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和心里揣着大事,连忙回家找自己的母亲询问他心中的猜想。
这边萧长捷却和没事人一样,把玉佩往怀里一揣,万事不愁地找师父喝酒去了。
左青棠看着无所事事在家喝酒的萧长捷,忍无可忍地将她踹出了门,并且命令唐伯这个月不准再放她进门。
委屈的萧长捷站在门口大喊:“为什么赶我走?师父,你不爱我了吗?”
左青棠没有回答,只是从墙里扔出来一个茶杯。
站在门口的萧长捷识趣的没有多喊。
从前挨打的记忆提醒她。若是师父只是骂骂咧咧的,那她死皮赖脸凑上去,连哄带骗师父的气也就消了。但若是师父扔一个茶杯,那就代表她最好消失,三天后再回到他眼前晃荡。更可怕的就是扔的是吃饭的筷子,那就意味着最少半个月,她最好都绕着师父走。
无他,挨的打多了,规律也就摸出来了。
于是萧长捷识相的回家了,她一身酒气的拍响自家门之后,本以为林婉儿会嘘寒问暖端着醒酒汤来安慰她。
谁知并没有,她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开,她只好自己翻墙进来自己家。
一进门她就明白了,并不是林婉儿不想给她开门,而是她做不到。
她家何时进了这么多鬼?整整齐齐坐在她家院子里,借着头上的月光,拨弄着手里的算盘。
萧长捷张了张嘴,无语地问站在一旁好像是监工的听风:“这,这是怎么回事?”
听风站在一旁等萧长捷的夸奖:“这是厘清户部账目的帮手。”
萧长捷张了张嘴,惊讶地说:“需要这么多鬼吗?”
听风长叹了一口气说:“粗算了一下,近十年的账目都有问题。为了三天之内完成主子您的吩咐,我几乎调动了长安城里所有会打算盘的鬼。但······”听风看着萧长捷的脸色,犹豫地继续说:“我怀疑这帐只是明面上做给外人看的,他们内里肯定还有另一套账本。”
萧长捷闻言,问道:“你怎么知道?”
“帐都太干净了,丁是丁卯是卯,一笔不错,这怎么可能?”听风嘲讽地说。
萧长捷思索了半刻问道:“我知道了,你先将这些料理清楚。另一套账我来想办法。”
等到休沐结束,上值的那日,萧长捷直接怀揣着算好的账本,登了她顶头上司,户部郎中,主管度支司的李川的门。
按惯例,应该是上值第一日拜见上官。可她那日上值,李川正好去了中书省,拜见上官这一项这才搁置了下来。
萧长捷规规矩矩地带着算好的账本,坐在一侧请李川查验。
李川看面相是个很儒雅的中年人,话也不多,叫人沏了杯茶给萧长捷之后,便专心致志地看起她带来的账本。
李川一边查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刚上值,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厘清今年琳琅园的账目,看来你在算学上也是天赋异禀啊。”
萧长捷连忙笑着谦虚说:“账目都是有前例的,我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就是不知道,旧日的规矩现在还能不能用?”
李川听着萧长捷说“往日规矩”,便明白她意有所指。但李川也不回答,只是问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等他看完账本,让萧长捷退下的时候,萧长捷才发现她来这一趟竟然没有一点收获。
这是个滴水不漏的人,萧长捷心想。
萧长捷正要退下时,李川在身后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与裴太傅有过节?”
萧长捷装出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表情。
李川看了下她的表情,确实不像是作伪,这才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是裴太傅属意你来户部的。本来按照旧例,前三甲都是进三省才对。”
萧长捷装出来有些气愤的样子,长大了嘴,随后又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说:“小人不知。”
似乎是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萧长捷低下头闷闷地说:“大人若是没事,小人就先退下了。”随后萧长捷佝偻着背,有些沮丧的向门外走去。
李川看着萧长捷这副表情,倒是笑开了说:“等等,书阳,过几日便是侍郎寿辰,你与本官一道去吧。”
萧长捷眼睛一眯,转过头笑逐言开地说:“多谢大人抬爱。”又说了一连串奉承的话,这才退下。
等萧长捷走后,李川漫不经心地将萧长捷交上来的账目扔到一边。旁边一直奉茶的小厮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色问道:“老爷,这才见是林书阳的第一面,现在就带他去见自己人,是不是太快了?”
李川嗤笑着说:“这小子机灵的很,这账本做的天衣无缝就说明他早就弄清楚了里面的玄机。这么一个和裴太傅有仇的人,拉拢一下正好为我们所用。要是不能,明年开春,正好让他顶上去。”
回到院子的萧长捷,正撞上吴正。吴正看了一眼萧长捷来的方向,瞬间明白了她刚才去做什么了,于是吴正嗤笑了一声,对着萧长捷翻了个白眼就嘭地一声,关上了自己值房的门。
萧长捷倒也不在意,面上波澜不惊地走到自己的房间中,关上门喝起了茶来。
等候在值房多时的小鬼们已经排着队上来讨好萧长捷了。
一个耳朵贼拉长的小鬼添油加醋地说:“老大,那个吴正在说你坏话,他骂你!说你是什么趋炎附势的小人。老大,要不要吓一下他?今晚我就安排两个小鬼睡他床下······”
萧长捷温柔地看了一眼小鬼说:“滚一边去,坏心眼怎么这么多呢?去去去,给我抄十遍金刚经。”
满堂皆静。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小鬼们一脸同情地看着告状的长舌鬼走到角落抄经。
这是什么令鬼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的惩罚啊?
怎么会有人想到让鬼自己超度自己这种绝妙的想法?
还有没有人性了?
这种奇葩操作连秃驴们念经的功夫都省了,直接自己送自己。
打发了小鬼的萧长捷却在思索,她来户部的目的,本来是想查清楚那桩直接导致凉州战败、父王战死的“军粮案”。可没想到她还没摸到军粮案的边,却发现这户部呈上的账目其中有问题。
萧长捷敏锐地觉得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案子,其中的手笔,有这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
可偏偏这种感觉上的东西,没有实证,根本无从查起。
虽说她今早“投了敌”,可打入其中还不知道要多久。她就好像是掌握了谜题的一角,隐约能猜到些,却始终窥不到事件的全貌。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好几日,萧长捷也像寻常的小吏一般正常的上值下值。
朝局中的暗流涌动离她太远,她安分守己地做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工作。
直到半月后,萧长捷接到了一纸调令,萧长捷才久违地又见到了自己的上官李川。
如同半月前她第一次见李川的模样,今日的李川看起来还是从前那般儒雅,只是细看起来,眉眼之间还是透露出了一点烦躁。
萧长捷心中听到了李川在怒斥裴景和,骂声极其难听,竟然攀扯到了祖宗。
萧长捷平静地低眉,如同一个普通小吏一般端正且带有一点瑟缩地站着,等候着上官的吩咐。
李川今日没什么耐性,直接开门见山就对萧长捷吩咐了起来:“圣上派遣裴太傅去幽州查帐,我户部要协助,你刚来没几日,手上活不多。就由你陪太傅前往幽州吧。”
幽州?
看来杨秀的死还是引爆了幽州铜钱案的雷,皇上居然派了钦差去查案,还是裴景和这种硬骨头,摆明了就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户部在这个节骨眼上,既不想得罪杨家,也不想得罪太傅。两方夹缝中,既要实实在在地出几分力,可也不能太过于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这个烫手山芋,果然还是由她这个资历最浅的人担了。
对此,萧长捷毫不意外。
萧长捷拿不准的只是李川的态度,这人究竟是姓杨还是姓裴?
于是萧长捷试探地问了一句:“大人是要我配合裴太傅查账目?可我毕竟是裴太傅调入户部的人,难道不需要避嫌吗?”
裴景和看不惯榜眼所以没让萧长捷入三省的传闻谁人不知,萧长捷此话说的,就是在刻意点出他们二人的仇怨。
李川果然如萧长捷所料,淡淡笑着说:“无妨,这趟差事,你尽力而为就好。”
萧长捷了然的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得了个出远门的差事,萧长捷连告假都不用,李川就让她回家收拾行李了。
这趟差倒真是很着急,居然三日后便要出门。
便是军报,三日也不见得就能递到幽州。看来裴景和从一开始,便不打算留一点情面给杨家。只怕经此一案,他便是真的彻底成了孤臣啊!
萧长捷不由得有些佩服裴景和,世间清流不多,入世多年还能不改本心的人,屈指可数。
这样说起来她也是很幸运,这般稀少的人,她却已经见了两个,一个是她的师父,一个是她的师兄。看来她这个师门,倒是专门出君子。只是怎么轮到她,就仿佛出了什么差错一般。她这般不择手段的人,倒真是有些玷污师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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