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深处有一座高山,名为度朔,山东边儿有一颗桃树,桃蔓成荫,绵延千里。粉圆的桃子结出来,有西瓜那么大,散放着绚丽斑斓的艳彩,吃一个能饱三顿。
这颗桃树之下就是东海龙宫所在。
东海龙王旡夔是一只九千岁的龙龟。
这一日,他的小儿子旡泽出门游玩儿,直至晌午仍未归。他端坐在龙塌上,轻抚着膝头一件软塌塌的龙鳞,不由得鼻头一酸,自言自语地道:
“唉!焘儿啊,你们哥俩没一个让为父省心的。”
一旁站着一位伟美儒雅的师爷,名为庞琼,他是一只在修炼八千年的蓝鲲,也是陪伴在旡夔身边的老臣。
他望着龙塌上的旡夔,踟蹰片刻,道:
“今早,泽儿和我府上的天聋出去了,不如我叫地哑来听辨一下他们的方位。”
“也好,他们要是快回来了,咱就不用出去找了。泽儿长大了,省的又怪咱老哥俩总拘着他。”
庞师爷闭眼吹响鱼埙,音浪生发出一股晶莹的链珠,飘出龙宫。
不多时,从龙王殿外摇摇摆摆走进一只碧玉色的海兽,形如海狮,它撅着前吻,飞快地动着一双小小的耳朵,游近庞琼身边,肉呼呼的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裙裳下摆。
庞琼摸摸它的头,用鱼埙吹奏了一小段音律,小兽拍打着双翅,侧卧在地,一只耳朵紧贴地面,另一只耳朵忽闪忽闪的动着。
不多时,朝着庞琼和旡夔焦急地摆动着尾巴,它嘴巴闭着发不出声,却努力地叽叽咕咕地叫着。
老龙王不解其意,庞琼竖起耳朵警觉地听完,脸色忽变,地哑的话只有他一人能听的懂,它在说:“小主流血流血”
庞琼故作镇定地转头道:
“大王,地哑说,泽儿就快回来了。我出去接一下!”
旡夔放大的瞳孔骤然回缩,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劳烦庞兄了。”
庞琼点点头,一个纵身浮游而上,地哑紧随其后。
地哑一路上动着小耳朵,探寻着旡泽的方位,在一旁给庞师爷带路。
不多久,深蓝无际的海水中,远远闪动着一道雪白的光,这是天聋身上的炁光。
庞琼循着光线游过去,只见天聋背上驮着两个伤痕累累的人,旡泽一脸焦急地吹着鱼埙在前面肃清海障。
“庞叔父!这里!”
旡泽看见他,嘴里噙着鱼埙口齿不清地叫他。
庞琼游至旡泽身边,一边围着他打转,一边从头到脚打量着他,见他完好无缺,想是地哑没把话说清楚,才放下心来。
转而皱着眉头道: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泽儿,少跟这些凡人打交道。”
“庞叔父,我的朋友受伤了,我不想见死不救。”
“你打算把他们带回度朔?”
旡泽点点头。
庞琼拦在旡泽身前,斩钉截铁地道:
“不行!不能带他们回宫,龙宫是万千水族的老巢,万不能让凡人知晓,后患无穷啊!”
旡泽撇撇嘴,指指天聋兽背上驮着的许相知和慕游道:
“叔父,这人我交过手,我的手下败将!这人嘛英雄志短,不过是个爱看热闹的,凭他们能耐我何?况且,他们可是我朋友!”
“可他们俩终归是凡人!这几年,凡人害得我们还不够苦吗?不分时令,滥捕滥杀,不眠不休,鱼仔,虾卵,幼兽,孕兽,他们是一个也不放过。东海里被他们吃绝种的水族还少么?”
庞琼据理力争,就是不肯放旡泽过去。
“谁说他们是凡人?他们可是我云梦泽的老伙计!”
一声清洌的声音,伴随着一道圣光,倾洒而下,穿过深不见底的海水,照耀在众人头顶。
旡泽和庞琼闻声抬头,起初只见一个黑点在光轮中缓缓游曳,乍一下,绽开一团水墨般的丝团。
那水墨团子叽里咕噜冒着晶莹的泡珠,定在眼前,顷刻化为一个巨型人影,在潋滟旖旎的水光中,肌骨皎皎明若雪,眉目清灵润似月,一袭灰衣白裳,一头如雾霭般的青灰色的发,在水中荡漾游离,约摸有七尺长。
他周身云气纹样的彩炁环绕,一圈碧玉色的圆光在脑后生发出来,夺目非常。
庞琼目瞪口呆之际,旡泽已经化出金钺在手,指着来人的鼻尖道:
“何方妖怪?快给小爷我报上名来!”
来人伸出两指,将金钺从旡泽手中一下拔出,扔在背后的珊瑚石上,吓跑了一群鬼鬼祟祟看热闹的鱼蟹。
庞琼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挡在旡泽身前,俯身道:
“云拙神君,小侄年少不懂事,还请见谅。不知神君屈尊降贵前来,所谓何事?”
云拙朝旡泽身后看了一眼,道:
“我和令侄一样,想劳烦师爷行个方便,且带我这两位伙计去疗伤。”
“这”
“事成之后,我施法消去他们的记忆,你看如何?”
话已至此,庞琼也不好再驳了上神脸面,便带着众人往度朔山归去。
一路上,云拙时不时地看向旡泽,笑着将他左右打量一番。看的旡泽心里直发毛。
“你瞅啥?”
旡泽略不爽地问道。
“呵呵,小弟弟,方才我路过司幽境内,正要施云布雨,见东海岸上,火焰滔天。忽然,几个浪头打过去,火势弱了不少”
“是我做的又怎样?”
云拙满意地点点头,摸摸旡泽的头,道:
“好娃娃!”
旡泽嫌弃地从他的掌下躲开,拍拍胸脯道:
“你才是娃娃,现在我已经是男人了,男人你懂吗你!”
云拙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如昆山玉碎般动听。
行至度朔山东方桃树下,天聋兽和地哑兽摇摇晃晃地上前,在树干上蹭了蹭脑袋。
瞬时,平地一声惊雷,一扇水门拔地而起。待众人走进,每走过一步,身后的路瞬时化作一片虚无,身前可见水晶宫富丽堂皇之景徐徐呈现。
宫门前夹道而立的虾兵蟹将,一脸好奇地望着几个没见过的人。
一眼瞥见身形巨大的云拙神君,吓的丢盔弃甲而逃。
“哎?跑什么!过来!”
庞琼呵斥道。
虾兵蟹将战战兢兢地上前,悄声问道:
“师爷,这谁呀?”
“莫要多问,快去告诉大王一声,有贵客临门。”
虾兵蟹乖巧地转身,一溜烟儿跑的无影无踪。
旡泽回头疑惑地看了云拙一眼,不屑地“切”了一声。
行至宫内,老龙王旡夔在殿门外张望,一眼扫过远远过来的一行人,忙颤颤巍巍跪倒在地,道:
“参见云拙神君。”
云拙上前正欲将龙王扶起,脑地咣地一声撞到了殿前的“东海龙宫”字样的匾额,金匾瞬间裂开了一道长缝。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着水晶殿那副摇摇欲坠的匾额,一时无话。云拙后退两步,讪笑着道:
“诸位见笑了,是我考虑不周,显圣时显大了,我这就缩小些。”
说罢,摇身一变,身子缩为了七尺之躯,只因忘记了变短头发,瞬间等身长的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旡泽从背后观之,见他的长发掠地之处,一尘不染。只觉得好笑又神奇,便上前把玩起来,庞琼忙打掉他的手。
云拙上前,将老龙王扶起后,满脸歉意地道:
“这匾额,回头我赠你一副。呵呵呵”
众人跟在二人身后,进了殿内,庞琼安排人将许相知何慕游在殿后的洞府安顿好,龙王命侍女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千岁灵芝,交到旡泽手里,叫他去救他的两位朋友。
旡泽正欲动身前去,想起一桩子事儿还没解决,见云拙有一道同去的意思,便将装有灵芝的宝匣扔到云拙手里道:
“我有话要跟父王交代。不如叫”扫地精”先去!”
这新鲜的绰号脱口而出,忙捂住了嘴,龙王旡夔,呵斥道:
“泽儿,休要口无遮拦!快向神君道歉。”
旡泽朝前敷衍地作了个揖,云拙转身匆匆赶往殿后。
旡泽摇晃着龙王的手臂撒娇道:
“父王,那人方才嘲笑儿臣是个娃娃!”
旡夔听旡泽告状,将他抱在怀里,捋着白须哈哈大笑起来:
“方才听你庞叔父说,你已选定男儿身,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父亲不乐意儿臣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吗?”
旡泽趴在旡夔的膝头,仰着小脸道。
旡夔脸上神色复杂,半晌道:
“也罢!你这个性子,就算是个闺女,也照样能把天捅出只窟窿来。你呀,跟你兄长一样,不教为父省心。”
旡泽和旡夔一同看向龙椅上那件金色的鳞甲,那是哥哥旡焘的,是旡泽两个月前潜入女夷夺回来的。起初他本想让兄长安心往生极乐,可父王硬是要留在身边作个念想。说这样可以时常梦到焘儿回来看他们。
“父王,儿臣以后,再也不闯祸,教您操心了。”
“不去招惹那些鲛人,这个泽儿也能做到?”
“可兄长的仇,我们就不报了吗?”
“起初,他和你一样贪玩儿,一决雌雄之后,更是变成个荒淫无度,好色之徒。怪只怪为父没有教好他。
泽儿,这也是我不想让你变为雄性的缘故。
龙族中的雄性,好勇斗狠,贪吃好淫,个个都想横行霸道,一手遮天。
可他们忘了,想要一飞冲天,有一番作为,
就必须克己,慎独,守心,明性,方能不入邪道。”
“父王,您的话,儿臣都记住了。儿臣现在等不及要变成男人了!”
旡夔慈爱地望着旡泽,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木匣。
“啪”地将木匣打开,只见里面金光万丈,这光源来自于一颗阳精丹,旡夔郑重地递给旡泽,旡泽不假思索地一仰脖子,将它吞下。
只听刺啦啦一阵裂帛响,旡泽的身量迅速从小童之姿,足足窜到九尺,健壮的筋骨撑破了衣衫,露出的胸膛和四肢,也不似从前白嫩,散发着淡淡小麦色光泽。
一头微卷的发,散在脑袋上,如同恣意生长的杂草,这“杂草”里,徐徐冒出了两只可爱的蓝色犄角。
一旁的侍女害羞的别过脸去,旡夔催她去他衣柜里,给太子找件合身的衣裳来。
适才旡泽眼睁睁地望着高他半身的父王,在他面前一寸寸变小,一时说不出话来,此时,已经激动地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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