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周姨在被儿子和丈夫宽慰后, 不打算再出去工作了，这段时间她过起了悠闲的晚年退休生活, 每天除了买菜做饭, 就是在活动中心里和同龄人打一块钱的麻将。
真要放松下来，也就那样儿。
被唐隽开除的不甘，在这样悠闲的什么都不用管的日子里, 渐渐地淡去。
这天早上，周姨就菜市场买菜回来, 闲来无事的她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拎着一兜子菜，换了一个方向, 往学校的方向绕了过去。
人冷静下来后, 自然会想到自己当初忽视的信息, 唐隽在最后一刻说的话总是在她的脑海里回荡。
那个男孩儿的名字她知道，但具体都是哪些字她已经想不起来，只记得唐隽让她到学校门口看看。
她还清楚记得唐隽在这说话的时候, 眼底的骄傲神采，像是在把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送到自己的面前, 来震慑自己。
所以,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还有什么比拿到全国数学联赛冠军的唐隽, 还要优秀呢？
总不会是什么发明家？科学家吧？这么点儿大的孩子, 啧, 不能够！
周姨走的不紧不慢, 想到这里还摇了摇头, 来到的学校大门前。
和记忆里也没什么变化, 除了多了一排布告栏外, 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周姨走过去，隔得还挺远，就看见了唐隽的大头照片。
放的非常大的那种照片，穿着校服的半身照，贴了一排一模一样，靠近了一看，【优秀学生展示栏】。
语文：唐隽
数学：唐隽
英语：……
……
一路看下来，都是唐隽的名字。
在这全省的重点高中里，依旧能脱颖而出的唐隽，多好一孩子啊。
虽说是自己被开除了，不高兴也是真的，但心里那种隐秘的骄傲却依旧存在。
直到周姨一路从右到左看到最后，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
依旧是身穿校服的半身照，笑的阳光灿烂的男孩儿不正是杭峰吗？
往下一看，体育？
就这个吗？
体育生？
华国老派的家长，不是不知道体育能做到最强的那一个，也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可终究在他们心里，比起学习成绩，落了下层。
更甚至在大部分人心里，体育生就代表学习不好，体育成绩越不好，文化成绩就肯定越差。
周姨在看见杭峰的名字后，虽然惊讶了一下，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就让自己看这个吗？
也就这么回事儿。
唐隽和这个体育生来往密切，压根儿就没有好处，只会拖累自己的成绩。
布告栏有一排，周姨一边想着，也就一边顺势看了下去。
紧挨着的第一个布告栏贴的还是唐隽，是他的成就简介。
说他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进三中，又说他在学校里一直成绩优异名列前茅，还详细地说了他在这次的全国奥林匹克数学联赛上，荣获一等奖，为学校获得荣誉。
周姨一边看一边点头，脚步再往左移。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很响的电话铃声，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黏在接下来的布告栏上移不开。
这红色的布告栏上密密麻麻写的字，比唐隽那边儿的要多多了，一个小字接一个小字的从上到下写满，一看字数就是个履历丰富的人。
周姨在这里看见了熟悉的照片和熟悉的名字。
杭峰
华国优秀运动员。
蝉联全国冲浪冠军
八届，蝉联全国单板滑雪u型池冠军六届，同时也是滑板速降全年龄组的全国冠军。
他于20xx年参加“x-games世界超级u型池大赛”，获得世界第七的排名。
20xx年参加“x-games玉屏山滑板速降世界巡回赛”，获得冠军。
20xx年参加“x-games澳洲巨浪挑战赛”，成功挑战138米高巨浪，获得冠军。
20xx年参加“世界青少年冲浪锦标赛”，获得冠军。
周姨手里的那兜子菜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都不知道，看着眼前的字，脑袋瓜子里“嗡嗡”的，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认识字，还是眼花严重到了个程度。
那孩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厉害啊？
世界冠军？还不止一个？
蝉联八年的全国冠军？
就是那个看起来礼貌懂事，但总是藏不住一股子血性气息，让她甚至觉得是个坏孩子的男孩儿，怎么可能……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对她说明过？已经这么大的名气了，怎么可以这么低调，从不在她显摆？
所以她就，她就……
血液像是都涌进了脑袋里，周姨摇晃着往后踉跄了一步，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地方学校最优秀的体育生能和全国冠军比吗？还不要说这单独列出来的世界冠军！
原来那鼓鼓囊囊的肌肉是人家世界级运动员的身体，藏不住的血性是从赛场上杀出的彪悍，而那份礼貌低调却让自己误会成了另有所图。
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丢脸丢到家了！
还有后悔啊。
这么好的两个孩子，不说自己能占到什么好处，就是在身边照顾着，看他们吃下自己亲口做的饭菜，都是一种满足。
这可好，好好的工作被自己给作没了，还是这么有成就感的工作，她后悔啊！后悔的肠子都青啦！
情绪在回落后，周姨终于听到了不知道响了几遍的电话。
她拿起电话一看，来电显示的名字让她心脏一哆嗦，一时间竟然有点不敢接电话。
最后她捏着手机，拎起菜兜，一路急匆匆地往家走，电话也不敢接，就这么任由电话响了一路。
……
已经在机场门口站了半天的一家三口，脸上早就有了不耐烦的神情，终于在极限到达后，女人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就是没人接，唐隽手机也关机，现在呢？”女人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从国外那么远，花那么多钱的回来，会是这么个待遇，脸色难看极了。
男人想了想，说：“先回老家吧，希望家里的锁没有换。”
女人不是很高兴，因为老太太在那屋里病了很久，上次回去屋里阴冷晦涩，还有一股子病人的味道。
她犹豫着，视线落在儿子的脸上，眼睛闪亮地说：“去海边吧，乔治说想要冲浪，还想要偶遇他的偶像杭峰。凡事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或许乔治就真的达成愿望了呢？”
男人看向儿子。
男孩高兴地点头：“您答应我，让我学冲浪的。”
男人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揉揉小儿子的脑袋说：“好吧。”
转过身来，男人向他的妻子抱怨：“唐隽真是太过分了！你来之前已经确定说过我们抵达的时间吧？这个时候关机，他就是故意的！”
当妈妈的，即便感情再淡薄，也有一个底线，尽量安抚自己的丈夫：“或许有什么意外，唐隽不是那样的孩子，联系上他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乔治已经坐在了车上，正用手机编辑信息发给艾伯特，炫耀着：【我要去冲浪了
，就在杭峰训练的地方，祝我有个好运气吧。】
艾伯特的消息很快回复过来，【幸运男孩，祝你更幸运。】
乔治笑开牙齿，抬头看了一眼生气的父母，低头敲字：【还不够幸运，没有看见我哥哥。他关了手机，我的父母正为此大发雷霆。我不喜欢他们这样，他们把他单独留在这里已经很不负责任了，不应该再责备他。哥哥没有他们在身边监督，依然可以拿到数学联赛的全国第一，他们应该为他骄傲。】
艾伯特这次用了很久才回复，车已经开在了路上，车里的气压很低，尤其当母亲一遍遍的电话拨出去依旧没有人接后，气氛简直糟糕透顶。
手机响了，乔治低头看向新的内容。
艾伯特说：【你和他们不同不是吗？他们只想要钱，你只想要哥哥，这是一个好机会，把你的想法告诉他，他会知道的。】
……
飞机在三个小时后，降落在岛国的阪城机场。
早就等候在这里的简看着从出机口出现的四个孩子，视线最终落在唐隽的脸上，眉梢一扬，笑了。
“呦，最终还是来了吗？”
简并不意外，唐隽对杭峰的依赖很明显，杭峰也早就将这种依赖视为自己责任的一部分。
他们就像锅与盖一样，有种独特的契合度，会让人觉得他们在一起才是最正常。
郑晔瑜和安远驰礼貌的向简打招呼。
忙着期末考，又补课，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位极限运动的传奇人物了。
再次见面，总觉得似乎沧桑了一点。
杭峰也看出来了。
他们一起往前走，杭峰走到简的身边，打量着问：“还顺利吗？”
“还行吧。”简笑着点头。
“是我能知道的吗？”
“是你不能知道的。”简说。
“……好吧。”
简揉了揉杭峰的脑袋：“好了，别难过，我只是对这次的成果不是很满意，没有达到预期，让我有点生气。
你必须理解我没有分享自己无能的爱好，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消耗。
就这样吧，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杭峰知道自己再问，简也不会说，只能压下了心里的好奇心。
揉够了杭峰的简，目光落在了唐隽的脸上，笑容逐渐变得兴味：“一开始听说你不来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习惯，其实这样也不错，没有牵挂学习起来或许会更专注，而且做题并不需要场地不是吗？”
唐隽盯着简脸上的怪笑想了想，继而坦然：“是的，这次出来我带的最多的依旧是书。”
“可我看见你还是带来你那价值不菲摄影的器材。所以到时候是拍照还是看书？”就像是在问唐隽，书本对你更有吸引力，还是杭峰？
“出门拍照，回宾馆刷题。”唐隽不觉得自己应该在学习和感情上做取舍，他会把时间分配的很好。
简非常满意这个回答，他对唐隽只是爱屋及乌，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自己都不会干涉，但如果唐隽能够更独立，更理智的看待两人的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简开了一辆大越野过来，轻松塞下了所有人和他们的行李，从机场出发，直接开往郊区。
车速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到达目的地。
这是一处建设在山脚下的小镇，小镇的中心区域都是各种和式风格的旅社，多是当地的居民自家建设经营，旅店里或许客房服务员和厨师都是同一个人，条件算不上多好，但却可以较为深入的了解这个国家的文化。
简昨天就已经到了，并且为他们定好了房间，即便多了一个人，但如果是唐隽的话并不麻烦，把他往杭峰屋子里一塞
就行，反正是榻榻米怎么睡都可以。
其他人兴致勃勃的去自己房间整理行李，杭峰去了简的房间开会，简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在公布这次总决赛的比赛地点后，大量进入决赛的选手，还有来挑战赛道的极限运动员，这几天几乎将这里挤爆了。
昨天下午发生了一次碰撞事故，两个人因此被送进了医院，园区管理人和大赛组商量后，今天定下了新的规则。”
杭峰点头，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简继续说道：“依旧像之前一样，只要报名后获得资格的运动员才能上山，但每天每个选手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一个小时内，只会放五名选手上山，如果没能参加不补不换，需要重新排队。”
杭峰问：“那我们的时间呢？”
简骄傲地笑了：“当然是最好的时间，明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连续三天，训练结束正好下山吃饭。”
杭峰也笑了：“有简在，真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简扬了扬眉：“拼命这么多年，如果这点江湖地位都没有，我可就白混了。”
杭峰“哈哈”地笑着，接着和简聊起了更多这个赛道的细节。
这条被誉为“世界十大难度滑板速降赛道”的秋山道，当然不是浪得虚名，它和杭峰过去滑过的，以及研究过的赛道，完全不是同一类型。
这条赛道足有86个弯，其中有56个弯都是接近180°的回头弯，蜿蜒缠绕在山上，紧贴悬崖绝壁，犹如一条巨大的灰蛇。
其中第82-74弯，是被称为“蛋糕塔”的六连弯，正反方向的弯道角度一个接一个紧密连接，全程时速都很难超过80迈。
杭峰速度天赋很强，超过100迈的速度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压力，他可以以95迈以上的速度完成弯道的挑战。
这是他最大的优势，毫不客气地说，类似玉屏山那样的滑板速降赛道，杭峰就算到了国际赛场上，也是名列前茅的种子选手，完全具备争夺冠军的资格。
秋山道这种连环夺命般的弯道，简直就是杭峰的天敌。
速度起不来，更考验的是技巧和耐力。
这样的赛道，滑完大概要25分钟左右，全程对身体肌肉的控制和运用可以说是调动到了极致，比起传统滑板速降的大胆考验，这更像是考验选手的体能极限。
简说道最后，对杭峰笑道：“虽然这并不是你擅长的赛道，但也绝不是你的弱项，你的体能和技巧我心里有数，挑战这样的赛道绰绰有余。我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让你熟悉这条赛道的每一弯，以及怎么在放慢的速度下，不会掉脚。”
滑板速降的规则不多，其中一项就是在选手双脚都上板后，比赛期间单脚落地，就算犯规被淘汰了。
杭峰在一开始了解这条规则的时候，就认为这条规则没有用，滑板速降的速度那么快，真要是脚落在地上，人也就滚在了地上，是天大的失误，就算不判犯规，也会被淘汰。
直到要来挑战这条赛道，杭峰才知道这条规则被制订出来的原因。
秋山道的弯路太多了，而且环环相扣，一个接一个，速度很难起来。初期的时候过连续弯道，或许只有20~30迈的速度。
这个时候反而更考验的是选手在滑板上的平衡能力。
一旦过弯失衡，单脚落地，不就违规被淘汰了吗？
而且简说：“这条赛道已经举行过不下十场世界大赛了，淘汰选手最多的就是单脚落地。
所以，光快不行，你也要学会慢下来。”
杭峰点头。
要说到平衡他就不怕了。
“板类运动的精通”，精通的正是在板上的平衡能力。
杭峰
连对板类平衡能力最高挑战的冲浪都能轻松拿下，在更为坚实的陆地上表现也不会差。
之前还觉得自己被限制的杭峰发现，自己的路子其实还挺多，很野。
简最后起身，拍打手掌：“好，就这样吧，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准备训练了。”
杭峰可没有休息的打算，他找简要了赛道的详细地图，拿回房间研究。
站在房门口，抬手推了一下房间没有推开，想了想，向一侧滑开，就看见了屋里正跪地整理床铺的唐隽。
说不上来，这样子突然就让杭峰想起了岛国电影里，最常见的岛国小媳妇为丈夫铺床的画面。
突然就有点脸热。
“干吗呢？”杭峰故作无事，笑眯眯的进屋。
“整理床，我看一下用品齐不齐，免得晚上再去找。”唐隽头也不抬地说着，又问，“开完了？怎么样？”
杭峰抖落着手里的纸，放到了唐隽的面前，把训练时间缩短的坏消息说了，“滑一次就要25分钟，一个小时也就两次，三天下来一共就只能滑六次，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记住所有的弯道根本不可能。”
唐隽拿起地图看，嘴里说着：“你也不是只来训练一次，不是在决赛前要还要过来几次吗？明天你把运动相机架上吧，拍下的视频回来我给你做个vr图，虽然不如亲身上阵，但也多少有点用处。”
“这你都会啊？”杭峰用看神一样的目光看唐隽。
唐隽抬头笑了：“我不会啊，还不能找vr公司做吗？钱又不缺。”
“唉别别别！这得多少钱啊！”杭峰连连摆手，“亿元户”也不是这么败家的。
就为做个图花几十万？而且比赛之后就没用的东西，这多不划算了。
“再说就我录的那几个镜头，能做出什么？vr画面据说要采集的数据海了去，我看录像就行了，再说你要相信我的技术。”
唐隽也没坚持，只是说：“明天训练完了再说吧。”
“行。”杭峰笑着将地图拿过来，往榻榻米上一倒，就开始逐个逐个地研究了起来。
屋里顿时安静。
唐隽放轻了手脚，把剩下的事情忙完，又拿了一本书，不紧不慢地看了起来。
过一会儿，杭峰突然问：“手机开机了吗？”
唐隽抬头：“没有。”
“打算开吗？”
“不想开，清净。”
杭峰放下地图，翻个身，头枕在手臂上，看着唐隽：“他们过来几天？”
“不知道。”
“那回去不是很有可能遇见？”
“遇见就遇见呗，我讨厌他们，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要不回去后，我住你家吧。”
唐隽看他。
杭峰笑开牙齿：“他们要是动手了，我保护你。”
唐隽看着那一排整齐白亮的牙齿，笑容浅浅淡淡，却像是滴出了蜜汁：“嗯，也行。”
……
他们并没有在房间里待太久的时间。
郑晔瑜和安远驰难得放假出来玩，怎么可能甘心在房间里待着哪里都不去，没过多久就来敲响了杭峰的房门。
“门没锁，进来吧。”杭峰扯着嗓子喊。
两个大脑袋从移开的门后面探出来，“一起出去逛逛啊？”
“行吧。”杭峰把地图往榻榻米上一拍，这玩意儿他也确实看不出什么来，还是要等明天去滑了现场，才能在脑海里构建出更立体的地图。
即便是集体出行，但到底都是未成年人，杭峰先去请示了一下简，简说自己也出去走走，一行五人便出了门。
小镇单纯从异国风情上看，自然很不错，
没有了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变得纯朴素净，鳞次栉比的和风小屋沿山而建，屋檐下的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曳，印着一个个“酒”、“面”、“食”之类的字，华国人都能看得懂。
道路蜿蜒，但平整干净，路上看见的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偶尔有一个亚洲面孔的人出现，却都穿着现代的衣服，少了几分穿梭时空的意境。
但开门营业的店家，也知道游客们想要看见什么，多穿店内的制服，或者是店里的老板，和他漂亮的妻子女儿，大多会为了生意，换上繁复的大袖长裙，投来爽朗热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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