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雪初霁,被苍茫所覆盖的山林间寂静无声。
初诣的时间已过。
中岛代本想拉她去医院检查,可柚叶说什么都要坚持着要去。
还真的是个恪守成规的人啊。
说什么都拗不过她,中岛代沉沉地叹了口气,只得陪着一起去。
刚下完雪的山间小路十分湿滑,时常会有人摔倒。
柚叶在前面走着,中岛代就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
呼啸而过的寒风从枝桠间带下飘雪。
柚叶拖着疲乏的身体,在浅雪上留下了串串脚印。
她缓缓穿过红漆斑驳的鸟居,终于又一次站在了挂满签纸的树底。
这一次,只剩下了她和自己曾经的老师。
她仰起头,眼中尽是怀念之意。
中岛代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到薄薄的签纸随风摇曳。
在一片寂静中,柚叶忽然低声问他:“没带油钱,也可以许愿吗?”
“……”愣了一下,中岛代的安慰立刻脱口而出:“……没关系吧,我相信神明会谅解你的。”
中岛老师表示,安慰人这种事也是可以训练的。
闻言,柚叶垂下头,笑了起来:“是吗?”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神明,但却从未庇佑过她。
这次初诣过后,她就再也不想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了。
但是在离开之前,她必须带走一样东西。
许久之前,她与带土一起在这里挂过祈福签。
那边的树枝相较于别的地方低矮许多,按道理来说应该很是好找。
可是今年多了不少新的签纸,放眼望去满是晃动的纸片。
即便如此,柚叶还是毫不犹豫地在密密麻麻的签纸中翻来覆去地寻找着。
“在找什么?”中岛代凑上前问,“要我帮你一起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柚叶拒绝了他的好意。
她的视线在一张又一张层层叠叠的签纸中间逡巡而过。
有新的、有旧的。
有达成的、有未达成的。
有已逝去的,有依然活着的。
宇智波一族形形色色的心愿均从她眼前掠过。
在目光触及到某人的姓名之后,柚叶的心骤然缩紧成一团,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停滞下来。
在细雪中,她闭了闭眼,终于颤颤巍巍地将那枚祈福签纸从树枝上取下。
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从四肢百骸汹涌的那种情绪呼啸着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那是44年初,带护目镜的少年说什么都不愿给她看的签纸。
被埋藏在此处许多年的渺茫心愿,终于在这一刻重见光明。
她捂着这张薄薄的纸,笑着笑着就无声地落下泪起来。
即便过去了多年时间。
即便字迹已经氧化褪色。
即便那个人已经不在。
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满腔心意。
——“我希望,宇智波柚叶一直陪在我身边。”
往事仍历历在目,昔日非今日。
“这下,终于被我看见了。”轻飘飘的纸张放在手心毫无重量,柚叶十分仔细地收入怀中。
“不过,你还真是个笨蛋,”她不甘心地低低絮语,“我也是笨蛋,明明……明明有这么多机会啊。”
这边细雪飘零。
那边落雨纷乱。
雨之国边境的上空中回荡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浑浊的雨水混着源源不绝的血液,填满了空地上纵横交错的沟壑。
已经见证了一处又一处的黑暗的他却丝毫不为所动。
带土曲膝坐在另一处隆起的泥地上,冷眼看着假扮成岩忍的根部成员肆意屠杀着平民。
要等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来。
太慢了。
就跟当年的老师一样。
属于“宇智波带土”的回忆止不住地涌上心头,他颇为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转而将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
“绝,怎么样了?”他低声道:“差不多该到了吧。”
被点名的绝应声从地底钻了出来,很识趣地带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啊,晓组织的首领正在赶来的路上。”
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掩盖在面具下的嘴角终于有了上扬的弧度。
他看着那些无辜的平民在雨中奋力地痛苦挣扎,慢慢地站起身来。
水珠顺着黑色斗篷往下滑落,又混杂着灰尘汇入脚边流淌的雨水中去。
“这个虚假的世界……真是令人绝望到厌恶。”
……
从神社里回来之后,中岛代终于把柚叶带去了医院。
接手柚叶治疗的医疗忍者,是她曾经的队友三枝花夜。
就像柚叶所说的那样,她真的变成了一个优秀的医疗忍者。
检查报告还未出,柚叶百无聊赖地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发呆。
毛茸茸的阳光透过玻璃,温暖在她的后背铺开。
或许是许久都没睡好的缘故,一股浓浓的倦意很快席卷而来。
柚叶托着腮,望着那个忙来忙去的身影,含着泪打了好几个哈欠。
花夜觉得有些好笑,她回过头说:“你要是困的话,就睡一觉好了啊。”
“那你陪着我啊,”柚叶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央求道:“你离我坐得近一点吧。”
花夜点点头,“嗯,我就在你旁边。”
见她在自己身旁坐定,柚叶终于放下心来。
她将手胡乱地往脸下一垫,在阳光中闭上眼,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当那到检查报告的中岛代开门进来之时,他一眼就看见了柚叶趴在桌子上熟睡的模样。
她身边坐着的黑发少女则慢慢悠悠地翻看着手中的报告。
听到门打开的声响,花夜抬起头冲他“嘘”了一声,指了指柚叶,无声地道:“睡着了。”
大概是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中岛代也笑着跟她比了个“嘘”。
他将报告拿给花夜,然后蹑手蹑脚地凑近了柚叶。
少女的呼吸绵长,阳光从她背后洒落,略微凌乱的发丝散落开来,将她的面容微微遮掩起来。
看来她真的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才会在这种地方睡得这么沉。
“一下子就睡着了,”花夜在一旁低低地解释,“如果换做是我遇到这种事,我肯定会疯掉的。”
中岛代轻轻“嗯”了一声,将略带愧疚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说起来……都怪我。”
思忖片刻后,他抬手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她盖上。
“别这样说啊,老师,你也是有原因的。”
花夜挑着眉快速浏览过报告,淡然道:“她的报告上显示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顿了一下,花夜皱起眉,“但是……”
“但是?”中岛代的眉头一跳,忍不住扬高了声音,“难道还有但是吗?”
花夜:……
一个十字架跳上了她的额头。
黑发少女立刻板起脸,皱眉低语:“拜托你小点声,要把她吵醒了啊。”
中岛代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小声嘟囔:“果然花夜还是老样子啊。”
说着说着,他就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曾经部下的头发。
花夜赶紧往后一仰,躲开他伸过来的魔爪,略带嫌弃道:“……看来老师也一点都没变啊。”
中岛代:糟糕,忘记她和橘太是最讨厌摸头的人了!
他讪笑一声,默默地将手缩了回来。
花夜习惯性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她一边看着眼前的报告,一边放低声音唠嗑:“老师……你的孩子最近还好吧?”
中岛代摸了摸头,“啊,都挺好的,第二个真的是女孩子呢。”
“那就好。”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思绪却忍不住回到了很久以前。
那些大家都还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年。
细小的尘埃缓缓在空中浮动着,一时间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中岛代的目光放到那几张检查单上,问道:“对了,刚刚你说的‘但是’是什么意思?”
飘远的思绪被打断,花夜头也不抬,“那个啊,我的意思是……”
然而她话还未完,原本趴在一旁睡觉的柚叶却在陡然间坐起身来。
披风应声而落。
她面色惨白,额上渗出的细密汗珠打湿了黏在脸上的碎发,似乎刚刚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花夜被她这番模样吓了一跳。
她呆滞了一下,想去揽住她的肩膀
然而,她的手臂刚伸出去就被柚叶挥开,“别碰我……”
“疼……”
她捂着自己的脖子,整个人恍惚地顺着椅子滑落下去。
站在一旁的中岛代及时反应过来,急忙一把将她拉起来,“没事吧,柚叶?”
柚叶睁大眼睛望着他,呆呆地半晌吐不出话来。
终于,她将手往面上一覆,孱弱的肩膀开始抖动,痛苦的声音从指缝间溢出:“我……我……”
“我就知道……”花夜一锤定音,“就先住院观察两天吧。”
……
住在她隔壁的,是她现在的队友旗木卡卡西。
当柚叶去看望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远比自己颓丧多了。
冬日里最温暖的正午阳光照耀在屋内,他的脸色却依旧那么寒冷。
少年躺在床上,整个人蜷在一起,就这样在无声地望着医院的白墙。
或许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他并没有发现柚叶的到来。
柚叶轻轻地咳了一声,下一秒果然看见他慌乱地坐起身来。
她轻声问道:“难道,你也会……做那种噩梦吗?”
他用那只猩红的写轮眼注视着她,随后点了点头。
柚叶无言地和他对视了几秒。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起手挡住了卡卡西右边的眼睛,独留下那只猩红的写轮眼。
隔着一段距离,柚叶也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三枚勾玉。
三勾玉……
那么,他的万花筒呢?
看见她奇奇怪怪的举动,卡卡西下意识地想阖上左眼,却被柚叶拦住。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啊?”少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疑问。
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柚叶紧紧攥住。
卡卡西讶异地抬起头,只看见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的万花筒呢?”
万花筒?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变得疑惑不解:“……你在说什么啊?”
柚叶有些焦躁地回答:“就是……写轮眼的另一种形态。”
卡卡西垂下头思索了一番后,仍旧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可能。
她亲眼看见他的眼睛变成了万花筒的模样。
……也只有宇智波一族的人能够开启万花筒写轮眼。
那么,那么……
卡卡西的眼睛……
“你的左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压低声音问:“是他给的吧……是那个叫宇智波带土的人给你的吧?”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那么激动,但卡卡西还是颇为笃定地回答道:“是,他说要让我用他的眼睛去看未来。”
得到了如此肯定的回答之后,柚叶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不过,你真的不知道吗?”她带着希冀再一次询问道。
“……嗯,不骗你。”
说话间,他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摇动。
柚叶凝视着他那只写轮眼,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莫名的笑容。
每个万花筒都有自己独特的花纹,带土的眼睛也一样。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不姓宇智波,他的头发也不是黑色的,他的名字是旗木卡卡西。
那么……那只眼睛为什么能够变成万花筒的模样,就很值得自己深究一下。
“我要出院,”这样想着,她果断地松开他的手腕,后退一步,“现在,我要回家。”
卡卡西皱着眉,劝阻,“柚叶,别乱来,他已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柚叶摸了摸怀中的签纸,语调难得一见地上扬,“但我不相信。”
……
他站在战场的另一边,睁着那只血色眼瞳,目睹了另一场满是绝望的自杀。
“弥彦!”
在女子凄厉的哭喊声中,有着一头橙发的青年首领微笑着在长门怀中慢慢阖上了眼。
——“这个国家饱受战火摧残,正深陷黑暗,我们要成为改变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黎明。”
曾经因“看见拂晓”而创立的组织,最终牺牲在阴谋诡计之中。
雨水不断地从阴翳的空中坠下,巨大的外道魔像拔地而起。
他冷眼旁观着长门的蜕变。
一切都如同自己预料的那样,他成功走出了实现月之眼计划的第一步。
只是……一旦踏上这一步,就绝对不能再回头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阖上眼,对身边的绝说道:“等这边结束了,我要去木叶一趟。”
“哦?”绝问,“是要去看她吗?”
“……”带土微微撇过头,摆明了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好吧好吧,”白绝咧嘴笑道:“说起来,九尾人柱力也在木叶呢。”
等带土安顿好晓组织的事情以后,已经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
他换了个面具,依靠着自己万花筒的能力,再一次回到了木叶。
说来讽刺,他曾在洞穴中无数次幻想过回家的场景,到头来都没有实现。
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团团簇簇的樱花在夜间盛放。
半夜时分,这条熟悉的街道空无一人。
月光之下,皆是旧梦。
驻足观望了片刻,他周身的空气开始慢慢扭曲成漩涡状。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那个熟悉的院子里。
春风卷落片片樱花。
隔着这场纷纷扬扬的粉雪,他一眼就看见那个人毫不顾忌地趴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着了。
又感受到了当年的情感,他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注视着她。
恍惚间,他变回了那个冒着大雪,站在屋外等她醒来的“宇智波带土”。
良久,带土伸手扣紧了脸上的面具,径直走进了她的家中。
客厅里到处都是四散开的纸张。
毛茸茸的脑袋歪歪扭扭地埋在臂弯里,就算在睡梦中,她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笔。
因为害怕惊醒她,带土不敢凑太近,却还是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他弯腰拾起一张纸,发现上面画满了凌乱无序的万花筒写轮眼花纹。
“这是……”
还未来得及多想什么,脚边的黑发少女冷不丁地动弹了一下。
带土赶紧往黑暗处躲了躲,发现她只是单纯翻了个身而已。
摇摇欲坠的写字笔终于从柚叶的手中掉落下来。
与此同时,另一只握成拳的手也慢慢地松了开来。
被手臂掩盖的面容显露出来。
借着晦涩不明的月光,带土看清了她的脸色。
——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仿佛深深地沦陷在无尽的梦魇之中。
她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躺着一枚早已被冷汗浸湿的签纸。
上面的内容早已模糊不清,化作了一团混沌的黑色墨渍。
唯独落款处,他曾经的名字被人描了一遍又一遍。
那么清晰,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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