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已下,婚期正由钦天监择定,因值年节,六礼暂且未办。
然而照京城如今的习俗,二人已然是未婚夫妻,上元节是可以一同去游庙会的。
姚苕没有收到定远侯的帖子,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若是让她和凶神恶煞的定远侯一起,像那些青年男女赏灯同游,人约黄昏后,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没接到帖子也印证了姚苕的想法,定远侯一定是怕了寺庙这样的佛门圣地,怕现出原形!
上元晚宴遍邀皇亲国戚,温韶去不得上元宫宴,和齐老夫人说,要去逛庙会。
齐老夫人自然答应,派了许多人跟着温韶。
朱雀街上车水马龙,温韶身后跟着十余人,挤在人山人海里,没过一刻钟就丢了几人。温韶只好让他们先且回府,只她和春柏两个人,紧紧握着手,反倒不会丢。
北风凛凛,吹得灯笼翻飞,也吹走了圆月繁星。
浓云遮天,衬得京城更加华丽璀璨。
温韶揪着面纱,扯紧了斗篷,和春柏穿梭于人海中,正巧赶上火戏班子的开场火龙。
许是人群拥挤,许是烈火炽热,温韶身上暖融融的,没有半分寒意,脸上的面纱和头上的兜帽被吹落了也不知,好在没掉了斗篷。
跟着人群,温韶逛遍了庙会,提着一支兔子灯,想起外祖母当日的话,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永宁寺请一条红绸。
温韶带着春柏随人流走上山路,正月十五这日到永宁寺祈福的人很多,摩肩接踵之间,温韶握紧了春柏的手,才没有被人群冲散。
到了庙里,春柏去请红绸,温韶一人站在桂树下,不知不觉被挤出了很远。
温韶在一旁看着,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那些携手挂红绸的,挂完红绸还纷纷虔诚地许愿,而后执手离开。
等到人影稀疏,温韶才看见两手空空的春柏向自己跑来。
“小姐,”春柏上气不接下气,“小姐,我去晚了,没有红绸了。”
温韶道:“那就算了吧。”
“阿韶也要挂红绸么?”
温韶退了半步,见礼道:“见过四殿下。”
“早说了免礼,阿韶怎么不听话?”李兆把红绸塞到温韶手里,顺势握住她的手,又把兜帽扣在她头上,遮住了她半面小脸,“手这样凉,冷到了吧。”
李兆握紧了温韶,两人一同拿着红绸。李兆正要用力把红绸抛到树上,手里的温软冷不防就溜走了。
没等温韶说什么,李兆的神色变得阴鸷,好像方才的温柔体贴都是装出来的。
“阿韶不愿和我一起挂这条红绸?”
温韶屈膝道:“臣女身子不适,先告辞了,四殿下自便。”
看着温韶急匆匆逃命似的背影,李兆淡淡一哂,道:“赵明。”
李兆身后一身便服的太监道:“奴才在。”
“大哥到哪了?”
“回殿下,来人禀报,就快到山脚了。”
李兆哼笑一声,甩掉手里的东西:“那就走吧。”
红绸飘落到地上,被摇晃的灯笼一照,像极了一滩血。
山脚下,温韶步履匆匆,春柏紧随其后,此时已近子时,四周漆黑不见人影,所幸这条山路是温韶从小走到大的,借着稀微月光,走得并不颠簸。
“小姐,怪我去晚了,没抢到红绸,不然也不会遇见……”
“见过大殿下。”温韶挡在春柏前头,胳膊肘轻轻怼了她一下。
没说完的话卡在喉中,春柏硬生生咽了下去,随温韶给来人行礼。
“温表妹。”李佶虚扶一把,“时辰不早了,表妹早些回府,免得老夫人担心。”
温韶应道:“是。”
两人错身之间,温韶见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慌忙推开李佶。
眼前天翻地覆一转,李佶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一群人似在厮杀,兵刃相接的碰撞声在原本空旷的山间被放大数倍,惊飞了近处栖息的鸟群。
随侍李佶的人眼疾手快,挡开扑来的几人,喝道:“保护大殿下!”
温韶此时还算清醒,拉起李佶拔腿就跑。
几名侍卫在后掩护,也挡不住刺客人数众多,漏出几人追向李佶和温韶。
莫说温韶本就跑得不快,此刻又扯着魂不附体的李佶和春柏,没跑出多远就被刺客追上。
眼见前路蹦出三人,转头又见左右和后方都被围住,温韶也没了主意。
“温表妹,”李佶此刻才回神,磕磕巴巴道,“他们应是冲着我来的,你快走!”
温韶紧抓着李佶的衣袖,不知是不是冻僵了手,她放不开。
“快走!”李佶推开温韶的一瞬,一个刺客持弯刀向他冲来。
没有预想的疼痛,李佶缓缓睁开眼,一片漆黑,还以为自己被刺瞎了双眼,捂着眼睛嚎了出来。
“啊——”
“殿下。”
手臂被强硬地拖起,李佶这才看清眼前人的容貌,一瞬间大喜大悲充满五脏六腑,落下两行清泪。
“定远侯!”李佶紧紧抱住陆堰,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陆堰面无表情:“殿下可有受伤?”
李佶连连摇头,猛地想起方才救自己于为难之中的温表妹,转头问她:“温表妹有伤到吗?”
温韶抚着微微起伏的胸口,也摇了摇头。
光影阑珊,温韶看不清定远侯的容貌,听他方才说话的声音,便觉威慑十足,与大皇子李佶形成了鲜明反差。一个是玉琴钟磬,一个是刀剑铮铮,陆堰自然是后者,只一句话便可平定人心。
“大哥!”李兆匆匆赶来,见此情景,眸底恨意一闪而过。
“四弟,”李佶一手去牵李兆,有些语无伦次,“多亏了定远侯,还好,还好你走得早。”
李兆检查了李佶周身,确认没有伤口,又问:“刺客是什么人?”
陆堰示意徐意捡起地上的弯刀,给两位皇子看:“看似是北金的人。”
李兆愤慨道:“难怪,北金推脱不朝,果真意欲图谋不轨!”
陆堰不置可否,让徐意继续搜检。
“定远侯,快把这些人送去父皇面前,请父皇治罪。”李佶说罢又觉不妥,“还是…明日再呈报吧。”
陆堰道:“是。”
北风呼啸而过,卷起空中血腥,将站立的人激得清醒。
温韶呆立在原地,被李兆的话唤回神。
“温表妹也受惊了,我送你回府。”
“不劳烦四殿下,臣女自行……”
话音未尽,就被李佶打断。
“你才因我涉险,定是吓坏了,就让四弟送你回府,也能安心一些。”
温韶心道,倒也没有吓坏了。
她的父亲曾持枪秣马,也教过她一招半式,故而方才不至于魂飞魄散,尚能择路。
只是大殿下发话,她不好不从。
陆堰却道:“刺客一事尚未查明,还请留步。”
李兆道:“陆侯这是何意?”
“未免疏漏,请四殿下和这位姑娘暂且留步。”
李兆难以置信:“陆侯是怀疑我与温表妹?”
未及陆堰开口,林季安领着乌泱泱一群士兵赶到,不一会儿,京兆府尹也赶来,边跑边扶正官帽,见到二位皇子急忙站定行礼。
“臣来迟了,请二位殿下恕罪!”
林季安担心寡不敌众,不仅照陆堰所说带了府兵来,还跑去了京兆府尹的私宅,请京兆府尹递牌子进宫搬来了禁卫军。
一时间李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怕要传到父皇耳里,罚他禁足。
“殿下,”陆堰向李佶拱手道,“在场之人,皆应去刑部受审。”
李兆道:“陆侯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京兆府尹赔笑道:“防卫不力是下官之过,请二位殿下和定远侯移步京兆府,将来龙去脉告知,下官方可搜捕刺客,揪出幕后黑手。”
李兆冷哼一声,厉目中神色微变。
莫名其妙被卷入这场刺杀,温韶虽然什么也没做,也不得不跟着去了一趟京兆府。
京兆府外,禁军团团围守。
烛火映衬下,温韶终于得以看清陆堰全貌。
却暗吃一惊。
定远侯竟是那日她误闯禅房遇见的人。
无形的威压迅速迫来,温韶挪开视线,不敢与陆堰对视。
陆堰也移开眼,和京兆府尹说了自己离宫后与林季安同去永宁寺,半路遇见行刺,拔刀相助之事。
其余人也各自交代所见。
京兆府尹哪敢得罪这几位,问了几句便恭恭敬敬请他们走,心道这定远侯耿直有余,实属多事。
京兆府外头,早候着各家人马。
来接大皇子和四皇子回宫的宫人,接温韶的承安伯府侍从,以及等得昏昏欲睡的林季安。
迟迟不见温韶回府,齐老夫人派人打探,得知温韶被押进京兆府,险些亲自赶来,被姚伯全好说歹说才劝下歇息。
温韶即将踏上马车时,李佶拦道:“温表妹。”
温韶略惊:“大殿下有何事?”
李佶指着春柏手里抱着的兔子灯:“这个灯,表妹是在何处买的?”
“庙会上,现在怕是没有了。”见李佶有些失望,温韶把兔子灯放在他手上,“大殿下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多谢温表妹。”李佶抱着兔子灯真诚道谢。
他出来一趟,就是为了给昭淑求签买灯的,如今姻缘签没求到,再连个兔子灯也没有,昭淑定要和他哭闹了。
好在温表妹仗义相助,李佶将温韶的救命之恩和赠灯之义一并记在了心里。
“哥,”林季安捅咕陆堰,“我也要兔子灯。”
陆堰闻言,看了一眼那只兔子灯,觉得它还是在温韶手里才不算违和,林季安的小心思未免太好猜。
“自己去买。”陆堰抽出被林季安紧紧抱着的胳膊。
“过了今日就没有了。”林季安穷追不舍。
“已经没了。”
林季安这才想起,早已过了子时,街上早就没有买兔子灯的小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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