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茶冒着热气,小心翼翼地放到冷瑶手中,趁着秘色瓷的茶杯,翠生生得好看。小丫头认真想了想,说:“那好,在找到合适人之前我就陪着你,谈天说地和暖被窝都可以。”
她说得好认真,似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现在世道这么乱,找个可心又安全的人也不容易。”
自从经过薛绾颜的事,冷瑶就经常感叹官场不易,今天还万人追捧,转眼就落入尘埃。何况以段殊竹当今的地位,不知道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
枕边人一定不能复杂,更不可有二心。
段殊竹坐到榻边愣了愣,这关心来的直接,让他心头忽地一暖,底下人的嘘寒问暖多来自于惧怕,哪里能有冷瑶如此推心置腹。
可对方的神情又带上一丝慷慨就义之色,看来是下了好大决心,莫非以为自己真会要她来日日暖被窝,惹得他哈哈大笑。
逗人的心思可没停下。
索性也半躺到床上,拉过被子来盖好,两个人肩碰着肩,他假装叹口气,接话道:“是啊,除了你,谁还能让我放心呢,哥哥后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恨不得有点差错就要把我千刀万剐。”
和冷瑶想得不谋而合,她连忙点头,伸手过来搂他,“就是,就是,今后可要小心。”
柔软的身体罩着层乳白薄纱,上面坠满桃花纹,而小丫头粉色脸颊就像花的蕊,绽放在洁白花瓣上,露水凝结在眸子里,烛火映在上面,天下绝美!
段殊竹伸手捏小丫头的脸颊,这世上唯一让他觉得干净之人,他瞧着她,才能像活过来似地心旷神怡。
恰巧伍儿从外面来,刚好撞见这幅情形,吓得一激灵,赶紧退到屋外去。寻思冷娘子住进来好久啦,也没见两人有任何越轨行为,还真以为是主使失散的妹妹,这会儿一看,原来是小火慢熬,一个契机不就成啦。
忽地又见里面的灯灭了,更加笃定。
其实段殊竹不过是看天快亮,冷瑶又要早起念经,舍不得对方折腾,索性让她躺在这里休息。
他半靠在软枕边,小丫头就落到怀里,按理说这个年纪是不太合规矩,但又有什么关系,天下难道不是自己说了算。
屋里极静,缓缓放大所有的感官,小丫头身上的香味弥漫鼻尖,手指全是温柔触感,他的心仿若浸在水里,稍微一碰,就似江水般波涛汹涌。
听小丫头怯怯地问:“哥哥,那你找梅玉干什么?”
果然还在惦记,真是女儿家心思。
兴许是夜太深,让人放下所有防备,段殊竹也很有心情慢慢讲,手顺势拉着小丫头的耳朵问:“瑶瑶喜欢薛昭仪吗?”
“喜欢啊,但可是我先问你的好不好,别想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好,”又一下下摸她的头发,接着说:“梅玉这个丫头可以帮到她。”
“谁!”猛地爬起来,头凑到段殊竹下巴边,漆黑夜里只能看到鹿般眸子灼灼闪烁,惊奇地:“梅玉可以帮到薛昭仪,我没听错吧!”
“没有,”赶紧把滑落床边的褥子提起来,满心都是怕冷瑶着凉,“我的小祖宗,再冻着。”
“那要怎么办啊!”冷瑶注意力都在眼前事上,她根本摸不着头脑,对方难道还能扭转乾坤。
段殊竹笑着捏她鼻尖,“等在下办好,到时让主人过目,行不行?”
她想他总是有办法,段哥哥从来没有骗过自己,伸手压着对方的嘴边,眼睛亮亮地:“一言为定,不许失言。”
他说着好,瞧见竹笋般的指尖在唇边晃悠,忍不住张口咬一下,当然是虚张声势,却吓得小丫头收回手,脸腾地红到耳根。
段殊竹笑着把她拽回来,也有点意外自己的举动,安抚地说:“睡吧,太晚啦,一会儿还要早起。”
冷瑶的心怦怦跳,耳朵贴在对方胸膛,想起小时候有一次摔倒,他也是这般抱着自己,如此近的距离,前所未有的安心。
离苑庄的千里之外,冷宫却依旧是寒凉幽僻。
伺诗趁着夜色才敢拿出玖儿送来的糕点,她们也不方便点灯,就偷摸吃,小声道:“昭仪,奴婢今天又接到信,你说这位封大人怎么还不死心呢,咱们从来都没搭理过他啊。”
薛绾颜叹口气,“看我落魄就不当回事呗,人不都是如此嘛。”说着把信拿过来,习惯性地打开,借着窗户的月光扫一眼,猛地看到“小皇子”三个字,突然心就揪紧。
她神色大变,扭头问伺诗,“最近听到有关小皇子的传闻没?!”
对面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哦了几声,才说:“没,没有啊。”
看神态就不对劲,伺诗可是个爽利性格。
薛绾颜立刻就急了,拉起她的手,眼泪刷地落下,“好妹妹,我如今在世上可就小皇子一个亲人,你有事千万不要瞒我。”
“昭仪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只是宫里传苏贵妃要过继小皇子,奴婢怕你着急所以才没说,也还没有准信。”
苏贵妃,苏媚梅。
好端端的要过继自己儿子,又是在这种时刻,薛绾颜一颗心沉下去,料到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之前苏媚梅就恨不得掐死自己,如今落井下石简直太容易,坐回床边半晌没吭声。
伺诗跪着劝,拉住对方的手,“昭仪别胡想,等过几日主使回来啦,咱们再从长计议。”
薛绾颜的眸子暗淡无光,苦笑了两下,段殊竹根本不会管自己,否则怎么关键时刻躲到苑庄,她抬起手,像一个心如死灰之人般,木木地摸摸伺诗头发,道:“好啦,早点歇吧。”
这一夜辗转反侧,那封来自封穗康的信始终握在手里,她心里恨这个人,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可是小皇子怎么办!亲生孩子,心头肉,想起来就觉得疼。
一个母亲为了孩儿,无论何种事都做的出来!什么品德规范,都不如孩子的安全重要,何况到了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可坚持的东西。
封穗康此人,对自己早就觊觎,她心里有数。
这是属于一个人的执念,和情爱没半点关系。
她不想依靠他,可是还能有谁!
信上写的明白,皇后娘娘慈善,新过继皇子后大赦天下,同时也惠泽冷宫,后日傍晚,工部要派人休憩冷宫墙院,封穗康可以借故来瞧。
若是有意,夜晚私会并非难事,棠烨朝的冷宫本就异常荒凉,早就被完全遗忘,出多大的事也没人理。
想到这层不禁嘲笑自己,居然落到如此下场,以前是绯闻缠身,紧接着又被抄家,但都是欲加之罪,如今真的要破罐子破摔了。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她一直洁身自好,以为可以出淤泥而不染,到头来却无法生存,其实薛家又何尝不是,总想以道德清明来争储君,还不是输个精光。
第二日天空雾蒙蒙,细雨连绵不绝,伺诗一边用盆接着屋顶的漏雨,一边唠叨:“唉,侍卫只说今儿工部来修院墙,其实都是面子上的活儿,你看这些屋子都破成什么啦。”
那一滴滴雨噼里啪啦打到木盆里,闹腾得厉害,薛绾颜靠在床边心烦意乱。
傍晚时天灰起来,雨也变小,不远处响起脚步声让她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工部的人。
施工的人声嘈杂,不停地折磨着薛绾颜,她用手紧紧攥住衣角,终于在听到有人来到院子里时,腾地站起来。
缓缓来到刚补好的窗户前,打开条缝,瞧见几个工匠站在红墙下,点头哈腰地正给前面人回话。
那位身穿绯色官服,身材修长,只是个背影她也知道是谁。
果然还是来了,薛绾颜倒吸口凉气。
她也知道躲不过,索性手轻轻一推,将窗户全部打开,这一下弄出不小动静,封穗康转过身。
朱漆掉落大半的窗棱围住半个清瘦剪影,纵然只是惊鸿一瞥也能窥见那无法言明的美丽,封穗康心惊胆颤,总是惦记过十来年的人,她一丝头发他都记得。
自己这是趁人之危,他当然清楚,可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如果薛家不倒台,永远也没机会接触到心上人。
封穗康挥下手,示意人到外面去,自己则走进来,瞧见屋内只有薛绾颜一个,她还站在窗前,低低垂着眸子。
真得瘦了许多,好像被屋外的风吹吹就能倒下,他心里难受,顺手关上门。
那关门的声音又让薛绾颜浑身抖了抖。
封穗康忍不住轻轻说:“你别怕,我不会怎样。”他顿顿,许多话如鲠在喉,半晌瞧屋外的夜色渐浓,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愿意将功补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反告苏家威胁我,也许不一定管用,但至少可以让陛下考量苏贵妃身后的势力,放过小皇子。”
还打算翻供,那岂不是会把他自己也搭上,薛绾颜手脚发凉,心里翻江倒海地寻思眼前到底是个什么人!
借用这个威胁与贿赂自己,就为了以后在冷宫里一场贪欢!
他也好像能猜到她的想法,淡淡地说:“绾颜,我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我其实没有别的心思。”清秀的眸子略过一丝情动,忽地开始冷笑,“我本出身寒门,并不曾想过要平步青云,对高官厚禄也丝毫不感兴趣,直到……遇见你。”
封穗康噎住,猛地说不出话来。
沉默,夜越发静谧,想到偷偷去宫门口拿吃食的伺诗很快就要回来,时间紧迫,她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句:“你,你真愿意翻供保住小皇子?我凭什么信你。”
她其实明白自己无路能走,但也不想稀里糊涂。
封穗康苦笑几下,“我可以把随身物品留下,若做不到,你大可以告我。”说着掏出身上佩戴的和田玉指环,“这是我一直携带之物,底下有封字刻印,全天下都知道。”
绾颜靠在窗边,无力地闭上双眸,她确实需要一个靠山,无论是谁都好,总比在冷宫被活埋了都无人知晓强,她还想护住孩儿。
正欲开口,院子里又响起脚步声,两人还未反应过来,门被砰一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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