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月之夜,天地一片昏暗,夜色弥漫,似陈黑老墨般沉沉地压了下来,高耸入云的宫阙楼兰仿若有倾颓之势。
宫中山石,古木,时不时渺渺茫茫传来的几声鸦叫,将暗夜森森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慕游和乔装成铁匠的旡泽摸黑来到祝千秋的洞府门外,总算见着点光亮,这些光源自侍卫手里的火把。
侍卫们迈着警觉的步子在洞府四周巡逻。慕游推了一把旡泽,准备按来时路上的计划行事,旡泽抬手在身外划了个圈儿,三条活蹦乱跳的鱼,立刻悬于指上。旡泽得意地扬起下巴,另一手翘起大拇哥指指自己,意思是“看我的!”
慕游朝前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见旡泽佝偻着背走近洞口,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因为在他心里,旡泽虽然只小他两岁,但不管样貌如何更改,始终是个靠不住的小屁孩,而且,他性子叛逆,他方才来时路上叮嘱的那些行动计划,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
“唉唉唉慢着!做什么的?没头没脑地往里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侍卫那刀鞘抵住旡泽的胸口,盘问道。
“我是山底下开铁匠铺的老李,此次前来,拜访国师大人,送两条鱼给大人尝尝鲜,感谢他照顾我儿李延奴。”
侍卫脸色忽变,结巴地道:
“你是李延奴他爹?”
旡泽笑盈盈地点点头。
“国师有要事在身,今夜不见客!这鱼嘛!我就帮你”
话说到一半,侍卫就要上手夺鱼。旡泽瞬时笑意全无,抡着那三条鱼,“啪叽”拍到了侍卫的脸上,拍得侍卫连连后退,根本不给他拔刀的机会。
钻在远处草丛里的慕游,无奈地扶额叹气,见状,只得冲了上去,“扑次”一声,掷出几枚银针,待慕游贴近众侍卫身前,他们已经接二连三地匍倒在地。
旡泽转过身,瘪瘪嘴,夸赞道:
“慕大哥,身手不错,都快赶上我了”
话未说完,旡泽忽觉后颈一阵酥麻,他正欲抬手去摸,手中的鱼挣扎着滑落,在地板上蹦了个高,倏然化为一缕绿色的烟雾,随风而去。
慕游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旡泽耷拉的脑袋,一时无言,望了望苍天。
他只好先将他背在背上,沿着石壁溜进洞府。环视一周府内无人,便又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地牢,他先凭着记忆,将旡泽带到了祝千秋的藏宝室,将他倚着墙角放下,捏起银针,扎在他的眉心,并将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
不多时,旡泽睁开了眼,正欲开口讲话,慕游瞬时将针收入匣中。一把捂住旡泽的嘴,悄声责备道:
“说了要智取,休要伤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你还真是胆大妄为!”
旡泽眉头耸起,挣脱开慕游的手,撅着嘴道:“我本来就是来打架的!”
一时,慕游对上旡泽那双无辜的眸子,心想:怎地他还一副委屈的样子,做对什么了他!
“慕大哥,还打吗?”旡泽站起身就要冲出藏宝洞,慕游眼疾手快,揪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拽了回来,一脸犯愁地道:“要不,你就在这原地等我。”
“为什么呀!慕大哥!”旡泽不依他。
慕游摊开两手,解释道:“我是来救人的!你是来打架的!你只顾着打架!我就救不了人了!”
“好好好!我帮你救人还不行吗?”旡泽跟在慕游身后一圈一圈地转着。
慕游不顾他的央求,侧耳轻叩着石壁。上次,他凿的窟窿已经被严严实实地赌上,并且石壁也加固加厚了许多,直接撞破,会闹出不小的动静不说,还会耗用不少法力。
因近来他留在沃仙的日子屈指可数,法力的持久度大不如以前。在元神修复之前,他这有限的法力,得精打细算着用!这也是吸取上次被困在地牢里的教训。
于是慕游决定出了藏宝洞,亲自去寻地牢的入口。旡泽默默跟在其后,学着慕游探头探脑的样子,鬼鬼祟祟地前行。
为了以防暴露行踪,慕游还将沿路石壁上的白烛吹熄,上次来都没察觉,这这底下一穴套一穴,连环交错,绕的人晕头转向。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听到些许似有若无的动静。循声而去,只见一洞口透出昏黄的微光。
二人倚在石壁上徐徐探头,环视一周,慕游瞬时笃定这正是他们要找的地牢所在。只是先前那几个吊在石洞顶上的铁笼子,已经不知去向,他顿时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
一旁的旡泽盯着慕游怅然若失的脸,戳戳他的肩膀,又指指洞里。慕游平静下来,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头,听声音,正在说话的人是祝万斗没错,往里扫了一眼,发现祝万斗在地上左右踱着步子,听口气像是教训什么人。
随着视线的展开,他一眼看清跪在地上的人的背影,心内一惊。不由得握紧了旡泽的手,跪在地上的不是旁人,正是方才不告而别的许相知。
旡泽被慕游这么一握,瞬时胜负欲被激起,反手也给慕游来了一下子。
可慕游此时正专注地窥探着洞内的一举一动,顾不得理会旡泽,仔细听着洞穴内的对话:
“女夷遣我前来,本就是为司幽祈雨,现在司幽久旱逢甘霖,我也算尽到了女夷公主应尽之责,我何罪只有?要我说,你们应当赏我才是!”
“你不要忘了,你是女夷送来的质子,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不许擅自离开司幽半步。”
“明日昌乐之巅,斗法大会上,我若是夺得头名,你们理应放我走!”
“哈哈,那位沃仙国来的慕大人说什么此次来司幽是为父亲求医,却又在雩礼上捣乱,后又带着质子出逃,岂非公然挑衅我兄弟二人,欺我司幽无人么?竟然还想着斗法大会?异想天开。”
“不,一切与他无关,皆是因为我贪生怕死,他心善磊落,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才救我一命,他本无心与你们作对。”
“斗法大会会不会如期举行,我说了不算,得兄长作决定。”
“要怎么样,你们才肯按时举办斗法大会!”
“除非除非”
“你要干嘛!”
“哼!干嘛?你想通过斗法大会跟着慕大人离开此地,门儿都没有!我倒是有个法子,叫你无法再逃出司幽半步!”
祝万斗突然目露凶光,用拂尘指着许相知的鼻子,步步逼近。霎时间,拂尘上的白须张牙舞爪地朝许相知扑过来,自腋下,足底,腰身,脖颈四处蔓延而来,很快就将他牢牢裹住,许相知挣扎着,好似一只欲破茧而出的蚕蛹。
祝万斗攥着拂尘木柄的手轻轻放开,木柄兀自悬浮在许相知头顶上方,活像一只长满触角的白毛怪。它不断地加紧着触角上的力道,许相知只能呼哧呼哧地往出倒气,已然说不出话来。
慕游尚且没搞明白,许相知为何会回来这里,自投罗网。旡泽已经手提丈八金钺,冲进了洞去,他腾空一跃,高高扬起手中金钺,直指那柄拂尘。
慕游见状,也赶忙冲了进去,只听“当”的一声,拂尘吃了这道力,借势拖行着许相知撤到了祝万斗身后。
祝万斗斜眼瞥了一眼慕游,看着凌空而起的旡泽道:
“慕大人一个人捣乱还不够,这次还带了个干巴老头来?”
“放了相知!”
慕游将手中的针匣取出,捏在腕间,蓄势待发。
“慕大人,我们兄弟二人待你不薄啊!你要经文,我和盘托出,你要为你父亲求医问药,我兄长特意举办斗法大会,招揽贤才供你挑选。我劝你,不要为了个女人,就不识好歹!”
祝万斗警告道。
“你放是不放!”慕游将手中的针匣抛至空中,瞬时,针化长剑,倾匣而出,剑芒对准了祝万斗的肥头大耳。
“慕大哥,跟他说这么废话做什么!打他!”
旡泽不由分说,虎里虎气地将长钺朝祝万斗的脖子一横,祝万斗转身朝拂尘轻推一掌,拂尘连带着许相知瞬时飞起,重重地拍在墙壁上,然后又一起自石壁上滚落在地。
许相知登时吐出口血来,微微抬眼,看了慕游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慕游熟练地掐着剑诀,六柄剑登时杀到了祝万斗的眼前。
祝万斗一个后空翻攀上了墙壁,将洞顶的一只圆环拉下,只听轰隆隆一声响,石洞两侧各有一扇石门在烟尘四起中陡然崩裂。
黑浊的烟雾之后,人影攒动。慕游和旡泽掉转身,背靠背站在石洞正中的一块高耸的钟乳石上,警觉地用手里的家伙对准来人。
待烟尘尽消,慕游身前的长剑微微颤动起来。
“延奴?!”
他惊呼道。
涌进洞中的人,正是他夜闯国师府要救的那些人,第个一扑进洞中的,正是那日拼死放他走的李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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