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在车内蔓延,顺着高级真皮座椅生了钉,扎得副驾上的人坐卧难安。
都快忘了,刚才为什么跟着江望了,但此刻闻竹喧有更重要的事情想问:“昨天是你报的警吗?”
昨晚到家忙完工作,发现充了电的手机又好了。刚给闺蜜报了平安,喘口气,一个陌生号码打来了电话。
“喂,这里是南山交警大队,请问你是闻竹喧吗?”
闻竹喧一个大惊跳起,怎么交警会给她打电话?
原来有人报案说,下午在南山夕亭附近,发生了一起无接触交通事故。一辆本田闯红灯、未按规定礼让,造成行人受伤并涉嫌故意伤害罪,需要双方当事人配合调查。
“闻摄影师……”电话里传来一声遥远而突兀的欲言又止。
吴真?
闻竹喧当即打车出门,路上想来想去,报警的人,唯有可能是江望。
周末的雨后深夜,交警大队空旷又寂寥。除了几名值班人员,只剩下角落里格格不入的吴真。
交警告诉她,报案人提供了行车记录仪,怀疑本田司机是故意想撞人,问她是否属实。
已经受过一轮询问的吴真,双肘撑膝,抱头坐在墙边,面色颓萎,眼神里仍有一丝不服输的强硬。
闻竹喧想了片刻:“他应该不是故意的。”事已至此,牵涉到故意伤害就严重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从交警大队出来时,已近零点。夜色笼罩下,受完处罚的吴真,又老了十岁,但思维依然犀利:“你跟奥迪车主认识?”
闻竹喧一时不明他的意图,不会是想去报复江望吧?
“吴记者,我今天不追究,并非是怕事。而是看在一时冲动的后果,已经受到相应处罚,看在你曾是我师姐职业偶像的份上,算了。但请记住,不是每个人都能谅解你的情绪,希望你不要再意气用事,以免后悔莫及。”
闻竹喧说完,踩着湿浊的道路决然离开。暗自感慨真是一言难尽的一天的她,没有看到吴真脸上露出的诡异笑容。
其实下午见她扑倒的那一刻,吴真就已经后悔了。只不过碍于她身边有人,才没有掉头回去。
当吴真被交警传讯,得知报警的是一位奥迪男车主后,他后知后觉,这不就是在云鼎山庄拍的那辆车吗?
起初他揣测,车主此举是要报复偷拍。后来才明白,若车主真想下狠手,直接就以故意伤害的嫌疑报警派出所,而不是交警大队了!难道,只是为了警告?
江望像是早就料到,闻竹喧会提起报警的事,用毫无波澜的语气反问:“已经处理过了?还以为手机摔坏,警察会联系不上你呢!”
“昨晚去过交警队了,要是真联系不上,吴记者可就惨了。”
江望不以为然,左手肘随意支在车门上:“不过就是在椅子上待一晚,会比被撞的人还惨吗?”
闻竹喧侧目,猛然明白他是故意报警的。是为了替她出气吗?
“所以,他只被罚了几百块钱?”他看透一切的眼神,似乎在责怪她轻易放过了吴真。
闻竹喧自知有点辜负他的好意,开始各种找补:“吴记者曾经连获新闻界三项大奖,本质应该不坏。昨天我看他也挺可怜的……”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名誉与人品并不挂钩,更何况八年前的荣耀早已时过境迁。如今他是商界有名的搅屎棍,靠倒卖信息为生,这些你了解吗?就昨天的行为,他至少也要被行政拘留五到十天。”
一通义正辞严的教育灌下,闻竹喧如堵咽喉,哑口无言。可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不是一个圈子,网上也仅能查到吴真那些荣誉。
只不过江望对吴真知根知底地了解,让人深表怀疑。是新欢旧爱,还是旧荣新辱,吴真才会去偷拍他找料?要不要提醒他?
不待想出个结论,忽听一声感慨万千的叹息:“下载国家反诈骗app了吗?”
“嗯?”天马行空的问题,直接把人问懵了。
她看到江望食指和中指并拢,轻挠了挠太阳穴,还是一贯不自然时习惯性的小动作:“就你这样的,怕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闻竹喧:“……”
碎碎念被抿没在唇缝间,褪去娇憨稚嫩的女子,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俞显清雅纯欲。
江望喉节滑动,抓在方向盘上的指节泛白,竭力压制轻浅攀上心头的不知名情绪。半晌,眉间才恢复晴朗,悠悠道:“有时间吗?一起吃饭!”
这是……要兑现了?闻竹喧额角一跳,怀疑自己方才的心事,是否被表情出卖了。重点是,这顿饭她并不想吃!
被拒绝的江望也未在意,只是车停在桥园门口时,他毫无征兆地再次突袭发问:“送你两次了,什么时候请老同学进去坐坐?”
小区门庭昏黄柔亮的灯光折射而来,掩盖了她因黎子明在别墅,而暴露的一丝慌乱,“对不起,你也知道我只是暂住朋友家。”
“所以你的朋友,就是那个什么师哥?”
他语气里略显突兀的不屑,让闻竹喧感到诧异。
江望这人虽然傲娇,但从不盛气凌人。眼前的川字眉心,更像是被醋坛子砸下的沟壑。
“师哥人很好,一直都很照顾我,帮了我很多……”
“所以你就打算以身相许来报答?”
越是平静无波的话,越是比刀锋还利。犹如心上划开一道口子,疼得滞住呼吸,酸涩直冲眼眶。
侧面看他的眉骨和鼻梁,笔直隆起,眼前人早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了。他的随性自得,如今带着一股咄咄逼人,到底还是陌生了!
行事作风的改变,总不会是因为他对她还有怨气吧?
话赶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既然解释不通,闻竹喧索性下车。发动机轰鸣,身后的车也离去得干脆。
唉,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医生呢!
“师哥?”别墅里黑漆漆一片,她打开灯,楼上也空空荡荡,拿起电话,“师哥,你在哪儿呢?不是说回别墅吗?”
“你到家了?我没回去,哈哈,我就是说给那个江望听的。”
闻竹喧:“……”
黎子明曾经是获奖无数、风靡校园的传奇人物,傲视群雄的姿态,仿佛是骨子里天生的。今天竟然对一面之缘的江望,罕见竖起了警惕的盾牌。
自打相识,黎子明一直很照顾闻竹喧。知道她手头紧,就经常带她跑现场。既有劳务费拿,又能精进摄影技术。毕业后,还介绍她进了杂志社。
听闻她要回杭城,黎子明提及有意开工作室,问她愿不愿入股。最后,所谓的合伙人,她出的那部分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选址、装修也都是黎子明一人包办。
说是员工宿舍的别墅,住进去才发现没有第三人。见她不便,黎子明遂搬去了工作室,只偶尔回来拿衣服。
闻竹喧觉得亏欠太多,又拗不过他,所以工作上任劳任怨,生活上诸多关怀,然后就是加紧找房子。
这些年,她收到过不少情书和表白,每每对着含情脉脉之眼说出拒绝,都倍感艰难。但更令她痛苦的是,竟然读不出师哥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
认识五年,师哥对她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好。同学都说他喜欢她,可他却从来没有表白过,或者越界过。
正是他的距离感,才使她答应合开工作室。因为她对他,没有丝毫朋友以外的感情。
可她不明白,八竿子打不着的江望和黎子明,怎么就互相看不顺眼了?
“蔡蔡,明天下午有时间吗?我想去看看你说的房子。”
电话里的蔡清影,自高中起便是闻竹喧的闺蜜,师范毕业后,成了一名合格的中学人民教师。昨天刚拜托她这个杭城本地通帮忙找房子,眼下已经锁定了两套。
月色朦胧,夜阑人静。洗完澡躺床上,本想好好放松一天的疲惫,却被嘹亮的狗叫声破坏。要说住别墅还有什么不好,就是碰上一个金毛狗不分昼夜狂吠的邻居。
闻竹喧麻木不仁地瞪着天花板,叫声许久未止。她想了想,下楼拿了两根火腿肠出门。
邻居家一片漆黑,果然不在家。她隔着栅栏先“啾啾”两声,然后用商量的语气说:“狗狗,过来,火腿肠要不要吃?”
金毛叫声停顿,两束夜明绿光从黑暗中射过来,看到火腿肠一直友好挥着,才慢慢放松警惕走了过来。
闻竹喧赶紧递得更近一些:“你同伴呢?怎么不来吃?”她一边摸着狗头,一边“啾啾”唤着另一只不见踪影的狗。
“阿嚏!”金毛打了个喷嚏,混着口水的火腿肠喷了她一身,然后“嗷”地跳起后退,又开始狂吠。
“怎么了,怎么了?乖!别叫了!”
“嘿!你干嘛呢?偷狗贼!”
闻竹喧正在安慰金毛,突被一声大喝吓到,反应两秒:“不是偷狗!”
那人冲过来扯住她,不管不顾破口大骂:“还狡辩!年纪轻轻竟然是惯犯,我们家大毛就是你偷的吧!终于被我逮到了!”
闻竹喧认出这是只见过一次的邻居家男主人,边推他的手边说:“我住隔壁的,没有偷狗!”
“什么隔壁!隔壁房主是男的。”
偷狗贼?真是荒唐又可笑!睡衣被狠狠揪住,挣脱不开,人声狗叫混作一团,吵得闻竹喧百口莫辩,暗自后悔平时太低调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眼看邻居开始报警,一束远光灯猛然打过来,照得他们睁不开眼。
“怎么回事?”一个男人停车下来,径直走向闻竹喧,一把把男人的手掰开,声音不怒而威,“有什么话好好说,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闻竹喧愣住,来人竟然是江望!她捂着领口,呆呆站在原地,听着他跟邻居有条有理地交涉,脑子里都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论房主是谁,她有钥匙,住在家里,有问题也是她跟房主之间的。哪个女孩子会穿着睡衣,偷一壁之邻的狗?有矛盾先沟通,不要一点小事就麻烦人民警察。”
在江望主持正义下,两人互相解释。原来邻居上个月刚丢了一只狗,听见二毛惨叫,以为偷狗贼再次到访,所以才这么激动。
江望听完,拿着手机手电筒,隔着栅栏观察金毛片刻:“你家狗之所以不停叫,一是因为他过敏生病了,二是可能因为同伴的消失,得了分离焦虑症,明天还是带他去看医生吧。”
邻居回想最近金毛的异常表现,看着江望笃定的表情,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事情终于结束,别墅前只剩下闻竹喧和江望。下午分别时并不怎么愉快,现在又是这种哭笑不得的场景,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你……”
“这种事怎么推给你一个女孩子解决?”闻竹喧刚开口,就被江望打断,他往别墅里扫了一眼,“房主呢?不该他来沟通吗?还有记住,只要有理,就不必怕他,摆事实讲道理,实在解释不通,还有警察呢!”
闻竹喧听完,愣愣点头,一时竟忘了刚才要问什么。
“以后夜里不要穿睡衣出门了。”江望说完就离开了。
速度之快,她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更别说解释一句,她是一个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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