的机会的。安慰好了自己的良心,秦天的肚子“咕噜噜”响了一阵。算了,饿是饿的,但嘴里太苦,没胃口。
关上大门,他转回自己的房间,躺回床上,滑开手机——徐仁柱给他传来了一个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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