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代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柄断刃掉落在地,眸中不自觉地盈满了风雪。
对面的黑发少女满目皆是嘲讽。
她倨傲地抬着下巴,似乎只是随手折断了路边的一根野草一般无所谓。
悲伤和愤懑如涨潮的江水,在心中疯狂溢岀。
有那么一瞬,许多不堪的回忆就这样大剌剌地浮现在脑海里,这位顾问的眼眶也瞬间红了。
——他从未为了一个部下做到如此地步,他明明已经为她做了很多。
她为什么不能够多体谅一下?!
她为什么不能够再听话一点?!
利器插入血肉的闷声猛地惊醒了中岛代。
原来在不知何时,他手中的苦无不受控制般得刺进了她的肩膀,可黑发少女躲也不躲,连眉都不曾皱起。
烫热的鲜血从她肩膀处汩汩流下,蔓延到了他的指尖。
中岛代不由得怔忪片刻。
随即他就像被灼伤到了一样,松手怒斥:“是笨蛋吗,为什么不躲!”
柚叶却只平静地凝视着他,没有答话。
她用那只完好的手慢慢抽出了沾满血迹的苦无,面不改色地扔回了他的脚边。
“写轮眼,你也很羡慕吧,究竟是谁想要写轮眼,我已经分辨不清了,”柚叶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冷笑道:“不过都无所谓了,你们一丘之貉,我早该明白的。”
中岛代脸色微变,大声反驳:“不是这样的!”
柚叶掏出苦无,缓缓道:“本以为身为老师的你会不一样。团藏也好,大蛇丸也好,还是你也好,全都无所谓了。”
随着话语的落下,她欺身上前,尖锐的苦无划向对方,“……反正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夺取我的眼睛。”
中岛代下意识地抬手格挡。
两人短兵相接,苦无的亮面投射出他痛苦的眼神。
“柚叶,”中岛代不甘心地再次开口解释,“我只想让你活下去,并不是想要你的写轮眼!”
“我知道,”少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我不需要。”
她行云流水地变换着苦无进攻的方向,逐渐将不忍出手的老师逼至了角落。
“你真的要与老师为敌吗?”中岛代忍不住大声质问她。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向眼眸刺来的苦无,以及她那带着绝望的目光。
中岛代微微偏过脸,颤抖着闭上了眼睛,没有反抗。
幻想中的刺痛没有袭来,耳畔却传来“哐当”一声轻响。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见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根部成员已经出手将她阻拦在外。
隔着重重人影,柚叶展露一丝笑颜,无声地冲他说道:“我的老师早在多年前就死去了。”
字句化作重锤击在他的心间,中岛代不断地翕动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四代火影波风水门。
顷刻间,阴影笼罩住他的半边面容,中岛代甚至不敢去细思她的眼神。
整个人就像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抬起头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都无法做到。
金属碰撞声络绎不绝,不知何时,一股奇怪的味道缓慢地渗入鼻尖。
他有些呼吸不畅。
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丝丝苦味弥漫在口腔中。
中岛代终于从悲伤中惊醒过来。
他讶异地抬起头,发现整个封闭的室内都充斥着淡紫色的烟尘。
少女捂着口鼻,一边不断地转动着眼眸,另一边颇为艰难地躲避着暗部的攻击。
被提炼多次的毒气渗得很快,经鼻腔后游走在肺腑之间,激得柚叶阵阵发疼。
她迫不得已使用出写轮眼的幻术,趁对手无法动弹之际,迅速从忍具包中掏出几张起爆符。
一声巨响之后,地牢瞬间被炸出一个出口。
浓烟滚滚,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视线被掩盖,柚叶屏住呼吸,从困境中脱身而出。
她没有任何犹豫,跌跌撞撞地冲向族地。
夏夜的晚风带着微凉。
越靠近族地,血腥味浓郁得就像要凝结成块一般。
万籁俱寂,黑暗笼罩,头顶高悬的那轮血月狰狞地垂视人间。
柚叶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悬挂在大门上的灯笼。
它已经被利刃割裂,沾染着血迹的族徽被残忍地一分为二。
暗沉的血迹引发了一阵阵的眩晕,她只觉得四肢如灌铅般沉重,黑暗缓缓地遮蔽了她的视线,肺腑之间游离的痛苦凌迟着她的意识。
绝对不可以昏倒……怎么可以倒在这种地方啊。
离开之前,她一定要把明树的眼睛也带走。
这样想着,她惨白着脸,竭力咬了咬唇。
刺痛短暂地缓解了不适,黑暗如潮水般褪下,带来了半分清醒。
须臾,柚叶恢复了平静,再一次迈开脚步。
然而没走几步,她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手心的伤口崩裂,撕裂的疼痛伴随着冰凉又黏腻的触感齐齐传来。
一股铁锈味从鼻腔漫入。
柚叶的目光呆滞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是自己族人的血啊。
原来都凉掉了。
思绪千回百转,她于血泊中麻木地撑起身体,一步一顿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东躲西藏之后,她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
柚叶推开书房的门,才堪堪一眼,身体就彻底僵在了原地,瞠目欲裂。
——明树生平最爱惜的书散乱在地,书页纸张被撕碎四处飘散,就连书柜都翻倒下来。
最可怕的是……用于保护卷轴的封印被人解开了。
可是除了她和他,并没人知道解印的顺序。
那么哥哥的眼睛,不是自动销毁了,就是被人拿走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难以接受。
“不要……不要。”
声音不自觉地粘上了点乞求,她跪在一片狼藉中颤抖着翻找起来,可终究什么都没有找到。
什么都没有。
四周寂静得让人窒息,血月高悬狞笑。
心中某处轰然坍塌。柚叶想要平息自己的情绪,然而双眸还是忍不住氤氲起一片雾气。
长睫沾满了泪水,在顷刻间就打湿了她的手背。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手急眼快地将她扯入了黑暗深处。
没来得及看清是谁,柚叶就被他塞进了狭小的书桌底下,来人半猫着腰,也随之钻了进来。
黑发少女陡然惊醒,如临大敌般回身反击。
她飞快地握紧了袖中的苦无,横在对方喉间,就要往前划去之际,一道无比熟悉的嗓音制止了她的动作。
“是我。”
柚叶这才看清对方那头连面具都遮挡不住的银发,此时正万分嚣张地在黑暗中晃动着。
来人身份显而易见。
她狐疑地凝视着他,不由得紧了紧手中的苦无,压低声音询问:“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不是,”卡卡西别开脸,回答:“你躲好。”
卡卡西队长的可信度为百分百。
柚叶挑挑眉,收起苦无,更加困惑了,“那你怎么在这里?”
银发青年不答。
他凝神静气片刻后,伸手把她往里推了推,“是笨蛋吗,有人来了。”
如他所言,外面很快就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随着时间的流逝,搜寻的人逐渐逼近了书房。
在外徘徊的脚步沉重万分,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两人的心上。
柚叶的呼吸一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苦无。
大概是因为她的呼吸声太重的原因,卡卡西不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他把面具往脸上一扣,“别乱跑。”
柚叶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耳畔一阵嗡鸣。
糟糕……
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扭曲失真,柚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指腹上的血液和汗渍混在一起,被揉进眼中,泛起丝丝缕缕的痒意。
狭窄空间里的空气愈发稀薄起来,她回想起哥哥的眼睛。
胸口开始发闷,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痛楚似乎又有了上涌的趋势。
她闭了闭眼,艰难地咽下了喉间泛起的甜腥。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卡西回来了。
他瞥了一眼缩成一团的宇智波,毫无感情地将一把她捞起,“走吧。”
柚叶稳了稳身形,晕晕乎乎地问道:“要去哪?”
银发青年抬眼看了看她,随即将装着东西的木盒塞进她的手里,深吸一口气,答道:“……离开火之国吧。”
离开?
离开!?
她瞬间睁圆了眼眸,不可置信地望着队长,半晌说不出话来。
卡卡西用手肘捅了捅她,“喂,还不快点,不要等我反悔了。”
柚叶立刻回过神来,“好……好的。”
她扶着墙走到玄关处,在黑暗中转头对卡卡西微弱地笑了笑,“多谢。”
“你看起来不太好,要不我背你吧。”
柚叶下意识地咧嘴拒绝,“你走吧,我好得不得了。”
“好吧。”
下一秒,还未待她反应过来,银发青年就拎起她的领子,提速跃上了屋顶。
从没被这样对待过的柚叶被吓了一跳。
她头晕目眩,忍不住挣扎起来,“等等等等,放过我吧,队长。”
卡卡西好脾气地背起她,似乎要与她一起出村。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柚叶瞪大了眼睛,声音在风中变得破碎起来,“你疯了吗,这要是被抓住了……”
银发青年微微偏头,不太在乎的样子,“……那点责罚还可以承受啊。”
被头发糊了一脸的柚叶有点生气,“绝对不行啊!”
卡卡西笑了一下,“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她终于安分下来。
顿了顿,银发青年接着说道:“和水门老师的那个约定,也该到了兑现的时间吧。”
青绿的叶片从枝头被气流惊落,缓缓飘落在地。
柚叶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啊,队长。”
“我这个见证人,勉强可以算半个承诺人吧。”
背后的人再没有说话,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的后背。
又哭了,宇智波一族的人都这么爱哭吗?
卡卡西有点担心,他咳了咳,“喂,我说,别把鼻涕擦我身上。”
柚叶:……
她迅速把眼泪倒逼回去,顺带着把手背上那些肮脏的血迹抹到了他的衣服上。
等反应过来她干了什么之后,卡卡西脚下一个踉跄。
真是太恶劣了,明明知道他是个洁癖。
风声萦绕在四周,高矮交错的房屋被迅速甩在身后,渐行渐远。
眼前是大片开阔的森林,叶片在夏风中簌簌作响。
柚叶凝望片刻后,颇为认真地叹了口气,“真遗憾。”
“嗯?”
“我们还没有拍合照吧?我记得。”
卡卡西觉得莫名其妙,“暗部要拍什么合影?”
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听见她慢吞吞地回应,“说得也是。”
停顿片刻后,柚叶又低声絮絮,“队长,你回去以后,别忘了帮我跟夕颜和花夜说声再见;还有,我攒下的钱都藏在卧室的第三个抽屉里,都留给你了;夕颜送我的花,记得帮忙浇下水,不过也不要浇太多了……对了,你刚刚给我的盒子里是什么?”
她啰哩啰嗦,好像是在交代遗言。
“只是一些信和照片,”卡卡西皱了皱眉,“还有,其他的事情,自己亲自做才比较好吧。”
果然是他的东西。
柚叶笑了片刻后,执拗地继续说道:“我还没说完呢,小心高层,还有他的写轮眼,无论如何都拜托了。”
月落日升。
天边一角慢慢地泛起了朦胧的鱼肚白,草丛中虫鸣声渐歇。
银发青年放下背后的少女,淡淡道:“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该回去了。”
大概是太过疲惫的原因,半晌之后,柚叶才撑着树干站起,抿嘴对他感激一笑。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了想,他又说道:“如果能够活下去的话,请不要与木叶为敌。”
柚叶迟疑地点点头,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尔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忍具包里摸索了起来。
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浮在空气中,卡卡西皱眉,“快点。”
黑发少女平静地“唔”了一声,将自己的护额往他手里塞了塞,嘶声道:“那我走了。”
黎明将至,曙光微弱。
少女一瘸一拐地往森林深处走去,瘦削的身影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依然步伐坚定地向前挪去。
她离开了。
晚了两年,水门老师承诺的事情也做到了。
良久,卡卡西从往昔的回忆中抽离出来,打算返回向火影大人请罪。
甫一转身,眼前就落下一道黑影,只身拦在了他的面前。
待看清来人以后,卡卡西跪了下来,“中岛大人。”
脱下顾问服的中岛代隔着几米开外的距离,冲他扬了扬嘴角,“啊,是卡卡西啊,真是巧了,你也在这里。”
“是。”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卡卡西闭了闭眼。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对面的高层睁眼说瞎话:“原来你在做任务啊,那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卡卡西:“……”
临走前,中岛代与他擦肩而过,轻声道:“真是没想到,身为队长的你居然还能做出这种事,她应该很感激你吧。”
卡卡西不做任何的辩解,只说:“再待下去,她会死的。”
“没有解药,她照样会死在外面,”中岛代沉吟片刻,“……算了,我自己去找。”
所以那时候她才会说那一大堆废话吗?
所以那时候她感到遗憾,是因为觉得以后再也没有合影的机会了吧。
卡卡西握着护额,恍然大悟。
回忆起她离开的身影,他转头对远去的中岛代说:“不过,她应该更喜欢死在外面吧。”
……
触目惊心的血迹在草丛中蜿蜒,一直蔓延到了悬崖边缘。
柚叶凝望着脚下那一片葱郁的森林,难得嗅到了一丝自由的味道。
她想去找鼬,问问明树的眼睛。
但很明显,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身后传来了几道利刃破风的声音,柚叶颇为狼狈地躲闪而过。
眼前一晃,她整个人就被一股力道狠狠地压制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窒息的疼痛让她的记忆开始错乱。
恍惚间,她好像又置身于那个下雨的清晨,她和橘太被按在地上,任人宰割。
根部成员越走越近。
雾忍的身影也越走越近。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眸,泪水从眼角滑向鼻尖,最后没入在草叶之中。
“写轮眼,我们就拿走了。”
“……你这双白眼,我们就收下了。”
橘太。
橘太已经死了。
“不要杀他,不要拿走他的眼睛……”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五脏六腑都揪在一处,痛苦难当。
分不清是哪里痛,她将自己蜷缩起来。
温热的血液溅在脸上,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粗糙的手套上沾染着浓郁的血腥之气。
……是谁?
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下巴被人抬起,柚叶仰起头,被迫露出一副脆弱的模样。
下一瞬,绵长又晦/涩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嘴角,在浅尝辄止之后,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
卡卡西从一叠档案中抽出一张纸。
上面贴着的照片拍摄于木叶47年,那时候的柚叶刚成为暗部。
暖色调的灯光落在她黑色的眼眸中,微微发亮。
他捏着这张薄如蝉翼的纸,觉得有些沉重。
“就是这个,”中岛代从他手中接过纸张,“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卡卡西垂下头,“是,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尽管吩咐。”
死了这么多根部的人,要从叛逃改成失踪,并不简单。
“多谢。”
夏季的蝉鸣在树叶间跌宕起伏,和煦的阳光掩盖了屠杀的真相。
路过第六分队休息室的时候,卡卡西认真地帮她桌子上的花浇了水。
下面还压着攥写了一半的任务报告。
夕颜不在,大概是出任务去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他踱步走到了火影墓地。
没有谁会在这边议论宇智波被灭族的事情,他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喘息空间。
卡卡西把擦拭干净的护额放在了他的墓前。
长风带走了他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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