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政平十七年,春四月,莺飞草长,韶光正盛。
京城,朱雀大街左右摊贩铺子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俊郎妙女、黄发垂髫皆奔走于街市,喧闹又繁华,尽是盛世景象。
火红的绸缎铺满了整个街道,锣鼓喧天,直到一座建制恢弘的府邸才渐渐平息下来。
府中也是一片喜气洋溢的新婚之景,铺张奢靡,布置不凡。
相比于前厅此时的热闹,后院便更为寂静。
推开屋门,装潢精致的的屋内,一位身着喜服的少女正手持喜扇,掩面端坐在龙凤榻上。
“小姐,先把今日的丸药用了吧。”来人是自幼跟在宋令怡身边照顾的贴身婢女冬云。“夫人说了,就算今日是小姐与三皇子大喜的日子,不兴医药,但到底小姐自个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嗯,我这便服下。”宋令怡将扇子先置于一旁,接过冬云递来的药丸。又漾起笑意,“就知道你和娘亲是最关心我的。”
宋令怡自幼身有弱症,虽危不及生命,但也时常用药调养着。在家中时,有父母兄长疼爱着,是仔细娇养着长大的。
前几日,京城断断续续下了几日雨,空气寒凉,宋令怡这才又小咳起来,开始服药。
“闰宁还在前厅待客吗?”宋令怡眼下没来由的有些心慌,自赵闰宁把她送进婚房后便出去了,却到现在也没有一点消息。
冬云也不知情况,只能略作解释,“听闻三皇子在朝中名声好,兴许是今日来贺的人多吧。”
宋令怡轻轻点了点头,“也许吧。那我便再等会儿。”
说罢,仍又拿起喜扇,忍着繁杂的婚服和沉重的凤冠,端着礼数挺直了轻盈的腰背。
宋令怡的父亲乃是当朝少傅宋方玠,只任一职,便是教□□赵闰澄、皇三子豫章王赵闰宁和其他一些受到圣眷的皇族子弟。而宋令怡的祖父早年间便已是吴兴有名的大儒。
宋方玠在宋令怡幼时便教她读书习字,宋夫人画工出色便教她学画。
两年前,宋令怡十五岁及笄时就已是闻名京城的第一才女。
而在所有的有意向宋府提亲的郎君中,她最中意的便是自幼相识、风光霁月又行止儒雅的皇三子赵闰宁了。
皇帝也乐见其成,很快给二人赐了婚,今日便是礼部选出的最为吉庆的完婚之日。
宋令怡正百无聊赖的一动不动坐着发呆,忽地听见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打开。
宋令怡轻轻移开一点扇面,看见来人正是赵闰宁,登时双颊泛红,又有些娇羞。
赵闰宁阔步朝宋令怡走来,依旧是面如冠玉,嘴角微扬。眉目间三分带笑,七分含情。
在宋令怡眼中,这与画上端方风雅的郎君简直别无二般。
赵闰宁行至榻前,拨开帷幔,屈膝半跪在宋令怡面前。
宋令怡颇为不解,他这是要做什么?便有些着急想要拉赵闰宁起来。
还未等宋令怡抬手,赵闰宁便将那双细腻如玉的手轻拢进自己的大掌。
用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看着宋令怡,一贯温柔地唤着她的小名,“杳杳,就在这等我回来,好吗?”
“你要去哪?”此时前厅宾客的喧闹声较方才已消去大半,赵闰宁应当不需要再到前厅去了。
赵闰宁没有看着宋令怡,表面上还是笑着,眼底却略过一丝疯狂,语气中尽是志在必得,“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还像以前一样,送杳杳一份礼物。”
“可是……”宋令怡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眼眸中的微变,还想要继续追问。
赵闰宁却已站起身,“来人,替王妃更衣。”又低头看着宋令怡,“杳杳这身衣服虽好看可是太重了,一直穿着会累坏的。”
一如既往温和依顺的语气此刻却更多了几分不可反驳,令宋令怡莫名心慌,绷直了后背。
侍女进来后赵闰宁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没有再看宋令怡,待宋令怡回过神来只留下了一个青黛色的背影。
宋令怡这才注意到,赵闰宁方才进来时已经褪去婚袍,换上了平日常穿的便服!
今日的赵闰宁太古怪了!
宋令怡心头发颤,双腿一软,跌坐在龙凤榻上。
静闭着双眼想要稳住思绪,回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却始终想不出来赵闰宁在这个时候要去做什么。
但是直觉告诉她,那是无尽的深渊。
甚至连自认为无比熟悉的赵闰宁,也很可能并非她先前所认识的儒雅模样。
“咳咳咳……”
宋令怡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咳嗽声很快引来了候在门外的冬云。
冬云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抚着宋令怡的薄背,帮她顺着气息。
急切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宋令怡顾不上自己,反而更担心宋府中的家人们。神情急切,拉着冬云问到,“咱们府上没有事吧?阿爹阿娘和哥哥呢?”
冬云被她问的不知所以,探了探宋令怡的额头,“小姐你怎么说胡话呀?咱们府上怎么会出事呢?”
“没事就好。”宋令怡拢了拢冬云给她披上的薄氅衣,暂时按下心来。
“那他,出府了吗?去哪了?”宋令怡又问冬云,眼见冬云也满眼皆是茫然,“你快去,快去打听清楚。”
见冬云不放心的看着她,又有些着急,“快去吧!我没事,咳两声不要紧的。”
冬云这才转身,推门出去了。
宋令怡起身走到窗边,看看窗户外,安安静静的,也不见一个人影。心中惴惴不安,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
想要开门出去,却被门口的嬷嬷拦下,说是受了赵闰宁的吩咐,让王妃在屋里好好休息,不要出去受了寒。其余的再问,便一概不知了。
宋令怡又气又急,如坐针毡。
正在思索着,忽然,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打扮得侍女模样的女子推门进来,却是鬼鬼祟祟的,又左右张望了一番,才掩上门。
“你是谁?”宋令怡颤抖着开口,警惕的看着来人,紧拽着衣摆,后撤了一小步。
那女子语气平静,也不和宋令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到,“我爹是上都护李平城,而我,只不过是他和赵闰宁交易的工具,我叫李簌。”
宋令怡知道上都护,乃是掌握着边陲重兵的大将。
却依旧不解,警惕地讯问道,“那你怎么在这?来找我干什么?”
李簌的神情颇为无奈,苦笑到,“眼下京城外,我爹部下的先锋已经到了。”
轰的一声,宋令怡直觉得气血涌上脑门,头晕不已。只是双目无神,看着李簌发愣。
李簌又平静地开口,“赵闰宁要造反夺嫡,就在今晚。李平城给他兵力的条件是要赵闰宁事成后封我后宫高位,许李家荣华富贵。而你……”
“而我,是少傅之女,又有什么才女之名,背后更是读书人推崇的吴兴宋氏世家。”宋令怡接过李簌的话,颓自说到。
李簌没必要骗她,话说到这种地步,宋令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文一武,赵闰宁的算盘打的是如此精细。
她只是难以置信,一起读书习字,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赵闰宁原来只是他表演出来的。
利用女子,拉拢朝野人心,勾结守边重臣,意在夺嫡,举兵谋反的才是温柔儒雅外表下真正的豫章王赵闰宁。
“那现在呢?你又为何来找我?”宋令怡觉得心头的预感一一应验,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我才被我爹送到京城不久,就住在赵闰宁派人看着的府中的一个小角落,方才使了些手段,出来了。当时我只知道他们有此计划,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么快就动手了。城外也不是主力军队,我猜是出了什么变故吧。”说到此处,李簌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眉。
再开口时,已满是卑微的恳求,“如果你还能回宋府,我求你能收留我。”
宋令怡也不知道此刻豫章王府外到底是什么境况,可是待在这里也是坐以待毙。
她是今日才与赵闰宁成婚的。豫章王妃的名号她摆脱不了,赵闰宁谋反她也逃不了干系。
宋令怡心一横,拉起李簌,“我们走吧,在这等着,直到死的时候才会有人来让我们知道。”
宋令怡眼眶红红的,可是还是努力将泪忍了回去。她的前十七年都顺风顺水,有父母兄长的宠爱,原本以为觅得佳婿,往后也能是琴瑟和鸣。
到底是她把人生想的太好了,把赵闰宁也想的太好了。
宋令怡拉着同样手脚冰凉的李簌,原本明亮的桃花眼中几乎没有了往日的光泽。
刚到前院,便见有仆从、兵丁、还有不少手握兵器的人蜂拥而入。
吓得宋令怡和李簌步步后退。
很快,从那群身着兵甲的的士兵中走出一人。
此人身着玄服,一身银亮铠甲泛着冰冷冷的寒光,腰悬佩剑,大步流星朝宋令怡和李簌走来。
“你是……谁?”宋令怡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战战兢兢地开口,吐出支离破碎的一句话。
“是我,李崇叙。”
来人开口,他身形高挑,又穿着厚实的铠甲。
宋令怡只觉得是厚重的一堵墙,沉沉地压在自己面前,让她透不过气。
宋令怡是知道李崇叙的,他是章平长公主和武明侯的独子,颇受皇帝器重,掌管的整个京城的守卫,更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
而现在,李崇叙来抓她了……
“你……现在要杀了我……对吗?”宋令怡的泪水已经是止不住颗颗划过脸颊,大滴大滴地落在衣襟上。
暮色四合,她看不清对面李崇叙此刻的神情。
宋令怡再一想到整个宋府都可能因此覆灭,心中更是止不住的痛苦。她怎么就会被赵闰宁那个表面君子骗得团团转,落到将死的地步呢?
真是不甘心。
宋令怡不甘心自己竟然会在婚姻大事上看走了眼,偏偏看中了一个这样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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