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热闹不似昨日,徐姝从许竹然衣襟里探出圆圆的小脑袋,红色的豆豆眼打量着行人。
“也不怕被别人看了去。”许竹然按着纸人的圆脑袋把她推回衣襟里。徐姝不满,扭着身体在他衣襟里好一阵乱动。
许竹然按住她:“徐娘子,乖一些,不然我就把你放进袖口,要是不小心丢了……”
他止住后面的话,轻笑了两声。
半截话最能威胁人,徐姝认命不动了。转念一想,躺他衣襟里还不用走路,他累死累活做好事,她舒舒服服躺着看。
小纸人就小纸人吧,也没什么不好。
“给我施个障眼法,让别人看不见我。”她还想探出头寻些热闹看。
没等许竹然反驳,她又说:“不然我就在自己身上掐出印子,回去和苏姐姐说,你今天打我。”
“荒谬。”嘴上这么嘲着,还是给她使了个障眼法。
徐姝快活地把头露出来,洋洋得意。果然只要一提苏若烟这许戏精就乖的和鹌鹑一样。
她又不禁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搞。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向来心大。
荒谬,许竹然在心底轻嗤,他要是真的打她,她就该下地去见阎王了。想到她一向豁的出去,说不定真的在会在自己身上掐出红印,许竹然烦躁的对她施了障眼法。
两人就这么一道走着,徐姝趴在他衣襟上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沉默的继续往前走。直到一条街快到头,徐姝终于看不下去:“大哥,你说好要做二十件好事的,到现在你一件都没做。”
“……”
街道旁有一个小贩推着车上坡,额角的汗顺着脸往下淋。许竹然走过去,心里涌现出几分不自在,他冷着脸硬邦邦地问“要帮忙吗?”
小贩见他怀中抱剑凶神恶煞的模样,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解下荷包,低着头双手递上。
“还望神仙饶小人一命。”他抬袖拭去额角的汗。
徐姝趴在许竹然的衣襟上哈哈大笑,小纸手直拍“太牛了,你来做好事,人家以为你要打劫!”
许竹然本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阴寒,他扶住车把也不看小贩径自推到高地上。小贩见他想要自己谋生的家伙,跟在他后面哭了一路。
周围的人都在偷偷往这边看,互相以目示意。
到了高地,许竹然冷着脸把车扔给他,也不理小贩在身后的感谢。
徐姝依然鹅鹅鹅的笑个不停,这精彩绝伦的她恨不得买两包瓜子来边嗑边看。
“许竹然,你得演着点,其实你的外表很有欺骗性的。”徐姝眨巴着红色的豆豆眼“不要浪费了你的演技啊许戏精。”
“有人抢荷包!”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抱着个四五岁的女童,艰难的追着前方一个在街道快速逃窜的人。
这人贼眉鼠眼,脸上还有一块偌大的黑色胎记。见有人想拦住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匕首在阳光下微微反光,显出几分寒芒,本打算上前帮忙的人萌生了退意。
抢荷包的人心底正有些得意,突然腰间传来一股力道,他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最后砸到了一个卖珠花的摊子上,摊主大惊失色,连忙后退。
黑色胎记捂着自己的后腰一个劲的叫唤,袖中的荷包全都掉出来。嚯,有七个!
这是准备召唤神龙?
徐姝看了一眼这位贼眉鼠眼的大哥,轻啧一声,遇到了要做好事的许竹然,算他命不好。
许竹然蹲下捡起这些荷包,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郎君小心!”
寒芒在他身前三寸处戛然而止,许竹然按着他的手腕加重力道,匕首脱力掉落在地上,黑色胎记惨叫着求饶。
许竹然把他扔到一边,捡起几个荷包走向之前那位喊有人抢荷包的妇人,他弯了几分唇角,温声问:“不知哪个荷包是你的?”
妇人见他唇角含笑的模样,面上有些红,伸出手指了指那个藕荷色的荷包。许竹然从中挑出那个荷包递给她。妇人身边的女童仰着头看他,许竹然目光落在她脸上时露出个甜甜的笑。
许竹然心下有些慌忙恨不得立刻走远,却又生出些隐秘的高兴。
“请稍等我片刻。”他走到被砸坏的珠花摊子前,摸出一块碎银:“不知可够买下这些珠花?”
卖珠花的娘子眼前一亮:“够了够了!”
许竹然把被砸坏的珠花挑出,借着衣袖的掩盖从弥子戒中拿出个包袱把完好的珠花装进去。他转身走回女童面前,皱着眉在包袱里挑拣了一阵最后拿了个粉色的珠花递给她,唇边露出些真心的笑:“这个送给你。”
“谢谢郎君。”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看他,许竹然颔首。
“剩下的荷包我会和此人一块交给官府,谁若是丢了或被抢了荷包可去官府寻回。”说完许竹然扯着黑色胎记的衣襟往官府的方向走。
徐姝嘴甜,好听话张口就来:“许竹然你真棒,这么一会就做了这么多好事。”
“演技也好。”她想了想,给他提了个建议,“不过还是稍微收着些演,刚刚有些用力过猛了。”
许竹然的唇角还没翘起又绷直,他没理徐姝。处理完手上的人和荷包后继续去乐于助人。
这时两人还不知关于“神仙郎君西市勇对劫匪”的消息从刚刚的街道上开始扩散。
日薄西山,许竹然做完了最后一件好事。徐姝在心里替他叹息,唉,生活不易,然然卖艺。
“还差最后一件。”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漂亮的眼睛又开始在不远处的人群里穿梭,寻找着最后一个做好事的对象。
徐姝咂咂嘴,这孩子是真认真呐。
“不用,今日已经做了不少了。”
两人此时站立的地方是一条小巷,徐姝手指结印,小纸人微微发光,下一瞬她出现在许竹然身边。躺了半天还有些累,徐姝舒展胳膊伸了个懒腰。
许竹然不解:“想出了破解之法为何依然做纸人模样?”
起初不是还十分不高兴。
徐姝摸摸头上的蝴蝶钗子,有些骄矜:“这不是发现躺你衣襟里还挺爽的嘛,都不用自己走路了。”
“你都不夸我聪明,我自己反推出来的手印诶。”徐姝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她今天下午夸了他那么多回,他也该礼尚往来的夸夸她吧。
许竹然淡淡看她一眼,唇角弯起些弧度:“徐娘子聪慧过人。”
他的笑意真切,眼中没什么情绪,徐姝一时辨不清他是真的在夸她还是在阴阳她。
“这些就当嘉奖徐娘子。”他从弥子戒中取出之前那个装着各种式样的珠花的包袱扔给徐姝。
徐姝愣愣接住,抬头去寻他的眼睛:“这么多都送给我?”
许竹然并不理她,径自转身往小巷深处走,语气平淡:“还差最后一件。”
徐姝揉揉鼻子,歪头有些不解为啥他往巷子里走,明明外面的地方人多。不过他刚刚送了东西给她,徐姝不介意讨好他,屁颠颠的跟上去,边跑扬声喊道:“许竹然你真好!许竹然你等等我!”
本以为这小巷遇不到需要帮助的人,没想到还被他们碰到一个。不远处的老媪佝偻着背,拄着竹竿,右臂的臂弯间挎着一个竹篮,上面蒙了一块白布。她步子走的不稳,全靠那根竹竿撑着,慢慢地往前挪。
许竹然看了看天色,打算尽快做完最后一件事。他走上前刚想挂起假笑想起身旁的某人说他演的不好,又收回了笑容,只低声问:“您往何处去,我可送您。”
老媪一身素色,混浊发黄的眼珠望了一眼许竹然又低下头,“不敢劳烦郎君。”
一阵风拂过巷间,淡淡香味被送进她鼻中。衰老的眼睛里迸射出尖锐的光,她扭头看向徐姝:“娘子刚从佛桑寺出来。”
话里是藏都藏不住的愤恨,徐姝愣愣点头,她察觉到不对劲,试探着问:“敢问您是如何知晓的?”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和佛桑寺有关的东西,这老媪是如何知道她是从佛桑寺来的,而且——
佛桑城中信仰佛桑寺者众,她为何对佛桑寺如此排斥?
“娘子身上有一股香味,佛桑寺喜熏这香。”
老媪须臾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解释完后她歉意地对徐姝笑了下:“吓到娘子了。”
余光注意到许竹然怀中的青吟,她迟疑了片刻出声询问:“郎君是修士?”
许竹然颔首,她一改之前的态度,本就佝偻的背此刻更是弯了些,几乎快要伏到地面上:“劳烦郎君送我去前面不远处的荒园。”
许竹然扶起她,知道她后面定有别的话要说,背起老媪。荒园不算远,三人在老媪的指路下很快就到了。
徐姝实在没想到老媪说的荒园会是一片坟地,暮色四合,乌鸦发出喑哑难听的叫声从上空飞过。看着面前在一座坟前停下的老媪,她脑中一时间划过许多鬼故事,有些紧张的往许竹然身后躲了躲,白嫩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袖。
呜呜呜,这是个有鬼的世界怎么办,她害怕。真要是有鬼别无差别攻击,先找许竹然这个能打的行吗?
许竹然垂眸看了眼她的模样偏过身,眼底漫出些笑意。
老媪没关注后面两人的暗潮汹涌,掀开竹篮上的白布露出里面的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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