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花草树木盎然生机,树上零星几只蝉鸣开始聒噪。
答岸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短袖,头发扎成高马尾,干净又清纯的少女模样。
她正解着一道数学题,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列出复杂的公式。
可是无论怎么解,都解不出个正确答案来。
她有点烦躁的抓绕了一把头发,几根头发丝滑落在脖颈。
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隐忍的笑意:“让我看看是谁把你惹生气了。”
答岸没有转头,听声音就辨认出来这是谁了。
沈舒舒不在,某人从她身边坐了下来。
答岸的笔没有停,在纸上和那道题做着无声的抗争。
“是数学啊。”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叹了声。
一双修长的手从她面前掠过,带着凌冽的气息,她的手一空。
“我来。”
答岸看着周忻拿着那支笔,低头认真思考着那道题目,又看了眼答岸的解题思路。
不一会儿,他说:“方向错了,这儿要先从已知条件中求出a的数值,下一步才能用导数公式,不然解不出来,就算解出来了,也是个无穷的结果。”
答岸沉思了一会儿,心中有了一些头绪。
思忖间,周忻已经把完整的解题思路写下来了。
答岸轻轻道了声谢。
周忻认真说:“所以你什么时候接受我?”
答岸一愣,平复下来的心脏狂跳不止,手下意识捏着草稿纸,带出一圈褶皱。
“不能考虑一下我吗?”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接着又听他说:“给个机会呗,跟哥处一处,让我好好表现,嗯?”
答岸脸皮还没他那么厚,虽然他已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两人亲密的距离吓得脸红心跳。
她下意识环顾周围,零零落落几个同学正埋头学习,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推了推蹭在她手臂的手,强装镇定道:“要不是知道你是个男的,还以为是哪个恨嫁的姑娘,这么着急把自己泼出去。”
少年顺眉笑了起来,嘴角弯弯,露出亮白整齐的牙齿:“所以,你要不要我啊?”
答岸扫了他一眼。
“要不要?”
“不要就沉默,要就不说话。”
“你……”答岸被气急,结结巴巴半天都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说话了,我听见了。”他朝她眨了眨眼,眼眸含笑。
答岸无奈,正绞尽脑汁想办法拖着他,一个念头从脑海里闪过,她也就这么说了出来:“等我什么时候考过你再说吧。”
“你故意的。”他有点气恼,又拿她没辙。
“是的没错。”她顺着他的话,大方承认道。
周忻哂笑一声,一只手搭在桌上,撑着半边脑袋:“也不是不行。”
答岸与他对视。
“少考一门就行了。”他满不在意道。
“……”
怎么感觉吃亏的人换成了她?
果然,这厮疯狂起来,还真是什么都敢做。
这次月考他还真放弃了一门学科,考了个干净的零分。
稳居年级前三的学霸一夜之间身败名裂,如愿的掉在了一百名之外。
最气人的不过是老师,他指着周忻的试卷,厉声道:“你如实坦白,数学老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考了个大零蛋!”
而这位数学老师,正在面前大骂着他。
而周忻丝毫无悔恨之心,话说得理所当然:“我自己爽。”
“”
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是故意不写的,那个前段时间才拿了数学竞赛一等奖的人,能考零分?
成绩和排名这种虚名对于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他想做什么就会做,不会权衡利弊,也不会问到底难不难,行不行。
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抱着我可以,我做得到的心态去实行的。
就像这一次,他数学虽然是零分,但他的其他科目接近满分。
他数学考零分只觉得好玩而已。
但答岸知道,他在履行那个两人之间的承诺。
答岸考了六百三十四分。
周忻只有六百二十八分。
六分之差,闹着玩儿似的。
周忻拿着这六分去“邀功”,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答岸,我来兑现我的承诺了。”
看着眼前跌落神坛却丝毫不在意的周某人,答岸难以言表。
这也……太疯了。
他接着问:“所以,可以接受我了没?”
答岸不说话,像是没从上一个震惊中缓过神。
“接受了?”他又试探问了遍。
时间凝固。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有一股冲动在她脑海里响起:要不试一试?反正你不拒绝就是对他有感觉,你也喜欢他吧。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叫嚣:你们这是早恋,你难道忘了爸爸妈妈的话了吗,学习的时候不能分心,不然你就会退步,你还想拿着一张退步的成绩单回家接受来自父母的冷眼吗?
答岸默默垂下了头,情绪晦暗不明,爸爸特意叮嘱过,她不许早恋。
周忻见她不对劲,收敛了笑,垂眸认真看着她。
此时答岸低头的样子,有一种莫名的矛盾,好像,她似乎在抗拒他。
难道,她真的对他没感觉吗?
许久,答岸抬起头,周忻还是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还没来得及躲藏的难堪。
“我……”
这句话迟迟没有成句。
周忻眼神暗淡了下来,手指下意识的蜷紧,他捏了捏袖角,试图在掩饰他的失望和慌乱。
答岸不说话了,她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合适的话。
周忻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知道了,不想说就别说了吧。”
他退后了几步,动了动嘴唇,想再说些什么,最后转身走了。
寂寥单薄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
答岸感觉眼眸湿湿的,一阵失落感从心口蔓延开来。
回到教室,或许是心口郁闷,周忻坐下来的时候动作弄得很大,他粗暴地拉开椅子,椅脚摩擦地板,吱嘎几声响,几个同学扭过头来往这边看。
蒋寒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气压极低。
他转过头,就看到了周忻冷漠至极的脸。
“发…发生什么了?”
周忻不回答,出神的看着眼前的虚空。
就在蒋寒放弃等他回答的时候,后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听起来似乎很难过,像对着他说,又像对着空气中的尘埃:“我没有这个福气。”
没有这个福气,和她在一起。
那个难堪的眼神还落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原来他直白的爱意在她眼里,会变成她的困扰,变成她的负累。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心情,他只觉得卑微不已,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委屈。
他垂下了头,眼角的碎发遮住了眼里汹涌的情绪。
“什么福气?发生什么了?”蒋寒见状,感觉要出事儿,他担忧道。
最终都等不来他的解释。
从那之后,周忻再也没找过她。
周围的人都似乎看出了什么,但没有明说。
班上的人似乎习惯了大名鼎鼎的周忻经常来班上找答岸,这会儿许久不来,竟然看不习惯了。
一下子,就回到了他们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
这让答岸恍惚,好像他们从来没有任何的交集,那些亲密的肢体接触,暧昧的话语,就像一场黄粱一梦。
她的心微微泛疼。
那天,其实她并没有表明立场,她也没有拒绝他,她只觉得害怕又矛盾。
因为她顾虑的更多,所以才如履薄冰,踌躇不前。
而周忻,应该误会了她的意思,她的犹豫不决,她的徘徊不定,在他眼里,变成了无声的抗拒。
晚上回到家,答妈妈切好了水果在等她。
母女俩朝夕相处,那件事的隔阂也抵消了许多,答岸也假装忘掉,谁也不再提起,两人正吃着水果,答妈妈开口说:“小岸啊,你还记得小姨家的小女儿思敏吗,思欣的妹妹,刚刚小姨打电话来说,她不知道和哪个混小子好上了一起,还早恋了,整天不务正业的,也不学习,现在成绩都一落千丈了,这两个女儿都给糟蹋了,可惜。”答妈妈唏嘘不已,接着道:“现在的小孩子啊,就是成熟过早了,不好好读书,整天想着谈恋爱,你看,现在成绩一落千丈就算了,小姨辛苦拱她上学的钱也白白浪费。”
答岸听完,知道她要说什么,一声不吭。
答妈妈语重心长道:“你可千万别学她,早恋真的害人不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努力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而且,你爸爸也是非常反对早恋的,你要听话。”
答岸想起了周忻,嘴角艰难扯出笑意,她含糊着应了妈妈的话。
在父母眼里,成绩才是第一顺位,而她,就是一台只需要日夜学习的机器。
她忽然有点自卑了下来,她想起了周忻的父母。
他们是乐观开朗,思想开放的父母,她还记得周忻打架的那次,在办公室里,当所有老师都在责备周忻打人就是不对的时候,只有他的妈妈摸了摸周忻受伤的手说:“下次打架别再受伤了,行吗?”
周忻低低的回了声:“知道了。”
他的妈妈没有责怪周忻打架不对,而是别再受伤。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他能分清黑白,能辨别善恶,所以她相信,她的儿子打人是为了正义,他打的,是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
所以周忻的优秀,和他的原生家庭脱离不了,她父母给他浇灌的教育,不是一味的逼迫孩子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学校。
答岸看着答妈妈那双长满老茧的手,忽然有点难过。
他的爸爸和妈妈不是什么知识分子,他们只是行走在天地间为了生存和养家糊口的普通人,在岁月和生活中背负着她艰难行走,自己却伤痕累累,试图让她拯救这个残破不堪的家庭。
所以她必须努力学习,她也只能干这件事。
不知不觉,五月到了。
一眨眼,一个学期的时间匆匆过了一大半。
高三的同学们陷入了紧张的一个月高考倒计时中,高一高二年级的同学们仿佛也被这股氛围感染了,学习的劲头被真正唤醒。
一中的强大实力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是每一个学生努力奋斗出来的。
不过,能考进一中的学生,不是天赋型学神就是努力型选手。
还有一小拨另类的群体,靠的是财力雄厚的家庭背景,此等优越。
有时候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别人付出百分百的汗水才能达到一些人的起跑线上。
这天,轮到答岸和沈舒舒值日。
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走了,沈舒舒和答岸倒完垃圾,擦了黑板,收拾好东西准备走。
正当他们走下楼梯,刚好撞见蒋寒,他的身边站着许久不见的周忻。
周忻的头发剪短了一点,穿着统一的蓝白色校服,身材挺直高挑,双手插兜,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冷的骇人。
答岸看到他的时候,他也往这边看来,只是轻轻一扫,便移开了视线。
“答妹妹,沈大小姐,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走啊?”大嗓子蒋寒朝她们喊道。
沈舒舒言简意赅:“值日。”
“不愧是沈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
答岸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沈舒舒和蒋寒都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识相的闭嘴,故意避开了。
四人走着,答岸和沈舒舒跟在身后。
答岸正盯着眼前某人的影子出神,忽然,眼前的影子不动了。
答岸依旧没有注意,脚步不停,直往前走。
脑袋传来一阵痛呼,答岸痛得停下脚步,她直直撞上了某人高大硬朗的后背。
四个人都愣了。
答岸摸了摸痛处,“抱歉。”
“撞疼了?”周忻刚想伸手替她揉一揉,下一秒又收回背后。
“不太疼。”
她心里默默吐槽,这人的后背可真硬,跟钢筋水泥似的。
沈舒舒说:“走个路都能发呆,你也是厉害。”
“……”
还不是怪前面的人,没事停下来做什么。
她正要问,就看到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公交车站。
他不是故意停的,而是到站口了。
有那么一瞬间,答岸分不清回忆和现实,一抹回忆碎片从脑海里闪过,她想起了以前,也是这条路,那时候她和周忻并不太熟,她跟在周忻的身后发着呆,周忻趁她不注意故意停下脚步,她也是这样直直撞了上去。
只是那时候,撞上的是少年厚实的胸膛,还有他那双带着玩味的眼睛。
这一次,他不是故意了。
心里涩涩的。
答岸敛了敛情绪,在站口等车。
忽然,一阵凌冽的气息由远及近,瞬间传入她的口鼻。
周忻跟着站过来。
答岸眼眸一动,低头盯着那双白色的耐克运动鞋。
她感到一双只手轻轻碰了碰她,紧接着手指被人勾住,还晃了晃,似乎在撒娇讨好。
这个动作她最熟悉不过了。
以前周忻晃着她的手指的时候,就觉得这人要是长了条尾巴,指定能翘上天去。
答岸有一瞬间的出神,她欲挣脱手指,但下一秒被勾得更紧。
蒋寒似乎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他默默把视线看向别处,心说他家祖宗可真狗。
前段时间不知道是谁招惹他祖宗十八代似的,整天冷着脸,见人不理,来到教室就埋头刷题,蒋寒他都快被能结层冰霜的气压逼得五月穿大棉袄了。这会儿看到答岸,秒变可怜狗,还可劲儿摇尾乞怜。
他又唾弃了一遍。
就在这时,车来了。
答岸无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我要走了请你放开。
车门打开,发出声响。
陆陆续续几个人上了车。
最终,周忻放开了手。
他滚了滚喉结,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答岸和沈舒舒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等车缓缓开走,周忻目送车尾巴远去,消失在了灯光闪烁的车流里,他从某种情绪中回过神,恢复了一向冷淡的表情。
蒋寒忽然说:“他拒绝你了吧。”
他没有问,你跟她表白了吗,而是直截了当的说了这么句话,
他太了解周忻了。
周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在暗沉的夜里僵直着。
“要不,再追一遍?”蒋寒小心翼翼的说。
听到这句话,周忻神情有些动容,一副“老子还用你说”的表情瞥了他一眼。
“……”蒋寒在心里再次把他唾弃了一遍。
壮志难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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