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了消息,温韶也赶去看姚茂。她还没进到院子里,隔墙就听到下人们小声议论,那些人见温韶过来,都闭嘴散开。温韶只听见什么失忆、难啊的。
温韶提着一口气迈进屋子,抬快了脚步走到齐老夫人身边,接下老夫人手里空空的药碗。
“外祖母,”温韶想开口问问姚茂的情况,转念一想还是作罢了,“表弟既吃过了药,您可以安心歇一会。”
齐老夫人叹了口气,在温韶的搀扶下起身,一步一顿地走出了房门。明亮阳光洒满了院子,照在老夫人的眼里,地上像铺了一层碎金,晃得人眼睛发酸,她抬手揉了揉昏花的眼睛。
联想到方才听到的话,温韶已然猜出了大概,正想出言宽慰,只听齐老夫人先开了口。
“茂儿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挺过来,怎么就……失忆了呢?”
平时一向旷达的人,也并非事事看得开,齐老夫人牵挂的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温韶握紧了齐老夫人的手,道:“表弟一定会好的,当初我也是多番坎坷,多亏外祖母不弃,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好孩子,”齐老夫人拍了拍温韶的手,面上愁容散去许多,“太医说这病难治,又不是不能治、治不好,我老太太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温韶哄着齐老夫人,渐渐岔开了话题,午饭时陪着齐老夫人,也多用了一道羹汤。
口中余甘未散,温韶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件素净衣裙,带着春柏出府,要去永宁寺一趟。
慧一师父颇通医术,温韶想去拜访,寻问失忆症有何治疗之法,也想替表弟烧个香。
午后日头喜人,但也抵不住北风势劲,温韶自下了马车走上山路以来,起先还步履匆匆脚下生风一般,而后越发感觉身上寒冷,挪腾着碎步缩紧了大氅也无济于事。
偏她已经走出很远,折返一趟要耽搁很久,只能咬咬牙坚持一会。
真奇怪,晌午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冷。温韶抬头望了望天,发现一大片云挡住日头,地上没有晃眼的阳光,紧跟着就有一阵刺骨寒风。
只怪她今日运气不大好。温韶揪紧衣襟,掩住口鼻,怕肺里灌进冷气,再病一场就糟了。
有几人匆忙下山,和温韶迎面碰上,其中一人跑得太快,和温韶擦肩而过,脚步不稳跌倒在地。
温韶趔趄一下,被春柏迅速扶好。
春柏气道:“走路看着些,撞了人都不知道!”
温韶握了握春柏的手,顺势拂去她挽着的胳膊,把地上的人拽起来。
“温施主,”后面的几名僧人追了上来,向温韶双手合十,“多谢温施主相助,抓到了这孽徒。”
温韶回了一礼,侧身给他们让路。
几人合力拧着小沙弥的手,押着他走上山,那小沙弥仍撕心裂肺地喊:“我没偷东西,不是我!我真没偷!”
“证据确凿还狡辩,那东西就是从你那里搜出来的!”
“没偷你跑什么?做贼心虚。”
任凭那个小沙弥怎样哭喊,也没人信他,他被扯着单薄的衣裳强行拖走,腿脚磕出的伤口在渗血,在山阶隐隐约约留下两道印迹。
温韶见了有些于心不忍,但终究不好开口多管闲事。
进了寺庙,没有往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温韶向几名小师父问询,他们都支支吾吾地说慧一师父在忙。
知客见此,上前道:“温施主少待片刻,先且去禅房歇歇脚。”
温韶只好先随人去禅房等待,一路上没见到几名和尚,寺庙里静悄悄的,扫地的几人隔得老远,各扫各的,也没有悄悄地互相说笑玩闹,与往日十分不同。
此时也不是讲经的时候,温韶猜测慧一师父可能在处理偷盗一事,一时半刻想是见不到,便先去上了香,请愿菩萨保佑,让表弟早日痊愈。
回时,温韶听见几人嘀嘀咕咕,仔细一瞧正是在路上撞见的几人。
便是温韶不想听也不行,那些话非要往她的耳朵里钻。
温韶急忙拉着春柏离开,可耳边的声音回荡不绝。
“定远侯亲自来提人,那肯定是犯了大事。”
“难道和前些日的刺客有关系?”
“谁知道呢,师兄在他房里搜出的东西也不让我们看,也不知道是什么腌臜玩意儿。”
“那是定远侯的命令,谁敢违抗。善哉善哉,莫要造口业。南无……”
一道高声把几人吓得四散奔逃:“你们几个围在那嘀咕什么?”
听到这话的温韶更加快了步伐,谁知没几步就在拐角处撞了人。
温韶摸了摸发酸的鼻梁,正要道歉,看见眼前人面色铁沉,话到了嘴边也猛地咽了回去,且牙根打颤,不知所措。
以为他要说她也是刺客,带走审问。没想到陆堰只瞥了她一眼,身边的人替他开口道:“这位姑娘,请让一下。”
温韶这才回神,手指碰了碰同样发怔的春柏,两人默契地向后退了几步,给陆堰一行人腾出了空子。
见慧一师父也在此列,温韶向他颔首致意。
“那日你也在场,有劳你再和我们走一趟。”
温韶闻声转头,见陆堰盯着她,目光如炬,似乎能看穿人心。他的五官天生冷硬,此刻的语气不容置喙,温韶只好跟着他们去了就近的禅房。
进了禅房,陆堰顾自坐下,其余的人都站着,听候陆堰发落。
那被捆起来的小沙弥见了陆堰频频磕头,嘴里堵着一团布,只能呜呜地哭,血水混着泪水顺着脸淌下。
陆堰只动了动两根指头,便有人会意揪起小沙弥,不让他乱动。
随侍的人都要在外等候,温韶只身一人进来,面对此情此景不免心生忐忑。
这次她也是路过,怎么偏偏又遇上了定远侯。
温韶低着头,视野中闯进一缕殷红血水,脑海中蓦地升起一个词——活阎王。
不过,这个词很快就消散地无影无踪了,温韶还是不愿把这样的偏见和定远侯关联到一起。
陆堰环视一周,让几个僧人出去,让徐意把堵着小沙弥嘴的东西取出。
屋子里只剩下了陆堰、温韶、徐意、慧一师父和小沙弥。
徐意扼住小沙弥的喉咙,等候陆堰的指示。
陆堰将一样东西掷在地上,离小沙弥不到一尺远。
那是一把匕首,形如弯刀,和那日刺客所用极其相似,也是北金的兵器。
温韶自小就和兵器打交道,父亲昔日的讲解示范还历历在目,她不会认错。
陆堰冷冷开口,问小沙弥道:“这个东西,是你的?”
“不…不是我的,咳咳…大人明察啊,这东西真不是我的,我从未见过!”
陆堰凤眸微促,徐意立刻会意给了小沙弥一闷锤,小沙弥吃痛大叫:“大人,我知错了!我说,我说!”
徐意手上力道稍松,怎料小沙弥猛地挣脱,用力把徐意推翻在地,一头向门扑去。
此刻顾不得太多,温韶正巧在门边,以身挡在门前,肩膀被狠狠扯了两下仍执拗地抵住门。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陆堰离得远,慧一师父年岁已高,手无缚鸡之力,想帮温韶一把,反被推开撞向陆堰。
场面一时混乱,没等陆堰和徐意做什么,小沙弥反应极快,紧紧扼住了温韶的脖子,背靠在门上,拔了温韶的簪子抵在她喉咙,歇斯底里喊道:“外面都是你的人,我跑不了了,现在她的命在我手上,你放我走!放我走我不杀她!”
“不要…咳咳……”温韶还想说什么,喉间一紧,猛地咳了几声,呼吸更加困难,视线也被不自禁的泪水模糊。
几人僵持着,温韶一直抠着小沙弥的手,抠出血来也丝毫没有用处,渐渐气力不支,头晕目眩,听不太清他在喊什么。
“站远点,你们都站远点!”小沙弥吼着,见陆堰等人依言退了几步,才稍微放松一些。
陆堰等人都退到最远的距离,而禅房本就小,再远也不过是几步。小沙弥一手掐着温韶的脖子,另一手去开门。
转身片刻,小沙弥手上松力,温韶得以喘息。在门仅仅开了一条小缝时,温韶扯开小沙弥握着她喉咙的手,竭力架起他的手臂,弓身完成一记漂亮的背摔。
幸亏小沙弥身量不高,温韶摔他不算太难。
原先听到禅房里面的动静,陆堰带来的人已做好准备,这时猛然间从屋里飞出一个人,众人都吃了一惊,而后迅速把小沙弥抓起来,押回了禅房。
莫说门外的人,就是亲眼目睹了一切的陆堰也暗暗吃惊。
小沙弥再次被摁在地上,这次却没了吵嚷的力气,他脑子也昏昏的,有些被摔晕了。
陆堰瞥了一眼温韶,在转瞬即逝的对视中,温韶隐约觉出一分感谢。
她应该算是,帮了他一个忙吧。
温韶这样想着,手不觉碰到脖颈上刚刚被簪子刺到的地方,痛得抖了一下,缩回了手。
“你先出去。”陆堰道,并没有对着谁说。
温韶觉得是和她说的。满屋子的人,只有她一个与此事无关者,也不知陆堰叫她来是做什么。
何况,若再有刚才的事,她已然没有再摔人的力气,只怕会误事。
温韶出去后,春柏急忙过来,看见她颈上一道红痕,道:“小姐怎么受伤了,刚刚里面怎么了?”
“没事了。”温韶微微偏过头,隔着一扇门,她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事情。
但愿不要再有危险。
可他是定远侯,想来也是无畏的。
春柏拉着温韶的手臂,把她唤回神:“小姐,咱们先回府吧,你的伤要紧。”
温韶摇了摇头,指腹按在颈上,轻轻揉了揉,道:“无妨,还要等慧一师父。”
春柏这才想起她们来永宁寺是干什么的,结果遇上定远侯,就碰上这么一档子事,连带小姐遭殃。
上回上元节时也是,难道定远侯果真是活阎王不成?
春柏暗自腹诽着,靠得离温韶更近了一些,目不转睛盯着禅房的门,生怕里面再飞出一个人,她一定要拉着小姐赶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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