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请留步!”
见众人散去,祝万斗抱着拂尘转身欲走,慕游忙走上前去,叫住了他。
“慕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特意前来,讨国师手抄经书一册,为父亲解厄消灾。”
祝万斗点头应允,慕游随祝万斗入洞府内,不多时,祝万斗递给慕游一方木匣,道:
“我平日里所抄经书皆在此匣内,一并赠与慕大人了。”
“多谢!”
寒暄几句,慕游从祝万斗处起身离开,又移步祝千秋的洞府欲一探究竟。待到洞府时,见门口两名侍卫把守。慕游劳请二人通传,却得知祝千秋不在洞府内的消息。
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慕游彩袖一挥,将侍卫迷晕,匆匆潜入洞府。
内里空无一人,几只石制的庭燎,烛炬,燃的正旺,时不时地发出霹雳巴拉的爆响,走至石椅背面的影壁后,不出几步,一股森森寒气钻进裤脚,原来此处有一地牢入口敞开着,里面似有人声。
慕游轻手轻脚地自台阶往下走,这底下别有洞天。
漆黑潮湿的墙壁挂着石莲烛台,燃尽的熏烛凹成一滩蜡泥。慕游的影子在地上跳动着,像一条蜿蜒前行的长蛇。
忽地脚下一滑,一个不小心手按在一颗石兽头上,身侧轰隆隆地开了一道窄门。慕游进去一看,只见暗阁内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慕游将这些箱子一一打开,珠宝金银琳琅满目。唯有墙角孤零零地躺着一只小盒子,积着厚厚的一层灰。慕游将这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沓未拆封的书信。信封上写着,玘儿亲启。
慕游随意捡了一封,撕开来看,瞬间,他眸光一亮,立刻拿出凶手留下的字条一笔一划的比对,这笔迹简直太像了。
这些信里洋洋洒洒,字里行间诉尽相思之意,慕游跳过内容,迫切地翻至最后一页,然而信上却独独缺了落款。
这难道是祝千秋少时风流,写给白玘的书信吗?又为何会尘封在角落里。
正疑惑时,隐隐听见石壁之后有人哀嚎,慕游匆匆将书信塞入怀中。
随后,他将耳朵贴在墙面上,细细地听着。辨清方向后,他阖眸,启唇,两手结印施法在石壁上透出一枚小孔,从孔隙内观之,墙壁另一侧灯火通明,地面上立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铁笼子里装着几十人,慕游一眼便瞧见站在最前排的,正是祝万斗方才买来的几个少年。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那几个少年叫嚷着,突然哗啦啦一阵金属响,铁笼被升离地面。
几个侍卫抬着几只硕大的火炉过来,滚烫的火舌舔着铁笼底部。
少年们在笼子里被烫的直跳脚,他们纷纷攀着铁栏,往上爬着。可渐渐地铁笼被烤的通红,再加上体力不支,他们纷纷失手掉下笼底,哀嚎声伴随着皮肉被熨烫的“呲呲声”连绵不绝。
慕游见状,忙在石洞里找机关出去,奈何关心则乱,越着急,越找不着。
欲作法将那笼底的炉火吹熄,不曾想反倒使那火苗却越燃越旺。
这个时候若撞破石壁,贸然相救,必然得罪祝千秋。接下来的日子,在司幽国的行动恐有不便。
他思来想去,化为一股清气,从墙壁上的孔隙穿了过去,落地的刹那,变形为一个美人。这美人的样子,正是照着灵岫的样子变的。
听相知说,灵岫是一个性格孤僻之人,从不与闲杂人等来往,可她偏偏认识山下的打更人老刘头。
老刘头是知道典衡尸身被运到了哪里的人。而根据裴宙给他透露的消息,珀珺又是典衡案的头号嫌疑人。
祝万斗是贡车的支用人,很有可能是典衡案的帮凶。
珀珺和司幽国者两个国师有没有暗中勾结,他也想趁此机会一探究竟。
待他落地之后,并不言语,而是模仿着灵岫腰肢摇曳的身段,和昂头挺胸的傲人之姿,迎面走过去。
还未近前,侍卫们纷纷匍匐在地,亲吻着慕游脚前的地面,齐声道:
“参见圣姊!”
慕游心中疑惑,什么圣姊?好生奇怪的礼节!这似乎并非司幽国的礼数。
不过他心里可以确定的是,这些祝万斗的侍卫,认识灵岫,并且将灵岫奉为尊者。
此处乃祝千秋的洞府,这害人的勾当,祝千秋很难说不知情。
这样一来,珀珺,灵岫,祝万斗,祝千秋,这四个人很有可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慕游上前将侍卫们搀起,却换来他们一脸愕然。慕游讪讪地收回了手,清了清嗓子,道:
“把他们放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了许久,方才将笼子下的炉火抬出,将铁笼“嘎吱嘎吱”放了下来。
“打开!”
慕游又命令他们打开笼门,侍卫们迟疑着,正欲上前照做,不想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慢着!”
慕游回望了一眼,立刻愣在了原地,来人正是灵岫本尊,两个一模一样的圣姊,同时站在这些侍卫面前,令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即将要上演一场“真假美猴王”。
“我说,把人放了!”慕游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继续命令道。
“不能放!”灵岫呵斥道。
侍卫们站在二人之间左右为难,索性跪倒一片,匍匐着,不敢作声。
灵岫凑近慕游身边,抽动着鼻子,嗅了嗅,道:
“识趣的话,就赶紧出去!你那点法力,可撑不了不多久!”
话音刚落,慕游便从头到脚渐渐现了原型。洞外清脆的脚步声传来,灵岫忙命人将慕游也关在了笼子里。
不多时,祝千秋和祝万斗走了进来,意外地看着灵岫,而后跪倒在地,亲吻灵岫的鞋面,毕恭毕敬问道:
“不知圣姊到来,有失远迎。”
“可是陛下又有什么吩咐?”
慕游见状,心中彻底了然,珀珺跟他们果然是一伙的。他忙向笼子后方撤了几步,在地上摸了把土,朝脸上抹了几把。猫着腰缩在人群中间。
灵岫故意朝笼子瞥了一眼,道:
“天通塔的落成之礼,定在四月初一月-朔月之夜,届时验取生魂,举行祭塔之礼,不得有误。”
“诺。”祝千秋和祝万斗抱着拂尘,弯腰拱手道。
慕游看着灵岫转身出了洞府,祝千秋亦跟了出去。便懊恼地一屁股蹲在地上,怪只怪自己一时冲动,法力稀微,还敢用来化形,这下竟被困在此地。
祝万斗留在石洞内,撤去刑具,而后嘴里念念有词,绕着铁笼一圈一圈地走着。
慕游恐他在念什么邪门的咒语,便暂且关闭了耳识。
见祝万斗嘴巴一张一合,声情并茂地冲着笼子里的少年们说着些什么。不多时,身边的少年们开始摩拳擦掌,将手伸出笼子外,揪住祝万斗的领子。
祝万斗灵巧地一个后撤,继续喋喋不休的动着嘴巴。慕游顶不住好奇之心,又将耳脉打开,方才明白,祝万斗在故意激怒这些人。
“你们这些人,生来不过就是一只只臭虫,活该被人捏死。”
“终日劳碌,尚且食不果腹,竟还想着进斛危宫修行?好歹撒泡尿照照自己,别把斛危宫的门槛给踏脏了。”
“别怪我们心狠,怪只怪你们命如草芥。”
“江湖之中,弱肉强食是唯一法则。强者恒强,若者恒弱。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纵然慕游也被这些话气得够呛,但是他依旧保持冷静,观察着周围的人。这些少年们在祝万斗的言辞激怒下,眼睛通红,肆无忌惮地朝笼子外张牙舞爪地涌了过去。有一些甚至,开始啃噬铁笼。
慕游的安静,显得与他人格格不入,为了伪装,他只好模仿着周围暴怒的少年。
兴许是祝万斗说的口干舌燥,他终于起身离开了洞府。
慕游长舒一口气,看着周围的少年,从群情激愤渐渐到沮丧沉郁。他同那几个少年聊了几句。
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是以免费入斛危宫听学的由头,被家里人以仆役的身份,卖进宫来的。
现如今这世道,十田九旱,家中粮米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为了不饿死,保全一家人,只好将他们卖到了宫里。
他们起初听说,又能活下来,还能入斛危宫修行,只当这种机会,对于他们这样的贫民家的孩子来说,千载难逢。
可是事后,祝万斗不仅不打算兑现承诺,还将他们锁在这里,百般折磨。
一个早些日子被关进来的少年说:他叫李延奴,是山下李铁匠的儿子。家里并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只是听说这里可以修习法术,他不想和家里的父辈一样,世世代代做铁匠,于是,便央求父亲送他上山。
没想到这一来,就再也回不去了。这里的人,每晚都会给他们上刑。上刑后,就会使用言语侮辱他们。
其实,他们方才的暴怒,和慕游一样是演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慕游。
因为他们目睹了慕游化形为妖女,意图放他们出去,便料定他是个好人。
“请神仙救救我们!”
众少年跪倒在慕游膝边,哭的泪流满面。
慕游想起灵岫方才说的验取生魂,便想起一种旁门魅术,名曰:采生
这采生妖术极为残忍,就是要从活人的身上,生生割下鼻口唇舌耳眼,咒取活气,剖取心肝,晒干研磨,收在锦囊里,用五色彩帛和生魂头发相缠,做成人形,驱使生魂作祟。
而这些用来采魂的活人,生前必须憋着一股怨气,制成的人偶,方能百依百顺。这也许就是祝万斗激怒他们的原因。
他因实在可怜这些少年,便脱口而出道:
“你们放心,少时,我恢复法力,从这里逃出生天。日后,定会想法子回来救你们。”
慕游盘腿坐定,凝神调息。少年们围着他坐了一圈,好奇地盯着他。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道:
“不能放他走,你们瞧他,遍身罗绮,同我们根本就不是同类,他和那些巫道一样,我才不信,他会有那样的善心?”
“就是,指望他来救我们,不如我们绑了他做人质,威胁外面的人,现在就放了我们。”
说时迟那时快,说话的那伙人一拥而上,扑向了慕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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