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阿肃做了这个黄将军府的二小姐后,便不能再回陆湛明的太子府了,说什么这是人间成婚前的习俗规矩。
黄将军虽然对她礼貌客气,但在这小院子里总是有些沉闷难受。
而且,为了准备她和陆湛明的婚事,阿肃每天要做的事情,已经从吃饭变成了绣花。
天天盯着块大红布在那穿针引线,眼睛都快熬瞎了。
马上就要到婚期了,阿肃按了按后脖颈,又摆了摆手腕,抱怨道:“为什么女子结婚得自己绣婚服,绣自己的就算了,为什么陆湛明的也要我来绣,我有几个手啊?”
她瞅着绣架上的婚服,这绣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把一个水鸭的眼珠子绣好。
若是天天绣花也就算了,偏偏陆湛明不放心她,在她身边安了不少的眼线,整个将军府里,除了他安排的侍卫,还有不少盯梢的暗探。
抬眼看去,外面院墙边的那个大树上,乌泱泱地趴了十个暗探,另一边的屋檐上还有三个在瞅着她。
“主人放心,我施了法,他们看不见的,只当你一直在绣花呢!”女孩子露出个可爱的月牙笑容,她蹲在阿肃身边很久了。
阿肃收回目光,看了看面前的少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都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主人,你已经有了名姓的,不再是别人的附属品。”
“可铃兰这名字也是你给我的啊?”
她环抱着手臂,歪头朝阿肃笑了笑,又往她身边凑了凑,谄媚着说:“既然主人不想施法完成,那不如我来替主人绣婚服吧?这人间的技艺我都学会了,小小婚服难不倒我的。”
瞧着铃兰打着包票的样子,阿肃有些想笑,“不用,我的婚服自当我来绣啊。”
也不知为何,明明可以施法解决的事情,她却想亲手绣上一回。
“好吧。”铃兰有些失落。
“不是说长欢城事成之后,便让你离开这里嘛,你怎的又回来了?”阿肃用手撑在绣床边的木头架子上,这个姿势能让她脖子舒服一会儿。
“如果我不回来,那主人拿到七次心头血后,还要接着受那蛊虫之痛吗?铃兰舍不得。”
铃兰本是不周山的一个小虫妖,是阿肃救了她,她才活了下来。
姜王死了以后,不到数年,姜国便灭了,天下也被那些起义者割裂。
时间就这么过着,她所在的不周山也涌现出了大量的妖魔。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那她这个魔力微弱的小虫妖也自然只能被欺负。
就在她被折磨、屈辱、戏耍、快要消散之时,遇见了周身仙气缥缈的阿肃。
阿肃悬在空中,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我打不过他。”
小虫妖害怕极了,只是一个劲地躲在树下哭。
“打不过也要还手!还手尚且搏得一线生机,不还手就只能任人宰割。”此时的阿肃已经做了千年的仙侍,看着眼前这个怯懦胆小的小虫妖,仿佛看见了曾经那个在凡间受尽折磨的自己。
“可娘亲说,我是女妖,要学会柔软。”小虫妖瞪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她。
阿肃拎起小虫妖丢进了葫芦瓶中,给她找了一处安生的地方后,才将她放了出来,“柔软的背后是绝对的力量,不然你的软弱就是任人宰割。你就在此处修炼吧!”声音冷漠无情。
本想直接回去,但又回过头看了看她那可怜懵懂的模样,叹气地补充道:“柔软是你懂得刚强之后的选择。”
这个道理是青玄教她的。
可小虫妖不懂,即便在林中琢磨了数年,她也不明白其中含义。
直到阿肃再次来不周山,小虫妖开心极了,自娘亲死了,她好像是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便死皮赖脸地要跟在她后面,甚至抱着阿肃大腿不让她离开。
“你叫什么?”阿肃有些无奈,怎么自己曾对青玄干过的事,也会有人复制到她身上。
小虫妖想了想,“我没有名字。”
她们妖魔好像不需要姓名。
“那就叫铃兰吧。”铃兰花寓意着幸福归来。
阿肃将不周山下的幻境又修葺了一番,这里魔气环绕,她只能一点点驱散。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跟凡间一样?”
铃兰好奇极了,在幻境中这看看,那看看,外面是不周山,里面竟然跟凡间一样,有山有水,有屋舍农田,还有鸡鸭鱼。
“归来园。”
阿肃轻轻说道:“我在这里等一人归来。”眼神中满是憧憬。
不周山下的那个小镇早就没了,可她却还奢望着宁景有天可以回来,于是她每次下凡除魔,都要来一趟不周山。久而久之,便在这里搭了个幻境,只希望有天能找到师傅的尸身魂魄,带他来这里,继续他们的平凡生活……
阿肃回过神来,却没有正面回答铃兰的话,下蛊虫本就是她的主意,只有利用这些蛊虫,她才能取到陆湛明心甘情愿剜的心头血。
可是,她好像有些莫名的愧疚,竟想着要硬生生地挨那些蛊虫撕咬得痛楚以偿还陆湛明为她所做的一切。
直到铃兰的到来,她才清醒地明白,她和青玄是一样的人,她更不应该对他产生愧疚。
上个月在将军府初见铃兰,阿肃心里有些慌张,担心被陆湛明发现了她们的计划,可见铃兰并无异常,便硬着头皮将戏演下去。
她指着铃兰,怒气冲冲地问着陆湛明:“她怎么来了?”
陆湛明却浅浅的笑着,也不明说,还是铃兰主动开了口,她拉着阿肃的手,眼神却不自觉流向陆湛明,娇滴滴地说道:“我听说姐姐要嫁给湛明哥哥了,听闻姐姐女红了得,铃兰想学学,便求着湛明哥哥带我过来。”
这不明摆着想让铃兰来盯着她嘛!
阿肃的脸都黑成了条线,铃兰这是将她编辑汇总的如何勾引凡间男人三十八招全部学会了啊,还青之于蓝更胜于蓝,快要将她这个前浪拍在沙滩上。
看着阿肃黑着脸,陆湛明却心底笑开了花,每次都是她惹得自己怒不敢言,吃着黄连哑巴亏,如今瞧她也尝尝这受气小媳妇的苦,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陆湛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这姐姐可是厉害得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是不在话下,就连这小小女红都是妙手入神。凡是经过她的小手穿针引线的,那都是惟妙惟肖,一份难求啊!”
得,陆湛明这高帽子给阿肃戴的死死地!她现在是矮子骑大马,上下两难。
阿肃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牙切齿道:“好啊,妹妹,我教你做女红,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便可以给他做一身新郎服了。”
她死死地盯着陆湛明,阴阳怪气一番:“对吧?太子殿下。”
陆湛明尴尬地笑了笑,“我朝中有事,先走一步。”便急忙着讪讪离开。
那日在挽花别院中,阿肃找铃兰询问金簪一事,他就在归来园的假山之后。
至于阿肃问铃兰的那番话,他也全部听到了,他既知晓了铃兰的心思,也乐意利用一番。
瞧着陆湛明彻底消失的背景,阿肃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瞪着铃兰说道:“你这般行事太危险了,差点暴露。”
铃兰立马收起那绿茶的姿态,天真无邪地说道:“主人不要怕,我已经哄得他相信了,每日我都会给他汇报主人的行踪。再说了,小师傅现在已经喝了两碗了,只要再有五碗便能恢复意识。”
还真是派来的眼线,若是日后陆湛明知道铃兰是她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气得半死。
阿肃看了下四处无人,关上门一脸严肃地看着铃兰,说道:“万事小心,一旦他反应了过来,或者上面的阵法失效,我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们还要在这个将军府里待上一个月,说话行事都必须万分谨慎。
凡是涉及到宁景的事情都必须一再小心,她没有能承担失败的勇气。
“嗯。”铃兰重重点头,暗暗道:“只要是主人要办的事情,拼死也一定会帮她办到。”
不论是设计偶遇刚回天渊的陆湛明,还是帮助陆湛明夺权势杀皇子,又或者是用自己的半生妖力去炼做蛊虫,只要能帮到阿肃,她一定奋不顾身,哪怕她曾亲手杀过人。
她一向胆小,从没欺负过人,更别说杀人了,但小合欢听到了她跟阿肃的对话,她没有办法,为了不影响主人的计划,她不得不杀了她。
“你在想什么?”阿肃瞧着铃兰一副愁容,不禁解释道:“等师傅喝满了七碗,你便替我消了这蛊虫吧,将陆湛明身上的禁制也一并消去。”
铃兰的到来,也提醒着阿肃,她好不容易才行到这一步,绝不能因为对凡人陆湛明的愧疚而毁了。
“好。”铃兰高兴地提起了精神,她虽没什么大本事,但这蛊虫的本领却是娘亲亲授的,加上阿肃源源不断输送给她的魔气,蛊虫的操控更是精湛。
一阵风动,阿肃的绣架上飘落了个树叶,她轻轻拂掉,眼看着婚服马上就要绣完了,她也该和陆湛明好好告别一次。
铃兰扶着腿起身,趴在绣架上看了又看,属实没看懂,她指着阿肃绣的图案问道:“这个水鸭子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喜服上都得绣它?”
阿肃被噎住了,她分明绣的是鸳鸯。
刚想开口辩解一番,就看见铃兰笑得很开心,她兴奋地指着树下的白衣男人,惊讶地说道:“主人主人,你快看,小师傅会笑了。”
轮椅上的男人看着不断从树上飘下的落叶,浅浅微笑着,那是阿肃不断输入魔气和陆湛明心头血的作用。
阿肃看到了,她也默默地跟着笑,顺着男人的眼神看向飘落的树叶落在地上,轻轻叹道:“我亦飘零久,万万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铃兰猛地拉过阿肃,无比坚定地说道:“主人,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只要再喝一碗心头血就能让小师傅站起来了,你再忍忍,这次我定不会让你那么痛。”
为了骗陆湛明的心头血,每次主人都得实打实的挨着蛊虫撕咬的疼痛,她虽然焦心,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怪只怪陆湛明心思太深。
阿肃回过神,朝铃兰点头笑了笑,这小丫头跟那时候的宁景好像啊,总是担心她痛不痛,却从不在乎自己付出了多少。
她用小拇指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不想让她看到,又长呼一口气,强撑着恢复了精神,拿起绣花针,低头开始接着绣。
而后又欢快地说道:“是啊,马上就是第七碗了。”
陆湛明是天神青玄转世,虚幻仙体自带着灵气,她下凡前也特意给孩童时的陆湛明注入了大半仙力,凡是受伤都可比常人恢复得快,只要每隔七天喝一次陆湛明的心头血,坚持四十九天,宁景便能变成一个可以走路的正常人。
以天神青玄的骨血重塑金身,以赤色岩石阿肃的情丝重塑灵魂。
云载死时,郁宁身体中,那根本该属于阿肃的情丝便显现了出来,只要阿肃从郁宁的身体中分离,情丝就可以回来,她便能心甘情愿地送给宁景。
只要等她再拿到被剔除的仙骨,加上自己的那根情丝,宁景就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了。
虽然万分艰难,可她不怕。
只要能带宁景和铃兰去不周山下的归来园中,过他们想要的人生,阿肃死而无憾。
明日便要大婚,这一切不远了。
等最后一针绣好后,阿肃的脖子真的快要断了,酸痛难忍。
铃兰看着有些于心不忍,嘟着嘴责怪道:“主人,随便绣绣便可以啦!那个坏男人不值得你绣那么仔细。”
阿肃笑了笑,“人家在的时候,你叫人家湛明哥哥。人家不在,你又叫人家坏男人。我可不记得我那勾引男人三十八招里有教过这样啊!”
“哼。”
铃兰别过头去,她可是帮阿肃记着仇呢,嘟囔着:“要不是他,小师傅就不会变成这样,主人也不会受这么多苦,都是他不好。”
说完还悄咪咪地走到阿肃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这次一定是坏男人输,他心里面有主人。”
阿肃抬头一脸疑惑,铃兰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神色怪异地肯定道:“嗯,有你。”
“别瞎说。”阿肃将身子侧到一边,不去理她这种奇怪的想法,“等明晚
大婚后,拿到最后一碗心头血时,你便假装闹洞房,过来换了它。”
心里有她也好,没她也罢,做凡人的陆湛明,心里始终只有一个郁宁,而至于天神青玄,那就更不用多说了,从始至终都是想让毓灵仙子回归仙班。
不论他是天神青玄还是凡人陆湛明,他想要的从始至终都不是她。
至于自己对陆湛明,就更不重要,重要的是拿到最后一碗心头血。
“嗯。”铃兰点头,这次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只能成功。
忽而又想起什么,担心地说道:“那明晚洞房时,主人便要想办法支开他,生生熬一回了。等那之后,我便施法替你解了蛊,这样以后就不用再疼了。”
“好。”
天已经黑了,将军府的烛火已经点上。
在大婚之前,她还要去见下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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