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捷回房之后,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赵继德在牢中说的那些话,裴景和的试探,裴夫人的慈爱,一幕幕旋转缠绕在她眼前,萧长捷无力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梦里没有这些尔虞我诈,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那边裴景和看着萧长捷房里的烛火灭了之后,悄然出门。
裴景和顺着回廊,不一会就走到了慈安堂。
裴景和看着慈安堂两侧明晃晃的蜡烛,知道母亲也在等着他来这一趟。
不知怎么,他一时有些紧张。怀疑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可以知道答案了,他却有些踌躇,不知道是不是该揭开。
犹豫不决、徘徊不前
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
裴景和站在门口良久,叹了口气,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裴母正坐在圆桌前,桌上摊开着一沓信件,裴母看着一封封信,似乎在出神。裴景和走路的声音惊醒了,她的目光从很远的地方收回,向着裴景和看了过来。
裴景和正要问安,裴母便招手示意他过去。裴景和听话地坐到了母亲身边,裴母看着儿子洞察的眼神,私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化作一句:“他睡下了?”
裴景和点了点头,握住了母亲的手,似乎想安抚母亲一般。他说:“母亲,可看出他是谁了?”
裴母犹豫地点了点头,迟疑地说:“那孩子的眉眼,倒真是和轻眉姐姐像极了,容貌也和当年镇北王府送来的画像一模一样。可若真是她,这可是欺君了,这是要杀头的大罪,这可如何是好?”
居然是真的!
萧长捷果真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林书阳,成了当今的榜眼!
她到底想做什么?
裴景和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说:“她不能再呆在长安了,长安人多眼杂,她的身份一旦败露,谁都保不下她。”
裴母紧张地握住了儿子的手,小心地说:“朝廷不是说长捷死在凉州了,镇北王府守卫不力,不让长宁袭爵。可长捷如今活着却隐姓埋名,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
凉州之战?
裴景和联系到萧长捷入京之后京里发生的一系列怪事,莫非,萧长捷对今上削北境军权不满?
这可难办了,镇北王府如今眼看着就要衰落,他不是不惋惜。可萧长捷若要心存反意,那她也决计不能再留了!
裴景和安抚地握了握裴母的手说:“母亲请放心,若是郡主并无犯上作乱之意,那儿就有法子帮她”
裴母看了看自己儿子的脸,伸手扶了扶裴景和的头发,心疼地说:“若非你父亲走的太早,我们裴家人丁又单薄,否则何须你一人辛苦支撑门楣?”
裴景和笑着说:“儿子不觉得辛苦,安社稷治天下,本来就是儿子的抱负。”
裴母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说:“若不有悖你的原则,帮帮她,毕竟她是”
裴景和知道裴母的意思,他温和的说:“母亲不用担心,你是知道儿子心意的,她,我总是要帮的”
裴母不再多说,母子二人聊了聊其他的小事,便散了。
第二日,天光乍破,落入窗柩。萧长捷如同往日一样睁开了眼。
她翻身坐起,揉了揉眉心,昨夜一梦又见从前征伐事,刀山火海,可不算是什么好梦。这会儿人刚醒,倒有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萧长捷穿鞋下床,起身推开了窗,正准备洗漱的时候。一个穿着嫩粉色衣裳的小丫鬟推门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盆水,但脸色并不算好。
小丫鬟将水盆放在萧长捷面前说:“林公子快些洗漱吧,老夫人还等着和公子一起用早膳呢。”
裴府的规矩这么大吗?
居然早上还要一起用饭?
萧长捷快速地用面巾蘸了蘸水,随意地擦了擦脸,就开始束发,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妥当了。然后萧长捷对着毫无用武之地的丫鬟说:“走吧。”
那小丫鬟在萧长捷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愣是没找到机会插手,她有些充愣地说:“束发穿衣这些小事,应该奴婢来的,公子怎么自己做了。”
萧长捷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愣了愣,低下头说:“奴叫小桃。”
萧长捷对着小桃说:“我这里没什么需要伺候的,吃饭穿衣这种事我自己长了手,不需要你。”说完这话,萧长捷想到从前王府的丫鬟都是定例,哪怕她不用,还是要有,这是她身为皇室宗亲的体面。没想到这世家大族,也是如此讲究。
于是萧长捷想了想说:“我这里属实是没什么活可干,可既然安排了你来伺候我,我作为客人也没有推辞的道理。不如这样,你便自己琢磨一下,你想做什么吧。”
小桃呆呆地看了半晌萧长捷才说:“奴才不知道,从前都是主子说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萧长捷边迈步向外走,一边淡淡地说:“那我让你做的事,就是想想自己想做什么事。”
小桃一脸迷茫地快步跟上萧长捷,她抬头看着前面这个“男子”的背影,有些迷茫的皱了皱眉。
这位公子真的好奇怪,读了书的公子们说话都是这般吗?
按道理来说,萧长捷是外男,做客别人家中,本不应该和人家家中女眷有什么交集。
可裴景和与裴母都不提,萧长捷自然也不知道她得到的这份“优待”,有多特别。
萧长捷到了之后,裴母亲热地招呼她坐到了左边,高兴地说:“书阳来了,快来坐,昨晚我吩咐厨房炖了一锅鸡丝粥,早上用最是开胃。”
萧长捷笑着接了,看了看饭桌上,没看见裴景和地身影,于是她疑惑地问:“太傅不一起用膳吗?”
裴母笑着解释说:“他早上要赶着去点卯,早饭都是在路上垫些小食。”
萧长捷点头说:“太傅真是勤勉,我辈楷模。”
裴母听了萧长捷的话,笑着问道:“不知书阳你未来想做什么官?”
裴母这话听着随意,但萧长捷却着实思考了一番。
“之前从没想过。”萧长捷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说:“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裴母笑着说:“是了,做官是要审时度势,量力而行。但也应有宏图才是,不然岂非随波逐流,不知索然。”
萧长捷笑着说:“受教了。”
裴母又顺着话题说了些家常,吃完了这顿饭,萧长捷自然地看了看末座的林婉儿,对着裴母说:“我家这妹子脾气不好,住在伯母院中,可给伯母添了麻烦?”
裴母看着乖巧的林婉儿说:“这姑娘是个懂礼数的,怎么会添麻烦呢。”
萧长捷笑着说:“虽然伯母不觉得麻烦,但我兄妹二人作为客人,打扰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朝廷的授命也快下来了,我们就不叨扰了。”
裴母看着去意已决的萧长捷,无奈只好答应,但还是叮嘱说:“你若有事,可来寻我。”
萧长捷讶异地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只当是客套应下了。
出了裴府到家之后,林婉儿才松了一口气对萧长捷说:“公子,这几天真是吓死我了。”
萧长捷看了看林婉儿劫后余生的表情,问道:“裴家难道对你做什么了?”
林婉儿赶忙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裴府上下都很客气。就是裴府的丫鬟们,老来和我打听你的事,我怕穿帮了·····”
萧长捷想到了之前住在裴家那些“恨她入骨”的丫鬟,沉默了片刻说:“那是挺可怕的。”
林婉儿点了点头,一脸后怕。
两人闲聊了片刻,林婉儿便起身准备去做午膳了。
就在此刻,敲门声响起。
林婉儿便顺路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林兄,许久不见啊——”
萧长捷听到这句话,心想,终于来了。
她抬眼看着长身玉立,站在门口的赵继德,扬起了她今日里为数不多真心的笑容说:“等赵兄许久了,快请进。”
赵继德看着院中随意站着的萧长捷,身后一两株翠竹沙沙作响。眼前的萧长捷,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神情疏朗,有林下风气。
真不愧是号称大漠孤鹰的怀化将军。
赵继德啧啧一笑,摇着扇子说:“故所愿而,不敢请尔。”
萧长捷眼中流光一闪,只是笑着吩咐林婉儿去沏茶,并不答话。
赵继德随着萧长捷坐到了正厅,看着上了茶后安然退下的林婉儿,称赞道:“早知道舍妹如此美貌,当日和林兄的笑言也不是不能当真。”
萧长捷听了这话,脸色严肃了起来:“赵继德,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之间的交易,莫要攀扯旁人。”
赵继德挑眉看了一眼萧长捷,似是没想到她对这个便宜妹子还有感情:“是我唐突了,林兄莫怪。”
随后赵继德接过桌上的茶啜了一口,才缓缓说:“林兄一从裴府出来,我就登门了,我这般重视,林兄总要给我个答复吧。”
萧长捷也学着他的样子,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说:“赵兄急什么?左右我如今就在这长安城,又跑不了。”
赵继德看了看萧长捷不以为然的神情,叹了口气说:“郡主还在担心什么?我当日在大理寺和郡主说的可都是掉脑袋的大事,难道还会骗郡主不成?”
萧长捷不置可否地继续喝茶。
赵继德看萧长捷的模样,就知道她还是没相信自己的话,于是只好开口,再向她说了件大事:“我听闻裴太傅举荐郡主去了户部?郡主这是要查什么?”
萧长捷看了一眼赵继德,才说:“竟有这回事?”
赵继德冷笑了一声说:“郡主,装傻就没意思了。我好心好意上门,是真的把郡主当朋友。”
萧长捷听了朋友这两个字,是真的笑出了声:“哈哈,好,我谢谢你能把我当朋友。”
随后她佩服地看着赵继德说:“我真佩服你,我坑的你险些下狱,你居然还把我当朋友?你是圣人转世吗?”
赵继德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扇子说:“你我的交易若是不能成功,你只怕也是掉脑袋的罪过。我们两个还说什么谁坑谁呢,彼此彼此吧。”
“你倒是坦白。”萧长捷无语地说:“你都不掩饰一下你要利用我吗?”
赵继德摆了摆手说:“我觉得,对于郡主而言,坦诚的恶好过粉饰的好。”
萧长捷哑口无言。
赵继德接着说:“我是要利用你扳倒杨家,可你也可以利用我查明真相啊。我们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比起那些情投意合的知己,我们这样利益相连的朋友,不是更牢靠吗?”
原来去掉了伪装的赵继德,居然是这副模样?
萧长捷感叹地说:“你可真是,聪明人啊——”
“说吧,你这次来找我,是开出了什么价码?”萧长捷看着赵继德的眼睛说:“你可要想好了,我如今是裴景和的师弟,他能给的,不比你少。”
赵继德笑着说:“不会的,裴太傅是道中君子,他是不可能和你做这种交易的。”
“敢问郡主,若是证实了你凉州同袍都是死于上位者的阴谋,你会如何做?”赵继德问。
萧长捷短促地笑了一声说:“血债血还,谁都跑不掉。”
赵继德无所谓地怂了怂肩膀说:“这就是我和裴太傅的不同了。我不管郡主你想杀谁,哪怕是那位,也与我无关。可裴太傅,能允许你,弑君吗?”
萧长捷左手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翘着脚,右手抵着太阳穴懒懒地说:“你不在乎?”
赵继德笑着说:“我不在乎。”
萧长捷眯着眼问:“你无非是因为赵家手中有四皇子,所以不在意当今圣上。可你不怕,我连同四皇子一起杀掉?”
赵继德看着萧长捷笑着说:“你不会。”
“为什么?”萧长捷有些奇怪地问:“你们怕我爹篡位,却不怕我?我身负血海深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居然说我不会杀了四皇子?”
赵继德叹了口气说:“郡主你还是不明白,能为和不愿为之间,有多大的区别。”
萧长捷哑口无言,因为赵继德说对了,她确实不是滥杀之人,也没有篡位之心。
只是相求个公道而已,为何这么难?
天子犯法,难道不能于庶民同罪吗?
作恶的人没错,受害的人反倒错了。这是什么天理,这是什么世道?
萧长捷长叹了一口气说:“你的交易,我答应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查凉州一案,也只杀凉州涉案之人,若是你赵家人也牵扯其中,我也是杀的。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赵继德心满意足地笑了:“这就够了。赵某祝郡主,早日得偿所愿。还有,裴太傅也算帮了郡主,郡主可要记得谢谢太傅。”
说完赵继德留下了一张纸条,便告辞了。
萧长捷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个人名。
【陈师兆】
萧长捷皱了皱眉,手一捏将纸条捏成了粉末。
她细想了一下这个人名,无果。
但既然赵继德给了这个线索,便不是无缘无故,一定有迹可循。想到赵继德说的谢谢裴景和,难道是指裴景和帮她进户部?此人和户部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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