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殊竹连着在园子里住了几日,近些天早朝也未去,由于皇帝身子不好,已经将上朝改为隔日一次,外面的流言蜚语可就满天飞。
有传陛下身体越来越差,前一段皇后过继苏贵妃的皇子,只怕很快就要立储君,宰相苏枫丹的门槛都要被踏破,全是阿谀奉承之人。
另一边又说枢密院主使沉迷女色,囚禁位美貌小道姑,天天陷在温柔乡里,肯定要交权。
因此这宰相府门前又更热闹些。
薛家完全没有抗衡之力,只靠着原先祖上在国子监做过几天,文人墨客写几句酸诗远远成不了气候。
其实两边的实力本就相差甚远,全靠着薛绾颜个人得宠,她又知书达理颇具大家风范,在朝中清明一派很受尊崇。
苏枫丹做事圆滑事故,苏贵妃更是惯于谄媚,最被书香世家嗤之以鼻。这些老派人作风严谨,只是苏媚梅那说不清的出身就够用来做文章。
总之就是权势压不过,做舆论来轻蔑,苏宰相也是头疼。
外面如火如荼,斗得惊天动地。
段殊竹在家里悠闲自在,活脱脱富贵闲人。
早上五更天起床,陪冷瑶一句一句地念经,沉心静气的神态比小丫头还像修行之人。
然后就是养花逗猫,教冷瑶如何品茶斗茶,还请来宫内的裴尚仪教她礼仪,期间又去拜见玄静子仙姑,希望让宝甃过来。
冷瑶聪慧,也很喜欢烹茶女红,就是小女孩心性一会儿就烦。
裴尚仪是宫中老人,远近闻名的严厉,几乎满长安的侯门贵女都是出自于她手下,即使是段殊竹也要给几分面子,只能站在旁边替瑶瑶打圆场,仍旧一番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神态。
“尚仪说的对,不过瑶瑶还小又长在道观,俗世的规矩对她而言难了些,只要有心便慢慢来吧。”
尊贵的主使放下尊严,又回到儿时模样。
“主使就好好疼吧,殊不知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不是一日而成,太娇纵只能害了她。”裴老太太接过问秋端来的茶,临回去前还三番四次地叮嘱:“等明儿我过来,这走姿必要端庄,再不可满头的步摇乱晃!不成体统。”
冷瑶吐吐舌头,忙说记得啦。
待裴老太太离开,才算长出口气,整个人瘫软在交椅里,心想这世上的规矩可真多啊!少时要守道观清规,如今在哥哥家里还要学宫中礼仪,总之是不能安生。
段殊竹走过来,猜出她的小心思,手上特意捧上一个错金博山香炉,前几天冷瑶读书时眨巴着眼睛问是什么东西,他今日才让人弄来。
小丫头瞧见就兴奋不已,把刚才的烦闷抛之脑后,炉顶的山兽出没,飞鸟游走,香气透着山峰飘然而出,仿若仙境。
“哥哥,这就是有名的错金香炉啊?真好看。我以前也见过博山炉,却不是如此好的品相。”
他拿的是古玩意儿,当然不是街边随意仿的货色可比,李琅钰搜遍长安才找到。
“你既然喜欢,以后念经就用它焚香,一会儿让语冬教你如何弄,这些东西看似无用,到底是金枝玉叶们的必备技艺,你总要学一点。”
唉,哥哥说话就是有学问,原来是为了劝自己好学啊!
冷瑶撅起嘴:“我又没有还俗的打算,不过你让学我就学呗,反正没人敢违背大主使的命令。”
“谁敢命令你呀,我的小祖宗!”他唇角弯弯,将香炉放在香案上,伸手捏她的脸,整个人沐浴在窗外落下的暖光里,花之剪影爬上眉梢,笑得光风霁月,“天天给点好脸色,我就受用啦。”
他是纵着她的,小丫头心里清楚。
但外面的人昏昏然不明白,就连李琅钰也摸不准,按理说立储君可是大事,偏在这个时候自家祖宗好像闲散人般,宫里不去,朝也不上,越到关键时刻越缩回去,不是段殊竹的性情啊!
能从掖庭一步步爬上来之人,必然心狠手辣,好像之前那位李文慕,可是亲爹一样罩着这位祖宗,还不是翻脸就六亲不认,李家的旁支死了多少,彻底被连根拔起。
难道真被色/欲熏心,天天就守着小娘子。
他送完香炉就侯在外面,又看段殊竹领着冷瑶往印月亭里去,小丫头和语冬在香盒在捡香,自家祖宗就在后面的罗汉榻上津津有味地看。
李琅钰顿一会儿,觉得眼前人看起来还真是副纨绔子弟的举止,莫非要归隐山林,那今后枢密院的日子可就难熬!
作为棠烨朝的权利中心,掌控者又是一帮宦官,早被人恨得咬牙切齿,要是这位归隐,他们都得玩完。
“主使……嗯,老奴有句话。”想说又怕,李公公的笑凝固在脸上,尽管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段殊竹没吱声,只听冷瑶和语冬的嬉戏声,笑意盈盈。
李琅钰又顿顿,半晌吸了口气道:“最近外面闹得厉害,您老人家也不管管?”
段殊竹抿口茶,问:“怎么管?非但我不能插手,你们也悠着点。”
李琅钰不太明白,弓着老腰一脸懵。
枢密院今日地位举足轻重,大权在握,眼线布满棠烨朝,不在立储君时施展出来,更待何时。
“老奴愚笨,还请主使明示,底下的人也好知道轻重。”
段殊竹摇摇头,人不灵光只能敲打几下,“胡掌事最近的任命下来了吧,他可高兴啊?”
李琅钰心里更纳闷,怎么又绕到别人身上,嘴上还要赶紧搭话:“哎呦,人早就乐得没影啦,都是依着主使的福气,小的们才能富贵,胡掌事昨日还说得空就来致谢。”
段殊竹悠游地靠在软蹋边,继续问:“那胡掌事家里一妻三妾,相处得如何?”
李琅钰愈发一头雾水,“哦,说是挺不错,这原是家事,老奴不好多问。”
“这便是了,皇后认子也是陛下家事,你我又何必惦记?”
李公公看眼前的祖宗笑得一脸慈善,心想这位不会是经书读多了,马放南山要出家吧!
“主使,”焦急地舔脸道:“奴斗胆说几句话,皇后贵为一国之母,皇子岂是随便过继,这话原不用我说,您心里明镜似地,或是咱们要与宰相交好,只要您吭个气,小人们也好照着办。”
段殊竹皱起眉,手下人如此毫无城府,李公公平日里也没见这么愚钝,语气一沉,“枢密院代表皇权,只听命于陛下,你想与谁交好?”
李琅钰噗通声下跪,不敢说话。
冷瑶余光瞧见一把老骨头爬在地上哆哆嗦嗦,想李公公对自己不错,于心不忍。
她笑吟吟地捧着错金香炉过来,坐在软蹋上瓮声瓮气地问:“许是瑶瑶香薰得不好,大中午的惹哥哥生气啦?”
段殊竹立刻变脸,眉眼带笑地接过香炉,“哪里的事,这是熏得百花染吧?”
冷瑶点头,故意对还跪着的人说:“多谢公公,我才能得到这么好的香炉。”
李琅钰赶紧说都是主使的心思,自己不过领命办事罢了。
话题一转,气氛顿时轻松,李公公也是聪明人,知道冷瑶在给台阶下,接着说:“主使昨日让吩咐找的西域马温顺得很,明日就能让小娘子试试。”
骑马!冷瑶张大眼睛问:“我,我还要学骑马啊?”
段殊竹揭开香炉,闻了闻,笑,“棠烨朝的贵女们哪个不会骑马,现在学都晚啦。”忽略冷瑶满眼不情愿,问:“这香的味道还好,就是烟味太重,你应该学会隔纱慢燃1。”
又要学这么多东西!冷瑶叹口气。
李公公瞧着也劝道:“小娘子别怕,那匹马年幼,性子好,明日会有专门的一等马官来。”
“那我的竹瑶影呢?”
竹瑶影是她前几日救下的马,因马鬃竖立一段段好似竹子,段殊竹便用两人的名字赐名。
“竹瑶影如今在皇家马厮,吃的都是汉血宝马的粮食,养得可好啦,小娘子放心,不过那匹马太烈,还是骑奴选的吧!”
冷瑶挑眼看段殊竹,自己的一切都这人被安排妥当,以前宝甃总说庙里种菜和打扫辛苦,她觉得身为侯门贵女好像更不容易,勉强点下头。
晚上剪灯时,冷瑶依旧不高兴地与问秋絮絮念:“唉,我不喜欢骑马,怪吓人的。”
她唉声叹气,发愁得很。
问秋瞧着被逗乐,冷瑶与别人家的小娘子不一样,待人亲切又很讨人喜欢。
问秋也愿意耐心坐下来哄:“能学骑马的都是贵族小姐,像我们这种奴婢想都不敢想呢。”
“那我干脆给哥哥说,明日你去好啦。”冷瑶把头埋在绣枕里,“贵族千金一天游手好闲,又是绣花,又是骑马,还要吟诗作赋,对啦,今天我熏香还听到一个词,叫什么隔纱慢燃!”
问秋笑得弯了腰,“那小娘子觉得什么是正经事,除了念经吃饭之外呢。”
“种菜啊,打扫,总之事情多着呢。”
问秋把锦被给冷瑶盖好,缓缓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绣花描红就是小娘子的正事,要说起这个隔纱慢燃啊,不怪小娘子不知道,那是宫里近些年才兴起的玩意儿,薛昭仪想出来的。”
薛昭仪!冷瑶腾地坐起来,问:“祖籍金陵的那位?”
“是啊,和小娘子同个地方,金陵还真是出美女啊,据说长得和仙女一样。”
冷瑶顿顿,又一个神仙般的人啊,要不是段家被抄,恐怕与哥哥就是对神仙眷侣。
她寻思段殊竹也一定这么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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