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老媪烧完了手中最后的冥纸。她靠着竹竿起身对着许竹然的方向拜倒:“郎君神通广大,是要做神仙的人。”
“直说吧。”许竹然从徐姝手中抽出袖子,反手抓住她的手腕。
老媪先是哽了哽,随即咬牙切齿:“如今佛桑寺的那位佛子,他与妖勾结。”
徐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刚想上前问询右手传来阻拦的力道,许竹然把她拽到身后。
他低垂着头看着老媪,淡声问:“何以见得?”
“郎君有所不知。”老媪捂着心口开始回忆那段夜夜折磨她的往事。
无量来佛桑寺时其实比民间传的要早,前佛子未遇害时他就进了佛桑寺。那时他还不叫无量,住持收到金山寺住持的来信便收下了他,给他起名慧明。因怜金山寺的遭遇,所以全寺上下都对慧明特别关照,又以佛子慧悟最为照顾他。
慧悟本是记名弟子,因生下来体弱多病,家人便将他送往佛桑寺希望能保他平安。不料慧悟在佛法一道颇有天赋,他又一心向佛,到了加冠之年他主动提出剃度出家,亲人虽然不舍但还是尊崇了他的意愿。他的祖母时时上山看望他。
慧悟的祖母便是两人今日遇见的老媪。
“我有一日做了素食上山去看慧悟,刚走到到他常待的禅房门口便听里面传来争执声,慧悟十分生气的冲他面前垂首的人大喊,说他荒唐。”老媪抹了抹泪,继续说道:“他是佛子,下面的师弟偶犯了错都是他来惩戒,我原以为他是在训诫师弟,所以就去他房中等着。没想到,没等来他,却等来了他的死讯。”
“我随着旁人一块去了后山,在嶙峋乱石中见到了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老媪的面色更白了几分:“他去时的模样骇人,许多僧人都说是梦妖所为。”
“梦妖?”徐姝蹙着眉问许竹然:“还有这种妖?”
许竹然点头,他看了眼小姑娘快要被吓破的胆子,简单的说了下梦妖的特点:“梦妖擅长造梦,从梦中吞食人的精魄。”
见二人的交谈歇下,老媪继续说:“当时刺史家中有恶妖出现,就是这梦妖。慧悟被请去诵读经书,驱除妖邪,结果却死在后山。僧人都说是梦妖报复,我却不信。”
“我在他房中等了不到一个时辰,后山难行这短短时间他根本到不了,且他本在与师弟争执,为何忽然去后山。就在这时那被训诫的师弟慧明——也就是现今的佛子无量装作刚刚赶来的样子,对着慧悟好一阵哭。”
老媪说到这整个人气的不住发抖:“我心下生疑,多方打听才从刺史府的一个下仆那得知诵经驱邪当日慧明偷偷揭下了大师画的符咒。”
“后来我上寺中说明却没有一人信我,全都护着那黑心肝!就连住持也不信!”老媪气恼,至今不解为何住持不信,他是有名的秉公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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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回程时徐姝懒得走又进入小纸人的身体,她看着远处的佛桑寺,扒着许竹然的衣襟:“你觉得那老媪的话可信吗?”
“她情绪太激动了。”
徐姝深以为然,说完事情后老媪突然一个劲的磕头,求许竹然杀了无量为民除害。又笑又哭,状似疯癫。
“你觉得她说的是假话?”徐姝继续问。
许竹然注意脚下的路,没再理她。徐姝伸出小纸手困难的扯了扯他的衣襟。
被她闹得没法,许竹然只好应她:“不一定。”
至少在他看来,那佛子是不寻常,整个佛桑城都对他有种疯狂的崇拜。他放出去给自己造势的传言也和清正温和的表面不符。
这是个擅长伪装自己的人。
徐姝还想说什么,忽然整个人被许竹然从纸片里放出来,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踏上青吟,不过片刻就回了佛桑寺。
脚底触地的那一刻她忍不住膝盖一弯,借着抱在许竹然腰间的力道才没有跌坐在地。
“徐娘子,到地方了。”他曲起手指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徐姝的蝴蝶发钗。
徐姝的心跳逐渐缓下来,她松开抱着许竹然的手,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你赶着投胎吗?”
御剑飞的那么快,搂在她腰间的手又松,最后还是她紧紧抱住他的腰才安全的回来。
“你这是超速驾驶,在我们那边你都要被抓的!”徐姝还是气不过,对着他的胸膛给了他一拳。
“徐娘子话那么多,我这不是以为你急着回来与苏道友讨论嘛。”他抚了下被她捶过的地方丝毫不在意,甚至挑衅的笑了下:“这次的力道倒是比上次大些,不过还是轻了。”
说完便往自己的廖房去,留徐姝在后面骂他:“许疯子!许神经病!”
她气冲冲的推开自己房间门,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又坐起来,她还是不甘心被许竹然捉弄,徐姝从储物项链里找出许竹然给她的符咒,从中挑出一张。
她走到许竹然门前,轻扣两声,声音焦急:“许竹然,我有东西落在你那里了!”
许竹然充耳不闻,她谎话张口就来,他怎不知她落了什么东西在他这。
门又被扣响,这会徐姝加重力道,语气急切:“真的!很重要的东西!”
她声音甚至染上了点哭腔,许竹然不禁蹙眉,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徐姝本打算再敲,手还没敲下去便被握住手腕制住动作。许竹然松开她的手,斜靠在门上:“不知徐娘子什么落我这了。”
她发髻齐整,脸上不见丝毫焦急,许竹然轻嗤,就知她又是骗人。
徐姝没说话,忽然对他笑了下,垂在身侧的手飞快把符贴在许竹然胳膊上。
“嘿嘿,定身符,有手就行。”
“让你再猖狂!”徐姝拍拍手,她可惜道:“如果有手机就好了,我一定给你拍下来。”
“骗子。”那符是许竹然自己画的能困住他这般修为的人,他目光沉沉的望着她。
徐姝现在半点不怕他,她走近戳了戳许竹然的心口:“我可没说谎,确实落东西在你那了。”
“我的心落你那了。”
说完还没等许竹然反应她自己先捂着肚子笑开了,土味情话当面说好尬呀。
“谎话连篇。”许竹然想转头却做不到,若不是他没对她设防,这会也不用被定身符定住。
“许郎君,这是我们那边朋友间一个很流行的一个……”
想起他听不懂梗,徐姝换了个说法:“一种玩闹。”
许竹然没再说话。
徐姝见好就收,取下了他胳膊上的定身符:“扯平了。”
她把定身符放进项链里,对他抬了抬下巴:“下次别再捉弄我。”
徐姝拍了拍胸:“我,脾气大心眼小,你捉弄我我是一定会找回来的。”
视线不自觉跟着她往拍的地方走,鼓鼓囊囊被包裹在衣裳中。他嗓子有些痒咳了声,飞快移开目光。
正巧此时苏若烟回来了,好奇的问:“你们做什么呢?”
徐姝见苏若烟回来,收起脸上嬉笑的表情:“苏姐姐,我们有事和你说。”
三人像以往一样坐在苏若烟房中,她听完徐姝的声情并茂版和许竹然的言简意赅版,目光在结界流动的光波上沉凝。
“我觉得她应该没说谎。”苏若烟取下同心仪将它搁在桌面上,“我今日在寺里四处乱转,跟着同心仪找灵魂碎片,最后发现它在后山。”
“我本想隐身进入后山却发现它有禁制,如果贸然闯入会被设下禁制的人发现。”
苏若烟蹙着眉:“而且这佛桑寺很奇怪。”
“如何奇怪?”许竹然接了她的话。
“这寺里的僧众打坐参禅者甚少,打坐参禅的僧众脚步虚浮无力,像是日日劳碌。挑担做饭的僧众却脚步轻盈,满面红光。”
“当然,或许是我草木皆兵了。”
“那禁制可难破?”许竹然问道。
苏若烟摇头:“不难,但破了一定会被下禁制的那个人发现。”
徐姝想了想说:“要不还是先顺着慧悟祖母这条线查下去吧,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
苏若烟同意她的想法:“你们明天还装作下山玩乐,我明天再去研究研究那个禁制。”
说完正事三人便散了,徐姝今日没睡午觉早就撑不住了,她回房后吃下一颗洗髓丹,按着苏若烟教她的方法打坐调息。
果然从身体中渗出些脏污,徐姝对自己施了个洁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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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恍若泼墨。
无量站在后山中,神色冷冽:“梦妖。”
不到片刻,便有一通体雪白的小兽从林间跑来,到无量近前时化为人身。
他身上的衣衫雪白,眼底的阴沉和贪婪却透出来。
无量皱眉:“我和你说过,不要招惹他们。”
“我没有招惹啊,是那女子自己转到后山来的。”他偏头,对无量的话不以为意。
无量冷冷的暼了他一眼:“他们身份成谜,能力高强。最好的做法就是让他们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然后走人。不要横生枝节,做些没有意义的事。”
“哼。”
梦妖没再理他,又化为小兽跑进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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