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29日下午5时,晋城北区发生燃气爆炸事件,初步认定为二楼林氏夫妻发生纠纷,已在事故中死亡,留有年幼女儿,在学校躲过一劫——”
“2004年5月1日,北港城医药董事长靳孟岩,特来晋城爱心关怀受爆炸影响的家庭,其中,林氏夫妻的遗女将得到生活与学习上持续资助。”
“2019年3月16日,北港城医药董事长靳孟岩,于凌晨高速路段发生车祸身亡,其名下的医药集团,或由其独子靳明琛继承。”
以上三条新闻,第一条关于父母,后两条关于仇人靳孟岩,基本概括了林窈窕十九岁之前的人生。
她为了报仇,勾引了靳孟岩的儿子,那个干净真挚的少年。
本想着等生日所有人在场时,当着靳孟岩把他儿子狠狠甩掉。
偏偏天不从人愿,在生日的前几天,靳孟岩没来得及听到她谋划许久的报复,却出意外去世。
人死了,仇恨与执念便皆成空。
所以,在十九岁生日的当天,林窈窕抛掉熟悉的一切,连学校也不例外,没有与任何人告别,直接离开了北港城。
她离开后,过得浑浑噩噩。
没学历,也没背景。
随便找了间清净的出租房,烦闷了就倚在窗边抽支烟,为了生计,找到份会所服务生的工作,迎客嬉笑,坏女孩的那种颓废。
但她也没坏彻底,没堕落为挣钱生活破了底线。
就是缺钱了正好瞥到会所的招聘广告,当服务生,负责每个包厢的客人点酒水之类。
会所里有不少小野模,陪酒之后跟客人出去吃宵夜,吃完之后做什么,做到哪种程度,便全是成年人之间的自由了。
林窈窕因为长相明艳,身材又好,面试的时候被会所经理石天磊暗示要不要伪造个模特的身份。
听到这话,她忍不住就笑了,眼尾显出自带的媚意,更有生冷的抗拒:“石经理,你太抬举我了,我只是来应聘服务生,不赚那种大钱。”
最后石天磊惋惜,留她做包厢服务生了。
其实,做野模这件事,也并不是完全没希望。
在这种风月场,渐渐被同化的女孩子太多了,从一开始拒绝到后来不断突破底线,他没少见。
他期盼着,没准哪天林窈窕也能开窍。
蓝海会所,是这所城市出了名的销金窟。
这座会所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会员制,大佬们的天堂。
会所不同于别的单位,它在白天关门休息,夜里才是笙歌欢笑的经营时间。
林窈窕作为服务生,随着会所规矩来,夜晚七点上班,黎明四点下班。
她负责的包厢有客人时就招待,轮不到的时候,林窈窕就在走廊的长沙发无聊抽烟。
风姿绰约的样子,也被不少路过的客人看上。
但她都会笑笑,指了指自己黑色正装外的铭牌:“抱歉,我就是一个服务生,不陪酒。”
好在会所里不缺陪酒的火辣模特,即便有客人看上她,也不至于饥渴到强迫她的地步,只是有些遗憾的多瞧她两眼。
毕竟,有面儿有身份,模特儿一抓一大把,为难个服务生就很没品。
日子一天天这么过,卡里的余额渐渐从四位数,积累到五位数。
从春到冬,两个来回后,林窈窕也变成这间会所的老牌服务生,服务的包厢也越来越高级,这也就意味着客人越来越有钱。
林窈窕一直觉得下半辈子就这么过太无趣。
她大概算了算买所房子和养老需要的钱,计划再熬夜卖几年酒水,就去母亲生前最爱的南方地区买间小房子,养养花看看海,顺便也体验一把海子的浪漫,这样过完此生就挺安逸。
“窈窕快来,黄总又来捧你的场了。”
经理石天磊领着vip客人过来时,林窈窕正低头,手指按着手机玩消消乐,听到招呼,随即就把手机黑屏塞回工装口袋。
她推开包厢的门,双手相交于小腹之上,下颌微收,面带亲和,标准的服务生典范:“黄总,您今天喝多少?”
她天生白,又瘦的匀称,巴掌大的脸明艳动人,一头乌发盘在脑后,穿着黑色显腰的工装,恭顺微笑的样子对比不远处那群媚俗的野模,显得清纯又脱俗,让人一扫浑浊,心情愉悦。
有人偏爱这口。
黄总就是这种。
他进了包厢,笑:“老样子,还划十万。”
包厢内划走的消费金额,其中十分之一是提成,包厢消费越高,负责该包厢服务生拿到手的提成就越多。
身为经理的石天磊,除了基本工资,还可以拿店里所有服务人员提成的二分之一。
如此,简简单单。
不过两句话,刷了会员卡里的余额,石天磊客套恭维几句,又得了十来张小费才达到目的,满意离开。
林窈窕打开推来的一小车酒,眼睫低垂,知道今晚自己已经赚了一万块的提成。
有些服务生业绩不好,这一万块,抵得上一个月收入了。
林窈窕一直拿黄总当做小财神。
这个男人和大多数成功人士一样,算不上年轻,但也绝对不老,四十岁的年纪。
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相比其余大肚子的肥腻老总,瘦高的黄总算是儒雅得一表人才了。
他不同于别的男人,仅凭林窈窕的那张明艳的脸庞而喜欢,而是在会所十周年时曾听过她无伴奏清唱了两首歌,被她的歌声和整个人侧影吸引,后来特意点了她负责的包厢,聊天接触后,他询问她是否有当歌手的想法。
在得到回绝的答案后,他微笑留有一线,递给林窈窕名片。
看到名片,林窈窕知道了黄总的全名。
铂金的印刷体,黄隶霄。
这个名字不陌生,在这座城市,黄隶霄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成熟有老男人的儒雅气质,据说有过一个老婆,身体不好,前些年重病死了,就一直没再成家。黄隶霄手底有几家娱乐文化公司,涉猎全面,歌手、影视是主推项目。
在这会所里,对于想一步登天的女孩子来说,黄隶霄无疑是黄金单身汉。
他来林窈窕这里,有时候带生意伙伴来,有时候自己来,很少带野模出去吃宵夜,基本就在包厢只听她唱唱歌,聊聊天,简单喝些酒,醉了就会走,算是比较特别了。
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
林窈窕从不吝啬服务的巧笑,顾客就是上帝。
不过,迎合有度,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她只是服务生,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今天也一样,无论黄总怎么成熟有气质,她也依然坚守在包厢工作岗位。
黄总离开,桌面收拾干净,林窈窕负责的包厢第二波客人来了。
这次不是熟客,客人们又在包厢里坐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凌晨三点钟,他们领着小野模们出去吃宵夜,这场工作才算结束。
林窈窕负责卖酒,不负责陪喝酒,今晚的两轮客人下来,加上陪酒陪玩的公关人员,十几号人从这个包厢进来到出去,大概也只有她没喝醉,脑袋清醒着。
凌晨三点,临近会所关门的时间,要出来喝酒玩乐的早就出来了,这个时间点,基本不会再来客人,等着下班就行。
林窈窕靠在二楼的窗口,望着外面茫茫夜色。
路灯两排,阑珊寂静,喧闹了一整天的城市难得展现静态美。
只有风吹着梧桐的叶子,哗哗作响。
空气有些凉,吹过脖颈微微的冷。
林窈窕吹了口气,感觉好一些。
她身后传来苏冉的调侃:“今天黄总又来了?”
苏冉差不多和林窈窕一起进的蓝海会所,两人都做提成性质的服务生,包厢挨着,空闲的时候彼此说说话,三观没大的差异,彼此都不耍小心思,渐渐就超出一般同事,成了可以融入生活约逛街的朋友关系。
这种关系在会所挺难得。
大家在这无非就是为了挣钱,基本出了会所这个门,各走各的,能私下联系成为朋友的,真的不多。
林窈窕笑了下,“嗯”一声。
她眉眼生得明艳,衬着这深沉夜色,如今神情,颇有些落寞美人的样子。
苏冉身为女人,也看得喜欢,自然能明白黄总喜欢她的原因。
苏冉恨不得替她辞职,走向另一条大红大紫的艺术道路:“做酒水销售,这职业生涯到头儿也就能当个销售经理。你这么好的条件,老天爷赏饭吃,去娱乐圈做歌手出道啊!就算红不了,好歹娱乐公司老板黄总欣赏你,当老板娘也行啊。”
林窈窕感激看她一眼:“多谢抬爱,我天生没富贵命,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不想当老板娘,怎么办。”
“连黄总都入不了你的眼,啧啧,真挑剔。”
“勉强不来,对他没感觉。”
“你在这两年多了,咱们会所形形色色的男人可不少,也没见到你对谁有过感觉。”
“恰好没喜欢的类型。”
“没生理需求?”
“不想将就而已。”
苏冉开始不正经的笑,凑近,压低声音发问:“坦白从宽,距上次苟且之事多久了?”
林窈窕反问:“你呢?”
苏冉脱口:“今早……我呸!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你跟我比?而且现在是我问你,老实点。”
面对苏冉的蹙眉瞪眼,她笑得花枝乱颤,而后恢复平静,稍微算了算日子,回答:“也就……两年多。”
关于林窈窕的情史,苏冉曾缠着她提起过,也只简单说谈过一个,初恋,来蓝海会所前刚分的手,如今按照日子算起来,和初恋分手的时间也就才两年多。
苏冉像发现惊天秘密,一口气憋在胸腔,而后不可置信道:“我靠!不是吧,你就有过一个男人?”
林窈窕弯着笑眼,转头看过来,眼波迷人得好看,说:“怎么,很不正常吗。”
“嗯,超级不正常,白瞎了你这张风情万种的狐狸精脸。”
她摇摇头,没吭声。
一副精致的皮囊而已。
少女时期,觉得漂亮是最大的资本。
长大了才发觉,这是个错误的认知。
好看的皮囊千千万,远了不说,单是这蓝海会所,有多少漂亮的女孩,陪酒陪玩,她们在笑,可有几个人真正开心快乐。
比起善良优秀,漂亮实在不值得一提。
内心空虚最可怕。
林窈窕想到自己,不由得自嘲,如果自己心跟皮囊一样,稍稍好看些,大概就能早看开许多事情,换种活法,而不是一直恨靳孟岩,拘泥自己在仇恨里。
苏冉没看懂,眨眨眼,靠到她旁边,手肘挨着手肘,有些好奇问:“不如你跟我说说,到底什么男人后劲这么大啊,都不在一起了,还没缓过来。”
“狗屁没缓过来。”
林窈窕被逗笑,重新弯唇,刚准备说两句敷衍过去,视线就被从尽头vip包厢出来的几个男人抓住了。
更确切地说,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
她凝固住笑。
四个老总模样的男人,身边各自有女伴陪着,大多都被亲昵挽着胳膊,只有靳明琛最特别,女伴乖乖站在他身后跟着。
他们在往这个方向走来。
这些互相交谈的权贵男人里,他无疑最打眼。
林窈窕回不了神,她目不斜视,其余人在她眼中,几乎虚化到不存在。
质感极好的衬衫西裤包裹着挺拔颀长的身躯,很随性,他单手插兜,微偏头听旁边人讲话,身形相比印象中的少年期似乎清瘦了些。那张无死角的侧脸,从薄唇,下巴,到喉结的线条,褪去许多少年感,反倒是男性冷硬攻略感的荷尔蒙显露出来了。
他边走边听着友人的话而笑,表情在笑,眼神还像以前一样,带着冷静的漠然。
那双眼,她喘着气轻抚过。
那双唇,她吻过,咬过。
包括脊背的凸起与凹陷,每根骨骼,也被她的手指纠缠过。
所有的记忆瞬间涌来,像团热浆烈火,灼得她即使靠在凌晨的窗口,冷风呼呼吹着,却再也不觉得冷。
苏冉回眸,看到她出神,以为她逃避这个话题,打了个响指,追问:“喂,干嘛呢?说话,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眼光这么高,高到离谱,简直是刁,分手了还不破戒。难不成还惦记着重温旧梦?”
林窈窕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她要怎么说?
那个把她眼光养刁的人,此时,就在对面的走廊。
可她……
别说重温旧梦了。
她心慌得厉害,从发丝到脚趾,几乎每个毛孔都颤颤巍巍想逃。
因为清楚,当初一个电话就被分手、被玩得很惨的少年,现在气质看上去就浓烈的冷感与攻击性,令人畏惧,丝毫不好惹,如果让他发现捉住的话——
一笑泯恩仇?怎么可能。
她暗自闭了闭眼。
一开始,她总是以受害者的角度自居,觉得当初靳孟岩破坏了她父母的家庭,导致发生悲剧让她无家可归,他是个罪人。
却没有想过,她为了报复靳孟岩,不择手段欺骗他的儿子谈恋爱在一起,对于被骗受情伤的少年而言,她何尝又不是个罪人呢。
当局者迷。
等林窈窕跳脱开这个局,再回头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角色增叠、转换,她是可怜的受害者,却也成了可恨的刽子手。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还会选择成为引诱少年爱她的骗子吗?
大概,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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