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死了。”高高在上的男人,声音冷漠不已,他陈述着这个事实。
可当这五个字蹦到阿肃脑中时,阿肃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只是笑嘻嘻地指着面前一身华服的男人,想要揭穿他的谎言,她不相信的说:“你在骗人。”
而后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你为什么要骗我?”声音轻飘飘地颤抖,没有一丝挣扎。
她自顾自地说着话,“刚才师傅还说让我别求你。我就知道你是坏人!你害过师傅,自然不想救师傅,我才不相信你呢!”
眼前的男人就是当今姜国的三王爷姜明,五年前,那个害宁景入狱之人。
来之前,阿肃还抱有一丝希望,她跪在这华丽高大的三王爷府前敲门磕头,求着这个神医三王爷能够救救她师傅。
宁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但还是撑着一口气,吃力地吐出几个字,“别求他。你要好好活着。”
“不,我要师傅活着。”阿肃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她不断重复着:“师傅,你不能丢下我,他们都说三王爷是神医,他一定能救你的,我去求他,我一定会求他救好你的。你不能有事,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好不容易才有了家人,不再孤苦无依一个人漂泊,你不能丢下我。”
可宁景再也说不出话了,他不想死,他想给阿肃一个家,他还没给阿肃裁一身漂亮的新衣裳呢,可他现在怕是再也做不到了。
满心的心疼愧疚,也只能是对不起了。
她瞧着宁景嘴里鲜血直冒,痛苦不堪的样子慌了神,转身执拗地磕着重重的响头,大声地朝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喊着:“求神医三王爷救救我师傅。”
“求神医三王爷救救我师傅。”
“求神医三王爷救救我师傅……”
大门终于开了。
姜明一身华衣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检查完宁景后,嫌弃地擦了擦手,低头瞧着如此狼狈肮脏的阿肃,厌恶地说道:“他饿得太久,肠胃已经吃不了任何东西,加上筋骨尽断,失血过多,如今除非天神下凡给他重塑骨血,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还是赶紧收拾下葬吧!”
阿肃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干净的男人问道:“饿的?”
姜明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瞧着阿肃不死心的模样,又冷声提醒道:“他已经死了。”
后不论阿肃说什么,他也不理,离开前还不忘吩咐着随从,“清扫干净,晚些时候会有贵客上门。”
他的声音里满是嫌恶,阿肃至死也忘不了那种感觉。
一群仆人应声,随后过来将他们二人驱逐赶走,又用清水擦干净刚才他们待过地上残留的鲜血和污渍,用柳树枝条撒上净水,寓意驱除晦气。
阿肃转头看着木板上睡着了的宁景,苦笑地轻轻问道:“师傅,他们是觉得我们肮脏吗?”
宁景不回答,他闭上眼睛的样子真乖啊!
阿肃拧干手袖上的水,就连雨水浸透她的衣袖,拧干后的水都是污浊的,她又将手袖搓了搓,然后轻轻擦拭着宁景的脸,她低声说道:“师傅,你睡着了真乖。”
“你怎么都不理阿肃啊?我们回家好不好?你看阿肃头发都乱了,不好看了,师傅回家给我梳头好不好?”阿肃紧紧抱着宁景,头埋在了他的胸前,他的骨头已经突出来了。
她吃力地将木板上的宁景拖到了路边,就像个木偶一般,眼神空洞地抱着他,她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家明明离得那么近,如今却感觉那么远,而刚才的街道上人声鼎沸,所有人欢呼雀跃,如今却大雨滂沱却空无一人。
突然,阿肃想起了什么,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却自顾自地咧着嘴笑着说:“师傅,你是不是饿了?我知道有个地方的米糕特别好吃,我给你寻来,你吃完了就起来好不好?阿肃一个人会害怕。”
她找了些稻草遮在宁景身上,飞快地向那个菩萨庙跑去,一路上摔倒了无数次,可摔倒了,她就爬起来,摔倒了,她就爬起来,直到跪在了菩萨庙前。
今天的菩萨庙有很多人,他们都在笑着感谢天神赐雨,他们无比诚恳地求着天神原谅,阿肃也混在其中,终于偷到了那块红纸包着的米糕。
她回来的路上笑地开怀,她终于明白师傅偷书去卖时的心情,一定是很开心的,终于不用守着那该死的规矩,痛痛快快的为自己的私欲活一次了。
可宁景死了,死在了那场天神宽恕的下雨天里。
她喂给宁景的米糕,他再也吃不了,她只能静静地抱着宁景,直到他的尸体发臭生蛆,无数的路人厌恶不已,他们唾骂着阿肃是个疯子,直到三王爷大发慈悲,赏了块墓地给她。
“这次的米糕不好吃,下次我给师傅拿一块最好吃的。”阿肃跪在宁景的坟前,将那块沾满了泥土的半块米糕塞进了嘴里。
她的手上满是泥土和血污,眼底冒起了一层火焰,眯着眼冷漠地说道:“师傅,你错了。做好人是没有用的,只有强者才能活下去。阿肃会活着。”
那场宽恕的雨水已经停了,阿肃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飘过几片白云,神仙就应该高高在上地住在这些洁白的白云里面,尘埃不染吧?
“宁景,我也会让你活着的!”那是阿肃第一次叫师傅的名字。
后来,阿肃离开了丰城。
再后来,阿肃又回到了丰城,而神医三王爷却死了。
“是你杀的?”陆湛明问。
阿肃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看着茶馆外这般繁华的丰城万分感慨,“若当年天神不降下惩罚,那宁景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成仙。”
“那你是怎么成的仙?”陆湛明给阿肃换了杯茶。
宁景死后,阿肃就彻底没了念头,她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一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未来的路又该怎么走,又为了什么而活着。
直到神医三王爷姜明给了她一条活路,让阿肃替他毁掉姜国罪人。
“为什么是我?”阿肃问。
“丰城下雨时,故人自敲门。你是唯一一个可以杀王的人。”天神降下惩罚时曾说过,若想破解诅咒便要等那个下雨天敲三王爷府门的人,只有那人才能杀王。
“我什么都不会,连武功都没有,怎么杀王?”阿肃问。
“我会将你训练成可以杀王的人。”姜明掏出一颗黑色的丹药,冷声说道:“吃下它,你便可以永远不老,我便能有足够的时间将你训练成一个顶尖杀手。”
“所以,你也是吃了丹药才会这么年轻的吗?”
姜明没回答。
神医三王爷还有一个外号,叫做不老神医,他一直这么年轻,而当今的王却活了上百年,所以姜国百姓更是对天神的惩罚无比相信。
阿肃觉得没回答就是默认,便伸手接过丹药仔细地打量着,看上去黑黑的,感觉不太好吃的样子,随后塞进嘴里,仰头咽下,这味道跟她以前吃的观音土没什么区别。
“从今天起,你便跟着他们去训练。”姜明将阿肃扔进了个满是血腥味的黑屋子。
在这间黑屋子里,阿肃忘记了时间,她只记得有人进来,有人死去。
她的手脚被打断过三千一百零八次,可每断一次,姜明便替他接一次。
一开始,阿肃会喊疼,可时间久了,满身刀剑,千疮百孔,她便不喊了。
“怎么这次不喊了?”姜明将她被尖钩刺碎的肩胛骨接上后,她竟一声不吭地坐在那,眼神冷得像冰一样。
“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杀王?”阿肃冷声问道。
“等你杀光了这里的所有人。”
“那就将他们全放进来吧!”
姜明小看了阿肃,他以为要用上个百年,没想到才十年,阿肃便强大至此。
阿肃从黑屋子里出来时,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她看着姜明,自嘲道:“被关了这么长时间,眼睛都快用不上了。”
姜明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又抬头看向天空,冷声说道:“帝丘在东南方向,你骑着马去三天便能到,那里有我安排的人接应你。”
“那可是你的兄长,你的家人。”阿肃问道。
阿肃以前也有一个家人,可他抛弃了阿肃,后来唯一的家人是师傅宁景,可宁景死了。
宁景若没死,那他便是阿肃心中的第一要紧事。
若有天有人拿饱饭美衣,泼天的富贵权势来跟她交换,让她杀了宁景,她一定会狠狠啐上他一口,然后毫不顾忌地一刀杀了对方。
可宁景死了,那阿肃心中的第一要紧事便成了活下去。
“不,他是姜国的罪人。”姜明的眼里充满了恨意。
“姜王到底是怎么得罪的天神呢?”阿肃好奇的追问,人人都说要求的天神宽恕,那姜王到底是犯了什么罪才连带着姜国子民都被惩罚呢?
“这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姜明并不喜欢一个工具有这么多的废话,“杀了姜王后,我会给你百两黄金,天大地大任你去。”
“好。”
来到帝丘时,阿肃见城外有很多易子而食的饥民,不禁问接应之人:“不是说天神降下了宽恕的雨水吗?”
对方并不回答,只是带着阿肃进了城。
她见状无奈地笑了笑,自问自答道:“天神真是狠心。”
“三天后,便是你杀王的好时机。我们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到时候你便用这把金簪杀了王。”接应之人递给阿肃一把金簪,正是阿肃成仙后的那把来去自如通灵簪。
这金簪并不锋利,就这么直接捅进姜王的心脏也没有什么作用。
但沾上了阿肃的血就不一样了,便可让姜王灰飞烟灭。
这是姜明告诉她的。
她试了一下,果然,沾了她鲜血的金簪是个杀人的好物件。
这不,地上的那团灰烬便是刚才阿肃试验的结果。
“我最讨厌问话不答的人了,怪只怪你是姜明的人。”阿肃的眼神变得狠戾,她擦了擦金簪上的血,嫌弃地捡起那接应之人的衣物扔出了窗外。
她穿上了姜明为她准备的衣物,哪怕这只是个普通侍女的灰衣服,在阿肃的眼里都是那样华丽动人。
阿肃一点点抚摸着身上的料子,光滑极了,她从没有穿过这么漂亮完整的衣服,从前宁景也说要给她裁一身衣裳,可惜,他死了。
可衣服的式样再华美又怎样,根本抵不上宁景拿他的长衣改的那件蓝色粗布大褂。
阿肃眼里的瞳色瞬间冷了下去,恨意不断袭来,这该死的世道,为什么要夺走她唯一的希望?
进入皇宫很容易,杀姜王没想到更容易。
“动手吧!”姜王坐在那本该金黄灿烂如今却灰的吓人的龙椅上,好像早有预料一般,他下令支退了宫中所有的侍女侍卫,只留下阿肃一人。
“你知道我要杀你?”阿肃不解。
姜明在黑屋中训练了她那么久,让她杀了那么多人,不就是想她在这灰暗的宫中夺得一线生机嘛?
“我等了你上百年了。”姜王起身走下龙椅,他眯着眼,打量着阿肃头上的金簪,又看了看她的双手上的伤痕,原来等了这么多年的人就是她啊!
他吃力地端了个椅子放在阿肃面前,示意阿肃坐下,又返回去吃力端了个椅子坐在了阿肃的对面。
就这样,他们平等地对着话。
“我弟弟姜明是把那最后一颗长生不老药给了你?”姜王看了眼阿肃姣好的面容,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可身手矫健,像是训练了很久。
阿肃有些防备地点点头,身子微斜,随时可出手攻击,丝毫不敢放松。
“他真是有心了。”姜王说着这话,却像是早有预料。
“你为什么会得罪天神?”灰暗的皇宫内,姜王的脸庞并不清晰,却能在零星的一盏烛光中,照映出他一副慈悲模样。
传说中的姜王,是暴虐苛政的,是杀人如麻的,可不是像他现在这般和蔼面善,流露出悲悯之心。
“因为我不信命!”姜王笑了笑,他声音很轻,却很有力,苍老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不甘,反而全是难以理解的妥协。
“你现在信了?”阿肃环顾四周,确定并无陷阱。
姜王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又勉强挤出笑容来,他仿佛自嘲一般,唉声说道:“信,怎么能不信呢?人怎么能跟天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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