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初升,照彻赤水河面,将河水晕染的河如其名。
河面的浪舌一卷一卷地舔过河床,在岸上遗留下的河贝,像极了白森森的獠牙。
男人们悲壮的站在河岸上,被官兵用刀戟挟持,灵保命人将那些装“祭品”的马车在岸边排好,一声令下,他的弟子将装着女人的麻袋连着车子一起推入河内。
散落在河水里的麻袋被湍急的水流冲向下游。
岸上的男人们奋力一搏,冲开官兵的包围,纷纷跳入河内救人,灵保阴笑着挥袖一呼:
“给我上!”
一排排弓箭手,支起了长弓,河面瞬间箭如雨下,箭矢所到之处,尽是哀鸣。
守义爹拦住了冲上前的守义,二人一下跪在地上,青筋暴起的手臂嵌入泥土里,绝望地呼喊着:
“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天色忽暗,从一旁的山头上蒸腾起一股袅袅青烟,那缕烟气顷刻聚集在赤水河面,好似仙女臂弯里的披帛,卷起了浪中起伏翻滚的麻袋,飞向了对面的女夷城下。
早就听说河对面的有一位仙人蛰居,想来定是那位上仙救了他们的老婆。
岸上的男人们喜极而泣,灵保这个装神弄鬼的,遇到了真神力,一时被震慑住,也算马马虎虎完成了国师交下来的任务,下令班师回程。
这天夜里,守义同爹爹一起,背着他娘的尸体,想要到城外,拣一块干净地方下葬。
途中却碰见了打宫里出来的贡车,这种车一般是用来运送祭祀中被宰杀后牲畜尸体的,这些贡肉一般要送去天通塔,封存。以免怨气聚集,化为鬼祟,作恶人间。
他们父子偏不信这个邪,贫民百姓逢年过节才能尝到点荤腥,宫里这些巫师们如此铺张浪费,简直暴殄天物。
故而他们经常会提前在这条官道上撒一些石子,搬两块石头,或者挖一些小坑,碰到他们设下的埋伏,车一颠波,二人便眼巴巴地望木板车,期盼着那些牲畜从草席卷上掉下来一两只的,他们好抬回去,或分给邻居,或卖了钱,就够吃个把月的了。
可遭此劫难,他们这天夜里确实也没什么心情去偷偷摸摸,只是想蹲在草丛里,等着贡车走远,他们父子二人就好专心挖坑,让守义娘入土为安。
随着“丁当丁当”的开道铃响起,马车络绎不绝地打眼前走过,他们父子二人,见此情景,一下子回想起白日里那些被垒在木板车上的女人,不由得悲从中来,那些女人和这些牲畜一般可怜哪。
想着想着,正打眼前经过的马车上,席子绽开一条缝,赫然露出一只拳头来,父子二人大气不敢出,死死地盯着那只人手看,随着马车的颠簸,那尸体紧握的拳头松动,从指缝中掉出了一枚玉扳指。
待车队走远,二人谨慎地匍匐过去,将扳指捡起,推测道:
看来那晚遭难的不只普通百姓,还有这样的达官贵人。
恐是国中生变,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只是对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来说,这显然是一起无妄之灾。
“喏,就是它了。”
守义爹将扳指递到慕游的手里,父子二人已是泪满衣襟。
慕游接过扳指,坚毅的眸子中也隐隐含泪,道:
“简直荒唐,竟把天灾赖到百姓头上,这样明目张胆地鱼肉百姓。”
许相知显然没心思插话,他只是一脸愕然地望着这枚扳指。
守义大叔不多时从门外临时搭的炉灶上端来一盆白水煮鱼,许相知已然饥肠辘辘,夹了整只鱼头,连干了两碗鱼汤。
慕游不舍得动筷子,想要把这顿鱼留给他们父子。
临走之时,守义大叔从洞穴后的草垛里,拎出一瓶酒来,递给他们,慕游后撤半步摆摆手,浑身抗拒,许相知绕到慕游身前,欣然接过,揭开瓶盖,嗅了嗅道:
“我说呆子,别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毕竟是人家一番美意。”
慕游瞪了许相知一眼,用唇语告诫他不许收。
许相知哪里肯听他的,亢奋地冲着守义大叔道:
“我认得这个,这酒叫良人归,上好的桂花酿。只是没想到这酒原是出自司幽。”
慕游几个少年在女夷初聚的那晚,相知拿来招待他们的酒便是这个名字,凑过去嗅了一口道:
“味道是有些熟悉,不过现如今,名花只在女夷方有,司幽竟植有桂花?”
老人摸了摸胡须道:
“不,百花在司幽国凋零,是在司幽国乱之后的异象。从前万紫千红开遍大江南北,它们从未厚此薄彼。”
守义大叔接着解释道:
“这良人归,是我娘在世的时候酿的,现如今,酒尚在,可惜人随桂花去了。”
众人齐齐地叹了口气,许相知和慕游向父子二人告辞,正欲转身出洞。
那老人又叫住了他们,问道:
“这位小道长,方才听闻您认得这酒,可听口音听着却不像本地人。不知道在哪里得知这酒的名字的。”
许相知坦然地道:
“贫道自女夷国而来,前来司幽求取妙法。”
守义大叔瞬间抓住他的胳膊问:
“道长,您何时返回?可否帮忙打探下我媳妇的下落。他人在女夷是死是活,过得如何”
许相知想起自己在司幽国的处境,茫然地摇了摇头,守义父子见他这副表情,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许相知只好改口安慰道:“若是真能活着回去,这件事便包在我身上啦。”
守义大叔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咬破手指,将妻子名字写在布条上,交给许相知。父子二人千恩万谢,将他们送出了门。
慕游在司幽国一落脚便被拉来这里,见识了一番司幽国实权真正的掌控者-巫道的暴戾,只可惜祝由术这种治病救人的医术被这帮人面兽心的人垄断,但为了救治父亲,他不得不去拜访一下司幽王室,顺便去会会那暴虐的国师。
许相知听他说要进宫觐见国主,便屁颠屁颠地给慕游带路。一路上试图说服慕游带他一起。
慕游笑着道:“他们给不给我这个面子,我可说不准。”
果不其然,许相知还是被侍卫拦在了殿外。
许相知翘着脚躺在门口的玄武石雕上等他出来,好第一时间获取案件信息。
没想到,慕游出来,兴冲冲地跟他说道:
“祝国师说,要在雩礼前后安排斛危学宫弟子,在昌乐山斗法,获胜者不仅可以收到国主亲绶法印,还可以跟我回沃仙国,你可有兴趣一试?”
许相知攥起铁拳朝慕游肩头杵了一下,阴阳怪气道:
“慕倾槐你面子好大,开开金口,就让别国之主为你专程办一场斗法大会?哈哈哈哈,你厉害!不过,你是不是把正事给忘了?”
慕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怒了许相知的雷点。
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非我主次不分,只因我进入殿内议事,那司幽国国主脸色木讷,全程缄口不言,时而昏昏欲睡,不待我回头找他,国师已吩咐左右送他回寝殿休息。根本没找到接近他的机会。”
许相知听到这里,知道是错怪了慕游,心里嘀咕:
“难道真如那祭酒老头所说,国主是因为老糊涂了,才把这司幽国交给国师打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进了斛危学宫,忽听得布告栏有人鸣锣,众人拥过去看,新帖的布告上所说正是慕游方才提到的斗法大会。
别国的户籍比当朝的圣令都好使,司幽国是真给慕游面子,立马就定了斗法大会的日子-雩礼次日。
“慕游,说不定你有可能在法会那天喝到用我的头骨炖的汤!”
许相知拍拍自己圆润的后脑勺,嬉皮笑脸地道。
慕游憨直地道:
“相知,说笑也有个分寸。”
见慕游不信他,许相知便绘声绘色地跟他讲述了自己在如何在国师祝千秋的威逼之下,将羞花公主的耳朵囫囵个吞下去的过程,以及耳朵卡在食管里的所想所感。
慕游方才懊悔一时忽略了他在司幽国的处境,见他一袭男儿装扮,竟把他要在雩礼上祈雨这件要紧事给忘了。
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做人质后果竟然这样严重,怪不得许天香说送来的公主大多有去无回,原是尸骨不全,香魂也只能在这他乡飘荡,不得复归故乡。
“我骨头大,肉又柴,最适合炖汤喝了,你来的还真是时候!”许相知没正形的开着玩笑,以掩饰雩礼将近的不安。
“有我在,决不允许滥用酷刑这样的事情发生。”
慕游望着许相知似笑非笑的一张脸,掷地有声地承诺道。
许相知转移话题,提议晚饭后,他们一起去太仆司翻阅案卷,寻找国乱那日运送祭品出城的马夫。
慕游不以为然,他认为那枚扳指虽是样法器,但不能证明将它戴在手上的就是天庭仙官,那具尸体就是典衡,一旦重点搞错,不免浪费时间。
他们应当先去打听那日的傩礼的人员安排,流程调度的卷宗,一边从中找出破绽,再一边找接近国主的机会,不过即使见到了国主,他也未必会配合他这个外人,所以,叫许相知与国主认亲才是关键。
可许相知偏要跟他对着来,他斩钉截铁的道:
“直觉告诉我,这枚扳指就是关键线索,听我的准没错。”
慕游疑惑的看向许相知,视线相触的刹那,他眼神闪躲,不觉生了疑心:
关于这枚扳指,许相知定然对自己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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