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这次的玩闹就像一个开端,当天晚上杭峰就接到了国家队范铭总教练的电话。
范总说:“这两天白山下雪了,预计一周内的降雪厚度就可以达到滑雪的标准,到时候国家队就会过去训练。你休息够了就尽快赶过来吧,最后这一周我们会重点抓气垫,你现在正需要气垫训练。”
气垫训练需要在陆地上搭建钢架,仿照过山车一样的结构原理,由特殊材质在半空中搭建成一个类似于滑道的斜坡,运动员在通过斜坡的加速后,会滑上跳台完成空中的技术动作,最后落在一个巨大的气垫上。
气垫是非常专业的训练道具,而且建造价格不低,大部分省队不会配备这样的训练器材,要训练只能去国家队借用。
南省滑雪训练队也有气垫,但无论规格还是品质都不能和国家队的比,应对省一级的训练足够,但杭峰这个水准已经不够用。
杭峰要想将成绩稳定,或者超过四周半,就必须上气垫才行。
蹦床的自由度到底是不如气垫的。
范铭这边打电话来是建议,其实语气多少也有点强硬,半是命令的要求杭峰参加气垫训练。
杭峰在国家队的手续已经办下来,是正经的国家单板滑雪队的一员,他为了参加滑板速降赛已经被特殊待遇,如今所有的比赛都结束,总不能说自己的还要读书的杭峰也没了借口,自然只有答应。
再说已经确定目标的他,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唯一要说让他犹豫的就只有和唐隽的分离吧。
两人刚刚表白在一起不久,亲密度是每天都进步一大截,别说杭峰是个正经健康的男性,就是他原先还想慢慢来,这样每天黏黏糊糊的,不该有的念头也有了。
唐隽在他身边比娃娃还软,杭峰很清楚自己但凡伸出手指头戳一下,唐隽就得倒下,怎么都可以。
正常人,谁受得了这让人鼻血汹涌的猜想和期待。
杭峰接范总电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大家都在期待他接下来在冰雪项目上的征程,他爸老杭同志甚至已经打电话给陈虹女士收拾行李了。
于是,在一众喜大普奔的人群里,即将面临分离的“小两口”,唯独品出了不是的滋味。
“算了,我陪你回去一趟。”老杭同志乐呵的不行,高兴的起身跟上,“这次离开怕是短时间回不来,气垫上了还得去白山训练,接着就要打全国联赛了吧,联赛结束紧接着就是洲际杯,你不是还想跟着国家队去外训吗?没有两三个月你回不来,准备的东西多了去了,估计还得邮寄一些过去……”
老杭同志絮絮叨叨的,后来又说了什么也没听清,正热恋的小两口就听见了“两三个月”这么一个词,那离别的情愁啊,能把人裹成个茧子,emo在黑暗里。
杭阳看看弟弟,又看看自家欢欢喜喜的老爹,挺身而出:“我跟着回去吧,你车钥匙给我。”
接着不容置疑的就从老杭同志身上摸出了车钥匙。
老杭同志一看,只能这样。
再说阿拉法特这边还需要人招待,他作为浪域的经营者,留下也更方便。
只能说:“明天还得过来吧?行吧,开车慢点。”
范总喊的急,明天出发后天训练也算是正常安排,只是留给杭峰和唐隽的时间实在不多,要是他爸跟着回去,别说这一路回去说不了话,就是回了家也被按在家里出不来了。
最起码要陪到唐隽去上晚自习吧。
杭峰给了他哥一个感谢的眼神,先对阿拉法特道了歉,又和简定好了京城见面的时间。
简虽说要走,但也不是现在,肯定会跟去京城带一段时间训练,到时候就算要走,从京城出发也方便。
阿拉法特则说:“听说华国的白山千年积雪万年松,是华国的第一雪山,等你进行户外训练,我也会过去看看,到时候见。”
与大家告别,杭峰和唐隽坐上了杭阳开的车。
他们从滑雪场出来,就在市区里吃的饭,距离住处并不算远,此刻天还亮着,还有一个来小时才上晚自习。
杭阳把车开回小区,说:“我在车里玩会儿手机,一个小时后一楼见。”
杭峰探头:“谢啦哥。”
杭阳不耐烦地摆摆手,转头看见唐隽从耳廓蔓延到脖颈的红,玩味地笑了。
也不是支持弟弟和男生谈恋爱,只是觉得这份感情绝不轻浮。都是在各自领域有所成就的人,这样的人就算年纪小做任何的决定也会仔细考虑,什么事情一旦认真了就值得尊重。
杭阳只是希望弟弟在感情这件事上能够自由决定,而不是在还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就被外力影响。
谁说初恋就不配有好结局?
他倒是想要看到那个最好的结局出现,也是人生的一份美好。
得了哥哥的配合,杭峰和唐隽下了车自然是往唐隽家里走。
如今那小屋就像两个人的家,温馨又安全,装的都是他们的快乐。
一路无话进了屋,唐隽先去把晚自习的书本准备好,又打开电脑,连上打印机,打印出了厚厚的一沓试题,都是让杭峰带走无聊的时候刷的。
细细研究,杭峰喜欢刷题,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读书,而是不知道怎么就养成了刷题减压的习惯。
唐隽在充分了解杭峰之后,他拿给杭峰的题都非常的符合杭峰的喜好,就像去做一个非常有趣的游戏一样,有些题甚至不需要过脑子就可以得出答案。
这样不仅仅可以非常有效地降低杭峰的压力,还可以巩固杭峰的文化基础,同时在习题册里偶尔加入一点新的知识点,也可以让杭峰跟上现在的课程,继续保持他的“文体两开花”。
这边打印机“唰唰”的打印着文件,那边唐隽就被杭峰圈在了座椅靠背上,额头、脸蛋、鼻尖,就连眼睑都被珍惜眷恋地亲了又亲。
最后唐隽主动抬头,在杭峰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红着脸轻声说:“我十一月份也要去国家队集训了,到时候离得近,见面会方便很多。”
“我十一月份恐怕在白山。”杭峰蹙着眉,特别郁闷。
唐隽说:“不会,十一月张口子的雪也厚了,我了解过,只要张口子降雪,国家队就会回去。到时候我从市里出发,到张口子走高速也就一个小时,很近的。”
杭峰说:“你不用过来,我去找你,你一个人在路上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去澳洲我不是
一个人?还在机场转机了四个小时,不也到了吗?”
“那时候情况不一样啊。”
唐隽就笑,拉着杭峰的衣袖:“乖,谁有空谁去,我想去看你。”
“好吧。”杭峰说完,视线落在唐隽的脸上,眸色渐暗。
……
杭峰的机票在第二天上午,这次的航班比上次的要晚一点,抵达训练队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
冬季运动项目一个是冰,一个就是雪。
华国的滑冰队组建的早,而且滑冰训练和比赛的占地都不算太大,所以训练场就建在市里面。
滑雪队一开始是零散组织,哪个项目的训练资源简单,就先训练哪一项。
就比如自由式滑雪队的跳台项目,只需要一个百米多长的雪道,上面架上一个“跳台”,就能训练比赛“跳台滑雪”。
接着各大雪山的滑雪场有了越来越专业的雪道,就又有了“高山滑雪队”。
再后来国家大力投入滑雪运动的发展,又有了全长500多米,落差在150的“坡面障碍技巧”和全长120米的“u型池技巧”这类更为专业的训练场。
一直到小项目足够多了,国家再将所有的滑雪队按照奥运比赛规则进行分类,最终分成了“国家单板滑雪队”“自由式滑雪队”和“高山滑雪队”等滑雪队。
国家滑雪场建在京城的六环外,气垫基地就更远了,已经往理论上存在,实际上还没有开发建设的七环方向靠,是真真正正的郊区。
杭峰拖着行李住进了国家队的宿舍,本该是双人间的宿舍现在他一个人住,房间还维持着他上次离开的模样,但是干净的,队里的阿姨经常会帮他们打扫卫生,床上的用品也被洗了换上,闻着还有烘干后淡淡的熏香。
杭峰到了宿舍,静悄悄的没人。国家队队员都在滑雪场那边训练,要吃过了午饭才会回来。杭峰知道中午这顿得自己解决,放下行李就又出了门。
再回来,宿舍就热闹了起来。
滑雪队的宿舍条件真不错,新建的东西肯定比老房子好,一个队住在一栋楼里,男生女生分开两个楼道口,窗洁明亮房间大,每层楼的楼道尽头还有一间专用的洗衣房。
杭峰回去正是热闹的时候,训练一上午的国家队员也不嫌累,在不同宿舍串来串去,时不时的就从某个宿舍里爆出一阵笑声。
进了楼里,杭峰先上二楼,按照记忆寻找孙烈的宿舍,拜拜码头。
一个窜寝室的兄弟正好出来,冷不丁看见个陌生人出现,脚步定住细细打量,下一秒反应过来:“诶?你回来了?”
怎么说呢?
杭峰对国家队本来是没什么感觉。他一个人惯了,他爸妈也因为他哥的事,特别宠他,所以从小到大几乎没过过集体生活的杭峰,对这种环境很难产生眷恋感。
可对方来自本能地说上一句“回来了”,瞬间就让杭峰有了一种受到欢迎的愉悦感,紧绷的脸也舒缓下来,有了笑容。
这哥们儿的名字杭峰也不知道,但对方却已经在问完话后,热络地靠过来,惊喜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啊?吃过晚饭了吗?你滑板速降的比赛直播我还看了,厉害啊杭峰,三破纪录,我都不敢想,你是这个!”杭峰看着对方竖起的大拇指,忍不住地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随后,左右两边的宿舍里探出几个脑袋,都一脸惊喜地看着杭峰。
“诶?回来了?”
“我就说快回来,赛都比完了还不回来能行?”
“杭峰,老范可想你了,你知道他咋想你的不?隔三差五看的视频让我们写总结,那么多总结,他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啊!一天想你八百遍!”
夸张的形容逗笑了一帮人,杭峰也笑了。
他和这些国家队员不熟的,真的很不熟,可对方并没有给他不熟悉的感觉,这种亲昵热络自然的态度,比起五班的同学也不差了。
走廊上的说笑传的更远,更多的人走出来,最后就连孙烈都一大步从宿舍里迈了出来。
依旧一样让人听着舒服的招呼:“哎呦,杭峰回来了?比我想的晚啊,滑板速降比完不都过去大半个月了吗?你这是要把老范急出一嘴的泡啊!”
杭峰一路回应打招呼的人,快步来到孙烈面前,到了面前站定,几分腼腆地喊了一声:“烈哥。”
“诶,在呢。”孙烈笑迷了眼,“来屋里坐。”
孙烈屋里还有个同寝,是葛俊宇。
华国单板滑雪队成立的时间不算长,也就八年的时间,葛俊宇是第一批国家队员,选进来的时候年纪小,如今还算是在“当打之年”,只不过当年队里的“一哥”退到“15线”,估计退役也就这两年的事。
孙烈23岁的年纪正好,以滑雪运动员状态保持的好,30岁还能征战世界赛场来看,他就算早退几年,也还能再当个三五年的“顶梁柱”。
这两个人一个和杭峰没什么竞争关系,另一个则已经“佛系”缺失竞争心,对于杭峰的到来自然是真诚欢迎。
杭峰把带来的礼物给了他们,多的也让队友给分了下去,双方相处的非常融洽,都过了午睡的时间话还没聊完。
最后是杭峰主动提出离开,运动员每天的运动量大,午休能够很好地恢复体能,影响大家下午训练就不好了。
离开的时候,葛俊宇对杭峰说:“你下午就别去训练了,不少日用品需要买,明天正式开始气垫的训练再来不迟。”
杭峰想想也是,托两位师兄向范总请假,告辞离开走廊上已经静悄悄都睡下。
回忆之前见过的人,确认是没见过董杨和傅宏伟这两人,看来他们和自己在出国名额上算是“针尖对麦芒”地干上了,两个人的敌意非常明显。
下楼的时候杭峰还在想,自己确实落下了很多,明天训练估计要被暗暗比较,指不定还要来个“下马威”之类。
稳一稳,忍一忍,比赛开始之前,自己一定能追上超越。
果然,第二天开始上气垫训练,在训练结束了教练指定动作之后,其他人都在休息,董杨和傅宏伟就开始各种四周半的技巧动作练习。
因为不用考虑落地问题,一做一个准,接二连三的各种都来。
他们完成一个,就有国家队员起哄,“好诶!!”
再完成一个,又有人起哄,“厉害!!”
接着就有人的视线
往杭峰的脸上飘。
希望杭峰站起来和董杨他们比的意思太明显了,倒也不是要欺负杭峰,纯粹是双方“有你没我”的竞争性太强,其他没有参与资格的人全部变成了“吃瓜群众”,恨不得双方能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杭峰没搭理。
他快两个月没滑雪了,竞技状态虽然保持的很不错,但技巧的稳定性很差,训练一天就能找回一些状态,干嘛非在自己最差的时候和人比,是多想不开。
好在也没人直接开口点杭峰的名字,董杨两人这样折腾了两天,终于安静。
累的。
国家队的训练量多大啊,教练安排下来的训练任务基本是顶着体能上限,中场休息就是拿给你恢复体力,还不抓紧了躺平浪什么浪?
两人累了两天,算是明白杭峰不想搭理他们的意思,一副自觉阶段性胜利后,说话的声音也大了,颇有几分张狂。
杭峰懒得理会。
他还在适应集体生活。
不是生活条件上的适应,更不是没有走的近的朋友觉得孤独。
杭峰是个能吃苦的,而且只有过惯了集体生活的人才害怕被孤立,杭峰过去将近十八年的生活,向来是到了学校大家一起过,回家就是一个人。接连比赛的胜利给了他强大的自信,如今就算始终独自一人也不觉得有问题。
但有人觉得他这样不好。
看见杭峰独来独往,训练的时候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也不爱说话,回了宿舍更是门一关就不出来,可把范总急的。
这不对啊?这孩子怎么这么独啊?一个人不孤单吗?别是自己把人硬叫过来叫错了,搞成自闭可就不好了。
范总就找上杭峰说:“没有谈得来的朋友?”
杭峰说:“师兄们都很好相处,都挺好。”
“怎么没见你和他们走动?”
“训练完了有点累,就想睡觉。”
“他们说你宿舍门老关着,杭峰咱们国家队是一个集体,不说一定要和所有人都好,但也要有那么几个能来往的,有来有往才有情谊,出国比赛咱们才能拧成一根绳。要不这样吧,你人在屋里没睡觉就别锁门,谁想进你屋玩你就让人进来,集体生活的魅力都是宿舍文化,你可以试着去感受一下自己喜不喜欢,去试着接受。”
“……好。”
再回宿舍,杭峰
记得范总的话,就把门半敞着不再上锁。
十一月份,已经立冬,京城正迎来寒流,特别冷。
暖气早几天就供应上了,屋里的暖气顺着门涌出去,寒气又挤进来,杭峰把自己盘腿放在床位低头刷题玩,时不时地看一眼门口。
能听见走廊上的动静和远远传来的说话声,但没人来啊。
让杭峰出去走动又不乐意,平日里放学回家不都是一个人在屋里写作业,又不是唐隽,凭什么让他打破自己的习惯。
开门的第一天,没人来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有人来了,是孙烈。
孙烈自然是被范总要求“送温暖”来的,只是进门往屋没呆一会儿就走了。
能聊的话题有点少,而且当他亲眼看见杭峰一人独处的时候,既不开电脑也不刷手机,竟然拿着一套厚厚的习题册在刷题,顿觉自己深度不够,和这位早就听说一心向学的极限大佬中间的距离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那么远,那么深。
服了。
都是人,你的兴趣爱好怎么就那么奇葩?难道我没有三破记录的资格就是因为我没你爱学习?
众所周知,物以类聚。
孙烈即便对杭峰没有任何敌意,也很有结交的意思,可在面对这么一个爱学习的小师弟,也败下阵来。
突然就不会聊天了,急啊!
孙烈第二天对范总回复命令,把杭峰一个人在屋里拿刷题来打发时间这事儿给说,无奈表示自己是给整不会了,问范总有什么办法,自己难道还得带本书去205房间?
杭峰的宿舍是205房间。
当天晚上范总没值班也没回家,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宿舍,先去了一趟办公室,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寻摸半天。
今天值班的教练问他:“找什么呢?”
范总说:“找书。”
“找什么书?书不都在你桌面上摆着呢吗?”
范总看看自己桌面上摆着的那些运动相关书籍,摇头:“有没有高考生喜欢看的书?”
“你孩子不才初中吗?这么早就要为高考考虑了?”
“得得得,我走啦。”
范总空手离开办公室,在食堂找到了杭峰。
这么一看还好。
杭峰用餐的时候会和孙烈他们坐在一起,说上几句话脸上也带着笑,按理来说都这个关系了,回到宿舍肯定会经常走动啊,但这小孩儿来国家队快一周了,甭管外面相处的多融洽,回到宿舍就能翻脸不认人,关在屋里不出来。
什么毛病?
范总作为国家队总教练,其实队员心理不需要他亲自负责,队里常年都配备着心理医生,每周还有一堂心理课,聊聊天,看看正能量的电影,非常有利于保持队员们一个积极向上的心态。
只是面对杭峰,范总不敢撒手。
这可是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小孩儿啊,国家单板队成立初期就被他盯上的“大宝藏”,年年邀请人年年不来,换成别人他能直接说一句“爱来不来,不来就永远别来。”,只有对杭峰,他当真算的上是“杭峰虐我千百遍,我待杭峰如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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