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一更)
戴着傩面具的那个人一手扶住了沈观棠, 另一只手抓向了先前发出声音的所在,声音清越,却带了些狠厉, “污蔑太上长老,你胆子倒是不小。”
因为事情发生得实在是太过突然, 周围观战的修士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沈观棠仍旧在和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做斗争, 即使他听见了那人的声音,可他仍旧无法开口, 他担心自己一开口, 就是痛苦的呻吟。
好在, 他无法开口,他身边的那个红衣人帮他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虽然他确实是穿越过来的, 但他又不是自愿的。
别看他平时也会看一些修仙的, 但实际上, 若是给沈观棠一个选择,让他来选择要不要穿越, 沈观棠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拒绝!
虽然毕业论文让他头秃,但至少, 沈观棠不必时刻担心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地死去。
红衣人与口出恶言那人隔空对了一掌,无形的气浪自两人灵力碰撞的地方爆开, 层层荡开,一些修为低的弟子, 直接给那炸开的气浪掀翻了。
而修为高一些的弟子抵抗起来也颇为吃力, 往往是好几人联手,这才能稳定地抵挡下来。
不过, 这倒也能够看得出, 那些弟子们彼此之间的人缘与性格了。
若是那喜欢独来独往的, 此时自然是独木难支,而那些人缘好,八面玲珑的,则要好受一些,甚至还有空闲去帮那些修为低的弟子们翻个身,将其倒转过来。
气浪趋于停止后,围观的修士不减反增。
原来,竟是一开始沈观棠被喊破夺舍一事的时候,就有机灵的弟子迅速传信给了自己的师尊、师叔、师伯等一切有关系的人,兹事体大,没多久,各个峰头的峰主、长老们就或快或慢地赶了过来。
一来是为了保护自己峰头上的弟子,二来,则是为了八卦了。
如果此处只有沈观棠一人的话,这些峰主、长老们定然是不敢这么八卦的,可听说其他三位长老也动身后,他们便也齐齐动身了。
怀着各自那不可言说的心思,众人齐齐往气浪消失的那处看去。
只见那人一身玄色锦衣,神色严肃,单手负在身后,而另一只手还维持着刚刚出掌的姿势,此时正在缓缓放下。
对于内门之人来说,这人的相貌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阮行,四位太上长老之一。
略一思索,众人又觉得本该如此,能够对一位太上长老发难的,肯定也得是另一位太上长老,不然就是宗主,或者已经成了传说的散仙们。
只是,他们虽然冷静了,但仍旧有许多不明所以的弟子低呼出声。
“是阮长老!”
“竟然是阮长老!”
“霍,这可就有意思了,一位太上长老说另一位太上长老是被夺舍了,这可真是……”
“嘶……太上长老也能被夺舍吗?”
“那可是大乘期的修士啊!如果连大乘期的修士都被夺舍,那夺舍之人该有多厉害?阮长老这样冒冒失失地喊破了对方的身份,岂不是会酿成大祸?”
“你这脑子,你能想到的东西,难道人家阮长老还能想不到吗?既然选择了在这里当场叫破,那肯定是有所准备的嘛!”
“我倒是不这么想,咱们这云霄宗内的门道也不少,莫不是……内斗?”
“内斗也不会对着太上长老出手,须知他们可是整个云霄宗的基石,正是有他们坐镇,我们才能坐稳这天下第一宗门的位置!”
“说的倒也是。”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阮行将方才与红衣人对了一掌的那只手用衣袖掩盖住,掩去了手臂不自觉的震颤。
他垂下眸子,看向了自己的弟子,“逢山,你做得很好。”
红衣人眉心一拧,视线在众人中逡巡了一会儿后,准确地抓出了那个罪魁祸首。
大概是事情已经做了,木已成舟,叶逢山心里原本的那些忐忑不安,此时也如潮水般褪去了。
方才,那红衣人与阮行对了一掌的时候,叶逢山已经趁机离开了那座高台,来到了周围围观的弟子们中间。
此时,被阮行点出,周围人的视线顿时齐齐落到了他的身上。
被如此多的目光注视着,若是内心不够强大,很有可能会心神动摇,缩手缩脚。
像是沈观棠前一世的许多人,一遇到被无数人注视的大场面,就会本能地怯场,能够做到无视那些目光,也是一种让人艳羡的本事呢。
“回禀师尊,”叶逢山双手抱拳,对着凌空而立的阮行恭敬行礼,“弟子幸不辱命。”
“原来确实是阮长老的计划!”
“只是不知阮长老此举是何意?”
“若真的是夺舍,阮长老此举,莫非正是要在大家的面前揭发此人,好让对方无从抵赖?”
“既然阮长老敢在这个时候动手,想来,肯定是有几分把握的。”
到此时,在宗门内钻营多年的效果便体现出来了。
对于沈观棠,宗门里的人大都只知其名,不见其人,虽然同样是四位太上长老之一,可是比起其他三人,沈观棠可以说是低调得有些过分了。
便是那位平时好像总是睡不醒的岳奉长老,门下弟子也能按打来算。
而这,竟也成了罪状之一。
阮行虽然看着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是,在和那个红衣人对了一掌后,内心也变得慎重了起来。
为了这一天,阮行可是准备了许久。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垂云峰何时出了这样一个实力强悍的弟子?
垂云峰虽然面积广阔,但实际上住的人却没几个。
在段知远入门之前,那垂云峰上就只有沈观棠和他的两只鸟儿,如今加上段知远,也只不过是四个活物而已,这个红衣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莫非……是最近才化人的妖修?
可那也不对,若是刚化人的妖修,实力绝对不会这么强!
这红衣人的实力,就是阮行自己,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仔细对待。
不过,虽然和计划中有些出入,但到底没有偏离多少。
那个金丹期的修士死后,阮行可是在后续的进程中出了不少力气。
别的不说,只说沈观棠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一点,在阮行门下弟子的推动下,几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啥?说执法堂没有证据?
嗨,那可是太上长老啊!太上长老杀个人,执法堂要是还能找到证据,那岂不是对大乘期修士实力的侮辱?
啊?你说为什么余庭也看见了却没死?那太上长老的心思我怎么能猜得到嘛!
至于那个金丹期修士到底是被谁杀死的,阮行并不在意,总之,只要宗门里的大部分人认为是沈观棠杀死的就行了。
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却偏偏在阮行的幕后推动下,变成了一件人人皆知的大事。
阮行甚至还觉得有些可惜,执法堂的那一群执事,几乎都是油盐不进的性子,不然的话,有了执法堂的肯定,便会成为真正的板上钉钉了。
在就是沈观棠是真的不爱出门,这么多年了,也就让阮行抓了这么一点儿错处,最后也只能将就着用,大书特书了。
如今这般,效果虽然差了些,不过也只是个引子而已,待他当众道破沈观棠是夺舍的妖魔一事,不是沈观棠做的,便也成了沈观棠做的了。
之后再在弟子大比的颁奖仪式上,沈观棠为今年的头名颁发奖励的时候,让叶逢山将离魂玉捏碎,沈观棠果然当众出了问题。
如他们这些修炼扎实的修士,离魂玉对他们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但若是夺舍了他人之后,再接触到离魂玉,便会有魂魄不稳的情况出现。
所以,阮行给叶逢山的任务也很简单,夺得元婴期的第一,然后在沈观棠为他颁奖的时候,捏碎手中设了禁制的离魂玉,那禁制是阮行亲自设下的,为的就是要瞒过沈观棠的感知。
至于阮行为何如此确信离魂玉对沈观棠有用,自然是他前一世的经验。
“被宗主寄予厚望又能如何?”阮行在心里轻笑一声,“如今我既然知晓了后世的走向,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关键之人,便该是我了。”
阮行打算得很好,然而,事无绝对,那个红衣人就是意外。
就在阮行与那个红衣人对峙的时候,其余两位长老也终于赶了过来。
最先过来的居然是岳奉岳长老,他仍旧是一副眼皮都睁不开的样子,然而,看到那红衣人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瞬间的清明。
“阮行,你又在做什么!”柏真长老和阮行向来不对付,刚赶过来就开始呛声。
但很快,柏真的视线也落在了那个红衣人的身上。
虽然那个人戴着傩面具,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看到一双金色的眸子。然而,他们却能从那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气势,一种,绝对不低于他们实力的气势!
这就有些奇怪了。
宗门里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大能,而他们竟然还不知道?
但更让他们感到奇怪的,还是沈观棠和那个红衣人之间的关系。
两个人贴得极紧,确切地说,沈观棠几乎是被那个红衣人搂在了怀里!
而且沈观棠如今的状况也有些不自然,整个人虚弱万分,柏真怀疑,如果不是被那个红衣人撑着,他可能已经软倒在地了。
这让柏真一瞬间警铃大作,看向阮行的目光都不对了。
在来之前,柏真就从弟子的口中大致听说了,知道沈观棠如今的这种情况是阮行引起的,他对阮行的不满和警惕顿时堆到了最高点。
阮行今天能够这样对待沈观棠,保不齐哪天就能这样对待他!
想到这里,柏真忍不住看了不远处的岳奉一眼,然而岳奉仍旧是一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柏真便在心里嫌弃地撇了撇嘴,真是个心大的,这时候了都还能睡得着!
真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
“事情牵涉太大,依我看,还是等宗主出关后再说吧。”柏真道。
其实他和沈观棠之间也就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但谁让柏真和阮行是死对头呢。
总之,阮行要干的事儿,他就偏要拦一拦!气不死他也要恶心死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此时柏真便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了沈观棠的这一边。
阮行眉头轻轻一皱,“能够夺舍一位大乘期的修士,那妖魔的实力定然不在你我之下,还是尽早处理得好,不然……若是一个看管不当,怕是会生灵涂炭。”
能够看管沈观棠的人,只有其余的三位太上长老,甚至需要其他三位合力才行。
未免夜长梦多,阮行是打定了注意要在今天将沈观棠彻底解决掉了。
如此,他才好顺理成章地接收那个无属性单灵根的小子,还有那只小天狐……
等等,天狐?
阮行眉头一皱,视线立刻落到了先前沈观棠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以往与沈观棠形影不离的小狐狸已经无影无踪了。
阮行的眉心立刻就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如此算计沈观棠,目的有二,一是为了那个无属性单灵根的小子,二是为了那只小狐狸,阮行能够肯定,那是一只天狐!
无论是哪一样,都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阮行自然也心动了。
此时见那小狐狸也不知去了何处,阮行的心里顿时烦躁了起来,他有一种,事情有些脱离了掌控的感觉。
高台之下,许灵境正仰头看着高台之上彼此对峙的几人。
以沈观棠和那个红衣人为中心,阮行、柏真、岳奉三位长老分别占据了一个方位。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虽然没有明说,可这三人的站位,却十分巧妙,恰好封住了沈观棠和那红衣人的去路。
忽然,那仿佛一直在瞌睡的岳奉长老,眯起的眼睛忽然睁大,“我想起来了。”
柏真脾气最是爽直,闻言直接问道,“你想起什么了?怕不是刚刚睡醒吧?”
岳奉长老并未回答柏真的话,他看向了那个戴着傩面具的红衣人,缓缓道,“你是妖皇,裴执玉。”
“什么?!”
“你说他是谁?!”
“你可认清楚了?”
被岳奉长老道破了身份后,那红衣人却仍旧波澜不惊。
沈观棠被那灵魂深处的剧痛折磨得已经要神志不清了,此时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抵抗那一股剧痛上,连对身体的支撑都顾不上了。
更准确点儿来说,此时沈观棠完全是软在了裴执玉的身上。
撑起一个昏迷的人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昏迷的人失去了意识,不会绷紧身体为对方减轻负重。
不过,这对于裴执玉来说倒并不算什么大事儿。
他看着怀里的沈观棠,心里竟起了一丝名为担忧的情绪。
至于围着他们的那三个大乘期修士,裴执玉还不怎么放在眼里。
他的伤已经好了八九成,对付几个大乘期的修士不在话下。
可沈观棠现在的情况,裴执玉却一时间弄不明白。
离魂玉对他的影响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虽然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裴执玉一直都是以狐狸的模样出现的,但正是因为沈观棠对小狐狸不设防,所以裴执玉便见识到了沈长老的另外一面。
甚至就连沈观棠的来历,裴执玉都在心里推测出了个七七八八。
夺舍,那是不可能的。
天外之魂倒是更准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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