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高易才撑着一把伞,匆匆忙忙的跑回来。
“哦天,这雨是真的大。”高易把伞晾在了门口,把眼镜戴上,顿时妖孽了几分。
裤角和鞋都湿了,外套也淋了雨。
“哎。”他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从箱子里拿了一套衣服换上。
鬼使神差的,他挑了一套全黑的。
看到沙发上的粽子还在,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在睡吗?
高易蹲下来,和沙发上躺着的游奈持平。
游奈的大半张脸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微闭的眼睛。
睡着的游奈其实很乖很乖,暖暖的一只,完全没了平常的淡漠和攻击性。
但她似乎在恐惧着什么,埋住她脸的被子被团了起来,抱着。
没摘眼镜?高易想着,抬起了手,想要给她取下。
手刚刚碰到镜框的一瞬间,游奈的眼睛就睁开了。
高易一愣,手迅速的往后缩,“你没睡着啊。”
游奈看着他,黑色的眸子很安静,一言不发。
“晕”她吐出一个字。
声音很轻很轻,高易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怎么了?”但他还是开口问了问。
“晕”
高易吓的直接把她扶起来,握着她的肩膀摇了摇。
好瘦。
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的确,瘦的骨头都摸得很清晰。
他突然想起来初一时,游奈跟四个十班的打架,不小心把脚弄骨裂的事情。
昏倒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游奈严重贫血。
“贫血?”
游奈没有搭理他,自己把眼睛闭上,想要减轻那晕乎乎的感觉。
“还好吗?”高易捧住她的脸,“脸色这么苍白。”
游奈还是晕的,感觉不清楚什么,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高易手掌心的温度。
和她冰冷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嘴唇都是白的。”高易心疼的看着。
初中开始,游奈的嘴唇颜色就极其容易变动,平时可能是淡粉色,有时候却是白的,一种独特的惨白。跟得了什么大病似的。她本身就是冷白皮,和被子在一起衬得她比被子还白。是一种淡漠且冰冷的白,一种大病的惨白,和她那惨白的嘴唇真的是不相上下。
游奈似乎听到了高易的这句话,开始咬自己的下唇。
高易没问。以前游奈就是这样让自己的嘴唇恢复颜色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游奈才从贫血的状态里恢复过来。
“吃药。”高易把几个胶囊塞到游奈手里,再给了游奈一杯热水。
游奈的手一直在抖,根本拿不住杯子。她往前爬,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高易坐下,“怎么了?水太烫?”
他把游奈刚刚放下的杯子拿起来,摸起来是不烫的,甚至还有点偏凉,没办法,为了让刚烧开的水别太烫,他往里头加了点矿泉水。稍稍喝了一口,也不烫嘴,温度适宜的很。
那怎么回事?手抖的那么厉害。
高易看向游奈。
别人家发烧都是脸烫加脸红,游奈是脸烫脸还白。
“喂。”他叫她。
“嗯?”游奈抬头。
“为什么你的脸还是那么白?天生冷白皮效果真的那么好吗?”
游奈无语,“怎么可能。”
高易把杯子重新递给她,“吃药吧,我的姑奶奶。”
游奈看着他,想骂又舍不得骂。
说实在的,游奈看那个杯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一个双拼色的八角杯,颜色为一种很为特别的薰衣草紫,杯身上的紫色风铃草栩栩如生,而它所配的杯碟也是精美异常。杯子质感轻薄通透,这是由于这个骨瓷杯骨粉含量极高,才产生如此奇妙的效果。
余昭是一个茶杯收集者,曾经跟游奈介绍过不少这种类似的杯子。
“你……”游奈艰难的开口,“你要不要换个杯子……”
高易挑眉,“为什么?”
“我手抖,换一个普通点的杯子,我还砸的起。”游奈直面自己的贫穷。
“砸的起,你把我房子砸了我都不介意。”高易不以为然的靠在沙发上。
游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个败家子。“若无意外,你这个杯子是shelley的八角杯queenanne杯型,queenanne于1926年问世,延续了早期shelley的设计,工艺上结合了转印、手绘、珐琅彩,工序复杂需要多道人工,每一个图案都拥有各自的特色,二战之后英国经济局大滑坡,当时的产量极其稀少,所以导致了如今存世的数量不多,几乎每一个都是珍贵的孤品,而你这种双拼色在八角杯中更为少见,在古董市场的价格也不便宜。”
见高易听的懵逼,游奈笑了笑,“反正,我弄坏了赔不起。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价格,更是因为它独特的艺术价值。发源于十九世纪末而至1966年停产的shelley模具已全部销毁,我可没地方给你买。”
“那就别买了,你喜欢一套给你好了。”高易还是那么不以为然。
“我不喜欢。”游奈淡淡道,“刚刚说的,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他很喜欢。”
“送给那个‘别人’不就好了?我真心不喜欢这个颜色,还是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回来的,一直放在这里没用过。”
“那还真是可惜了。”不仅仅是对这如此名贵的一个杯子只能在一个别墅里独自蒙尘的悲哀。
“你想送,他也拿不到了。”
声音好轻,像是从过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念叨。
好可惜。
真的……好可惜。
游奈陷入了沉思。
高易走过来,弯下腰,脸对着游奈。
他凑的很近,鼻翼间满是对方温热的呼吸,鼻子近乎快贴上。
游奈看见高易的那双桃花眼妖的像藏了一只狐狸,却又温柔似水,却也危险至极。眼睫毛很长,或许不带着眼睛,能扇出细碎的风。
“吃不吃药?”他的嗓音变得低沉,富有磁性,逼得游奈愣神。
游奈想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手中的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高易抽走了,像是炫耀般的在游奈眼前晃了晃。
“你是真不怕把它砸了。”
“药给我。”
高易的语气不容置疑,游奈也不好说什么,就把胶囊递了过去。
“张嘴。”像是命令,也像是通知。
游奈意识到他想干什么,闭上了自己的嘴。
高易的脸突然就在游奈的眼里放大了——他凑的更近了,近乎快亲上。
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在游奈的鼻子里闻得异常清晰,自己惨白的嘴唇和高易粉红的唇色形成鲜明对比,却挨得好近。把她吓着了,抱着被子往后躲。
高易一挑眉,桃花般的眸子闪出危险的光芒,干脆把手撑在了沙发后面的墙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游奈。
游奈的眸子里没有惊恐,只有疑惑。
“怎么了?”高易笑着看她。
她一怔。
“吃不吃药?”
游奈屈服了,轻轻的点了点头。
高易再次对她说:“张嘴。”
游奈怕他又想出什么花招打算拿她开涮,就听活的把嘴张开。
高易把胶囊塞进游奈的嘴里,把水杯递给游奈。
她不敢迟疑,很快的把那杯微凉的水喝近肚子里。
“这不挺好的吗?”高易笑了笑,支起了身子,坐在了游奈身边,翻着茶几上的几盒子药,对游奈说:“这个一天三次一次两颗。”
游奈点了点头。
“这个一天两次,一次一颗。”
游奈又点了点头。
高易说不说其实无所谓的,因为她记不下。
但是她想听,怎么说吧,因为这能满足六年前自己没有完成的事情:认认真真的听一次高易关心自己的话语。虽然六年后的她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好吧,是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不是说高易不够格,是她自己太心高气傲。
“这个……”
“等一下。”游奈打断了他,“这些药多少钱?”
这少说也有五六盒吧,怎么着也得上百吧。
她这次花自己的钱蠢不拉几的回了一趟南洛,真的穷了啊!
“免费。”高易满不在乎的说,顺便打算把茶几上的那个双拼色八角杯拿走,去厨房再给游奈倒杯水。
游奈满脸“你当我是智障的表情”,“怎么可能。”
“不用付钱。”在厨房的高易说道。他正在倒水,水壶里的水冒出的热气把他的眼镜弄糊了,于是乎他暗骂了一声。
游奈不放心这个大少爷,“你别烫着自己了。回来吧,我自己就好。”
高易正和自己眼镜上的雾气斗智斗勇,颇为烦躁。“你滚回沙发上去!”
空气寂静。
高易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放下水杯,却在放水壶的时候被洒出来的水烫到,那块瞬间就变得通红。但他似乎丧失了痛觉,往客厅,也就是游奈的那个方向跑去。
游奈虽说近视,但也不是瞎子,更何况客厅能正好的看见高易的那个位置,他的手怎么回事她也可以说是看得一清二楚。
“你滚回去!先把手冲一下!”她也是像疯了似的,对着高易吼道。掀开被子,径直往那边冲去。
“你别跑!”
就游奈呼吸道那个破德行,再加上高大少爷清楚游奈的急性支气管炎都能给她带来些什么麻烦。
不过游奈当作耳边风,直接拉住他的手,把他往厨房的方向拉。
高易也不清楚,一个那么瘦弱的病人,是怎么拉动他的。
把高易的手往水龙头下一放,手再一抬,把水龙头打开。
冰凉的自来水冲过那块烫到的地方,高易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
“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他垂下眸子,向游奈道歉。
游奈没有听,自己转身离开厨房去找医药箱。
“我……”他转过身来,想要对游奈说些什么。
“手给我放在水龙头下冲!”游奈颇为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辩解,“不冲满十分钟别想离开!”
高易语塞,无奈的转过身。
游奈很快的找到了那个医药箱,五年了,它没有动过位置。
不过她没有立刻去,而是靠在厨房附近的一面墙上,静静的听着厨房里的水流声,看着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块表,平静的等待十分钟的到来。
十分钟,近乎是卡点,十分钟一到她就过去了。
这十分钟她可没有闲着,已经把药准备好了。也要幸亏高易家医药箱的东西挺全,而且都没怎么用过,不然她就应该准备准备把高易送到医院去挂个烧伤科了,反正南洛第五人民医院小区出门左转走个五分钟就能到,而且高易伤的是手,而不是腿,也不用她去担心着怎么把这个高个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去医院。
“手伸出来。”
高易把水龙头关上,把手递给游奈。
游奈拿着根棉签,牵制着高易的手指,不让他疼的乱动。
但高易的反应出乎游奈意料之外的淡定,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如果游奈此时抬一下头,或者是稍稍分心一下,都能看见高易的表情。
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就是很温柔,却也很淡漠,两种极端融合在高易那张数一数二俊美的脸上,却显得很平和。
不得不承认,他小时候打架打多了,偶尔破个皮冒个血绝对不是什么大事;刚开始练习篮球的时候常常摔着磕着,骨折了都不带害怕的,自己腿上个石膏拄个拐杖还能用拐杖攻击别人,手上上个石膏还能用另一只手和别人相亲相爱。疼多了,哪有这次的烫伤那么轻啊。
只有习惯,才能不惧怕。
高易一直坚信这个道理。
游奈就很细心的去涂药,高易的不动倒是省了不少事情。
他的手指很纤长,比例也很好。手上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伤痕。
游奈突然想起来六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时候,她也就刚刚认识高易没多久,有一次还水,就看见他打球回来,十根手指头,八个创可贴。
当时的自己真的是病的不轻,还很智障的问他怎么回事。
不过更多的是佩服。
这双手蒙过她的眼睛,送给过她东西,也曾经在球场上大放异彩。
现在,正平静的被她牵着,哪怕是这种姿势。
如果六年前的自己明白的话,会很开心吧。
“疼吗?”她艰涩的开口。
“不疼。”
“怎么可能……我去拿一下牙膏。”
“拿牙膏干嘛?”高易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止疼。”
高易挑眉,闭了嘴。
水池边,一根棉签躺在台子上。
他的眼睛装得下宇宙的万千星辰,装得下游奈,装不下别人。
只是可惜,那双眸子,此时黯淡无光。
像是祈祷灾难远离似的,他拿起那根棉签,两只手捏着它。
轻轻的说:
“你说你,不喜欢我,怎么装的那么真。”
“就那么怕我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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